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毅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因為…

楊敬宗楊相,以及淮河水師的趙家,太老實了!

按照道理來說,一個控制了朝堂許多年的宰相,在面對朝廷這種局勢變動的時候,不說奮起反抗,但是也應該留下一些後手。

比如說趁說話還算數的時候,提前在朝廷各個機要的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手,或者提前將本派系之中的核心人物,捧到中書省裡去,這樣即便退下來了,也有人接棒。

甚至有些激進一些的人,會想到換皇帝!

畢竟小皇帝年紀小,沒有什麼本事,把他換掉了之後,他還有兩個年幼的弟弟,可以扶持兩個年幼的皇弟嗣位,讓他們坐在那個位置上繼續當“吉祥物”。

但是詭異的是,楊敬宗什麼都沒有做。

這位持國十年的宰相,彷佛已經接受了自己,以及本派系“敗落”的事實,準備踏踏實實的告老還鄉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雙方和平交接,和平過渡權力,對於陳國來說,也是一件好事情,至於將來皇帝會不會重新啟用楊相這一系的人,那就是將來的事情了。

可如果楊相真的願意和平讓渡出自己手裡的權力,那麼楊家人這會兒應該已經開始縮起尾巴,甚至提前一兩年兩三年就應該縮起尾巴,或者乾脆滾回老家當地主去了。

可是楊家的人並沒有縮起尾巴。

楊家的那位楊公子,甚至在內衛“眼皮子”底下,過來威脅了一通沉毅,並且事情已經鬧到了皇帝那裡去。

這種“作死”的行為,完全沒有任何認命,自己和平讓渡權力的姿態。

再加上沉毅聽到李穆說,北齊威脅春天化凍之後便要揮兵南下的事情,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想法,勐然跳到了沉毅腦海之中!

那就是…北齊這一次,可能不是虛張聲勢!

如果他們真的揮師南下,他們不需要兵臨建康城下,甚至不需要打過淮河,只要在淮河岸上小勝淮河水師幾仗,就可以對陳國朝廷造成莫大的壓力!

這種壓力,會給到趙昌平,給到張敬這些相對激進的官員!

更重要的是,這種壓力會給到皇帝,給到太后身上!

尤其是相對膽小的太后娘娘!

如果淮河水師吃了敗仗,那麼孫太后的態度,一定是會向北齊求和,說不定還會給皇帝施壓,讓皇帝把朝堂上的“龜派”給請回來主事!

沉毅越想,越覺得嵴背發涼!

因為這種可能性,太大太大了…

這件事,不僅符合楊敬宗一系的利益,更要命的是,它還符合淮河水師,也就是趙家的利益!

同時,他還能達到北齊恫嚇南陳的戰略目的!

朝堂上,軍事上,都有著極其寬裕的操作空間,楊敬宗與淮河水師只要沆瀣一氣,甚至可以“操作”出一場讓皇帝都看不出任何破綻的敗仗!

沉七郎坐在原地,手背上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愣愣的看著遠方,久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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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李穆跟他搭話,才把他從沉思之中驚醒。

相比較來說,李穆的態度就要樂觀很多,他對著沉毅笑道:“打仗是常有的事情,齊人動不動就會來挑釁一番,起一些衝突,他們要是有能耐過江,幾十年前就過來了,放心,最多也就是小打小鬧。”

李穆安慰沉毅。

“他們過不來淮河。”

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氣,張口想說些什麼,但是卻沒有說出口。

因為,這件事他暫時無能為力,甚至話都說不上。

不過如果這件事情被他猜中了,楊敬宗與趙家真的跟北齊一起聯手“做局”,那麼這個國家的處境將會非常危險。

倒不是說齊人會打過淮河來。

畢竟趙家是陳國人,楊敬宗也是陳國人,他們最多就是與北齊達成默契,從而實現共同利益,而不會到叛國的地步。

可一旦這件事是真的,陳國這個國家,基本上就已經爛到了根上,以這種局面想要北伐,就是痴心妄想。

而將來真想要北伐的話,首先要除掉的就是坐擁淮河水師,成為了軍頭的趙家!以及楊敬宗這些只顧著個人利益,全然不顧國家利益的自私文人!

不過這些都是沉毅臆測,他是不能跟人提起的,尤其是不能跟李穆提起。

話題太敏感了,一不小心,就會惹來大麻煩。

沉毅喝了好幾口茶水,才勉強收攝心神,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現在…要把心思放在考學上,進入了朝堂之後,才有資格去想其他的事情…”

“不過…”

沉毅想起了自己那個“野心勃勃”的趙師伯,心裡嘆了口氣。

如果沉毅猜想的事情成真了,那麼這位趙師伯的宰相夢,恐怕要停滯一段時間了。

接下來,沉毅與李世子一起,喝了會茶,聊了一些家國天下的閒話,前後大半個時辰之後,沉毅才向他告辭,離開了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酒樓。

下了酒樓之後,沉毅回頭看了看這座酒樓,只見茶樓上掛了個燙金的招牌。

十八子樓。

也就是李樓了。

李家人的產業。

這一晚上經歷了不少事情,沉毅也沒有了逛秦淮河的興致,帶著兩個小丫鬟隨便轉了兩圈,又去許復的店面看了一會,吃了點東西之後,三個人就準備回家了。

臨回家之前,沉毅看了看兩個小丫鬟,問道:“家裡還缺什麼沒有,這會兒應該還能買得到。”

兩個小丫鬟對視了一眼,眼珠子直轉,然後對著沉毅連連搖頭:“公子,沒有什麼要買的了,缺什麼我們明天出來買就是了。”

沉毅這才點了點頭,伸了個懶腰之後,帶著兩個小丫鬟回了家,到了家之後,沉毅回書房翻了會書,兩個小丫鬟給他燒好了熱水之後,他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乾淨的裡衣之後,回到了自己屋子裡。

因為時辰太晚了,沉毅也就沒有點蠟燭,他看了屋子裡的火爐,小聲都囔了一句:“兩個丫頭越來越懶了,爐子也不點。”

點過爐子的都知道,點碳這種東西,不是點了火就著的,需要找些東西做引子,才能點著碳,這會兒太晚,沉毅也懶得去弄,他直接抹黑走到了自己床邊,正準備上床睡覺。

突然…

他看到自己的被褥動了動。

沉毅一愣,然後從床邊站了起來,看向自己床上隱約可見,鼓鼓囊囊的被褥。

“是青兒還是萍兒?”

沉老爺大皺眉頭:“你們在搞什麼?”

其實這會兒他很想說,你們在搞什麼飛機?

但是這兩個小丫頭大概聽不懂,所以只能簡化了。

被窩裡,傳來了兩聲驚呼聲,片刻之後,兩個小腦袋從被子裡鑽了出來。

這會兒沉毅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環境,藉著月色,可以看到兩個紅撲撲的面孔。

青兒低著頭,紅著臉不說話。

萍兒膽子大一些,低頭道:“那個公子…”

“今天出去,忘了買碳了,點不了爐子…”

她輕咬嘴唇,腦袋埋在了褥子上,聲音低微:“我……我跟姐姐怕公子凍著,就…”

“就過來給公子暖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