沉毅的確不在建康。

他在正月十六,就帶著幾個護衛,悄然離開了建康,一路北上,來到了淮河邊上。

此時,淮河是兩國邊界。

南岸有淮河水師駐紮,北岸則是北齊的安南軍。

因此,整條淮河,基本上都是軍事管控區域。

不過雖然兩岸都有軍隊,但是不可能把整條河都管控的嚴嚴實實,尤其是近二十年,北齊失去了南下一統的野心,淮河上也漸漸開始有了漁船,也有了一些溝通南北的商船。

更關鍵的是,因為雙方互為敵對,所以雙方的人員來往的時候,都不能乘坐自家的船隻,生怕船隻上藏著將士,趁機越過河去。

所以像是北齊使團這種團體過河,一般都是找第三方的船隻,一般都是商船或者是客船。

這就是沉毅唯一的一個機會了。

建康到淮河邊上,最近的距離差不多兩百多里路,不過根據沉毅打探到的訊息,北齊使團是在盱眙渡口過的淮河,距離建康差不多兩百六七十里路。

沉毅到達淮河附近的時候,薛威等人,已經到這裡近十天了。

沉毅在盱眙縣城一家酒館裡,見到了薛威。

此時的薛威,已經是漁家打扮,在酒館見到了沉毅之後,他坐在了沉毅身邊,語氣有一些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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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公,您怎麼來了?”

沉毅給他倒了杯酒,語氣平靜:“我應該來一趟的。”

這一趟,沉毅是必須要來的。

儘管他不參與具體的刺殺行動,但是他必須要來,因為薛威等人,在皇帝那裡扛不動這口黑鍋。

沉毅需要來一趟,才能明確的告訴皇帝陛下,這件事明明白白,就是他沉七乾的。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層原因,其實沉毅不必親自趕到去淮河邊上來。

見薛威還要再說話,沉毅微微搖頭道:“我來都已經來了,不必廢話,跟我說一說具體的情況。”

薛威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回沉公,兄弟們在這裡待了十來天,大概的情況已經摸清楚了,淮河水盱眙衛在這裡駐紮,不過並沒有滿五千人,差不多三四千人。”

“對岸的齊人兵馬,也差不多這個數目。”

“盱眙有一個渡口,被兩邊的軍隊控制著。”

薛威低聲道:“那幫人,多半是要從這個渡口過河的。”

“屬下這些天,花錢買了十幾艘能在淮河上打魚的小船…”

所謂能在淮河上打魚,是指疏通了盱眙衛的關係。

淮河因為特殊的界河屬性,因此想要在淮河打魚,需要給兩岸的軍隊花點錢,比如說盱眙當地的漁船,要給盱眙衛差不多四五兩銀子,才能有資格在河裡打魚一年。

這筆錢是非常多的。

如果是平日裡,這筆錢多半很難回本,但是能出的起錢的不多,因此河上的漁船也就不太多,有了打魚的資格之後,就算是有了一份穩定的收入。

幹個七八個月年,也就能把本錢給收回來了。

因此,淮河上還是有一些漁民的。

當地的盱眙人,賣船的時候自然不會告訴薛威,這些船也就能捕魚一年,賣給薛威的價格往往不便宜。

不過並沒有什麼關係。

薛威等人也不會一直在這裡當漁民。

薛威把大致的情況說了一遍之後,對著沉毅繼續說道:“沉公,我們差不多七八艘漁船,到時候那個狗賊過河,河底下的兄弟便會把船鑿沉,我們這些在附近的漁船,就能趕過去救人,一旦把那個狗賊撈上船,兄弟們不僅可以動手殺了他…”

薛威對著沉毅笑道:“甚至還有機會把他綁到沉公您的面前,交給沉公您處置。”

沉毅摸著下巴想了想,然後默默搖頭:“這裡是淮河水師實控的地方,乾淨利落一點好,記得馬匹要提前準備好,得手之後找機會上岸,然後你們一路向南,直接返回樂清,回到抗倭軍大營裡去。”

“剩下的…”

沉毅澹澹的說道:“就是我的事情了。”

薛威嘿嘿一笑,點頭道:“屬下明白!”

…………

正月二十,北齊使團到達盱眙渡口。

這個使團的人不多,但是護衛他們的齊人將士卻有二百多個,淮河上又沒有那種特別大的船隻,一艘船肯定是坐不下的。

在盱眙衛的監督下,這些北齊的將士率先坐船去往北岸,而周元垂等使臣,則是坐著最後一艘船離岸。

使團的一眾成員登上船隻之後,身材高大的周元垂,站在比他矮上大半個頭的北齊正使面前,微微低頭,笑著說道:“佟大人這一趟差事辦得很好,回到燕都之後,多半要升官了。”

被稱為“佟大人”的正使,回頭看了一眼周元垂,苦笑道:“周公子莫要取笑我了,這一趟來,我不過是做做場面功夫,真正的差事,還是你們清淨司在辦。”

他看向周元垂,笑著問道:“清淨司的差事辦得也順利罷?”

這位周大將軍的孫子,是清淨司的人,這是北齊使團人所共知的事情。

周元垂揹著手,回頭看了一眼南邊的建康城,緩緩說道:“別的差事都還順利,只是公主殿下…”

他語氣幽幽:“似乎聯絡不到了。”

“這不奇怪。”

佟大人慢悠悠的說道:“這女子成婚之後,心思自然就慢慢不在孃家了,公主已經是南朝的貴妃…”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這位北齊正史話鋒一轉,嘿嘿笑道:“不過說起來,南朝的那位太后娘娘,居然出奇的年輕,長的也十分標緻…”

“若王師能夠馬踏建康,將這位南朝的國母請到燕京去。”

佟大人滿臉男人都懂的表情,笑道:“那著實是一樁佳話…”

周元垂是將門出身,聞言微笑道:“佟大人不愧是文官出身,說話就是文雅,直接說想當那南朝小皇帝的後爹就…”

他一個“是”字還沒有說出口,船隻突然劇烈的晃動了一下。

周元垂有一些功夫傍身,勉強穩住身形,一旁的佟大人已經跌倒在地上,驚慌失措:“出什麼事了!”

周元垂四下看了一眼,眉頭緊皺,也跟著喝道:“風平浪靜,船怎麼會晃?!”

很快,就有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兩位大人!”

這人語氣顫抖:“這船漏水了!”

周元垂回頭看了一眼盱眙南岸,又看了一眼北岸。

此時船隻在淮水中間,兩邊不靠。

“狗日的南朝人!”

周元垂怒罵了一句,惡狠狠的說道:“找的什麼破船!”

此時,船隻傾斜,他用手扶住欄杆,看向河面。

河面上,只有零星幾艘漁船,正在撒網打魚。

“跟那些漁船喊話!”

周元垂當機立斷,喝道:“讓他們把船開過來,這麼冷的天,要是落在水裡,淹不死也要凍死了!”

北人多不通水性,即便是周元垂本人,也不會游水,此時自然是有一些慌亂的。

好在他們這艘船雖然進了水,但是船隻很大,一時半會不會沉下去,一群齊人就在甲板上,對著七八艘漁船大聲呼喝。

“靠過來,靠過來救人!”

漁船們很聽話,很快靠了過來,這些漁船雖然不大,但是兩三趟就能夠把船上的人載完,這些漁民也很熱心,前後花了半個時辰左右,把所有的齊人都運了過去。

只不過大多數人身上還是沾了水,此時還是正月天,凍的他們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

佟大人打了一會哆嗦,一直等到北岸的齊軍給他們送來了乾衣服換上,烤了會火之後,他才慢慢緩過來,然後這位北齊正使站了起來,左右看了一眼:“諸位,清點一下人數,大家都在罷?”

他是正使,說話自然好用,很快有人清點了人數,報了上來。

“大人,我們禮部的人都在!”

這些使團,大多都是北齊禮部的人。

不過很快,就有幾個清淨司的人發現了不對,他們凍的渾身發抖,來到了佟大人面前,聲音也顫抖了起來。

“大…大人…”

“周大人,周大人…”

他快要哭出來了。

“周大人好像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