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時分,天色還沒有完全大亮,劉衍帶著陳勳隊回到了大盤堡內,在眾人出發之前,劉衍下令將那個海寇的巢穴一把火全部燒了。

而那幾千兩銀子,已經由苗紹、許銘的夜不收隊,以及汪博隊這兩支人馬,先一步趁著夜色運回哦大盤堡內。

回到大盤堡之後,六千多兩銀子經過有一次清點之後全部入庫。劉衍又給此番出戰的眾人發了一筆賞銀,普通墩軍每人五錢銀子,小旗官每人一兩銀子,眾人一番出擊拿到了兩筆賞錢,頓時歡呼雀躍。

而其餘沒有出戰的墩軍、軍戶見狀都很眼紅,恨不得立即再有戰事,自己好跟著劉衍出擊拿賞錢。

劉衍見士氣可用,心中也非常高興,當即宣佈此番隨軍出擊的墩軍休息一天,也好休整一下,然後自己也回到總旗官廳內,準備休息一會兒,畢竟忙活了一天一夜,即便劉衍身體強壯,此時也感到有些疲憊了。

可是此時陳勳卻找了過來,將正準備睡覺的劉衍攔下,略顯歉意的說道:“甲長,屬下剛才遇到了譚主事,譚主事聽說咱們帶回來一杆燧發鳥銃,非常的激動,說是想見識一下,所以便讓屬下過來,呵呵……”

劉衍苦笑一聲,自己也想著燧發鳥銃的事情,本來還想著睡一覺再過去的,沒想到譚曉大這個匠頭竟然如此急切,看來高技術的古今都是一樣,都對自己不熟悉的技術很是痴迷。

“看來還是沒辦法偷懶啊。”

劉衍心中感嘆了一聲,便起身說道:“好了,咱們過去吧。”

說完,劉衍拿起桌子上的那杆燧發鳥銃,招呼陳勳一起前往火器督造處。

路上,陳勳笑著說道:“甲長,經過昨天這一戰我才知道,那些賊寇真是有錢,區區一股幾十人的海寇,就能抄出來一萬多兩銀子,真是富得流油啊,難怪現如今遍地都是賊寇!”

劉衍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想著剿匪生財是不是?”

陳勳嘿嘿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劉衍卻搖了搖頭,隨即便給陳勳潑了一盆冷水,說道:“這些人是海寇,應該是之前襲擊了周邊沿海的一些富庶之地,這才能積累下這麼多的銀子,還能弄來一杆少見的燧發鳥銃。而各地的賊寇可不是每一股都是如此的,大部分的賊寇應該都是窮鬼,甚至不少都是窮得活不下去的百姓,要不然誰會冒著被剿滅的危險去當賊寇啊!”

聽了劉衍的話,陳勳默然了,眼神中滿是悲傷,想起了自己幾年前被餓死的雙親。

劉衍見狀也明白過來,微微嘆息不止。

就在兩年前,靈山衛一帶遭遇旱災,一連八個月滴雨未下,各地的水利設施又幾乎荒廢殆盡,田間地頭幾乎全都絕收,各處百姓無不哭天搶地。

而朝廷卻遲遲發不出賑濟糧,以至於災民遍地,即便是陳勳這個小旗官,也是一連幾個月都不見口糧和軍餉。陳勳的雙親就住在王家莊內,家中很快便斷了糧,十來天都水米未進。

得到訊息的陳勳火急火燎的,自己雙親本就身體不好,當即發了瘋一般四處賒借口糧,甚至是帶人去搶了一些,才湊出十來斤糧食,急急忙忙的趕到家中,卻見到幾日未見的雙親已經被活活餓死。

那樣的慘狀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劉衍的記憶中還存在著陳勳當時的狀態,幾乎差一點就瘋魔了。

“唉!”

劉衍拍了拍陳勳的肩膀,說道:“有些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陳勳重重的點了點頭,雙眼卻微微發紅。

“現在大盤堡的日子已經不同以往,我有信心帶著你們越過越好,將來咱們一起開創一番事業,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忍飢挨餓,再也不會被賊寇、建奴威脅的好日子,你有信心嗎?”

陳勳猛然抬頭看著劉衍,堅定的點了點頭,用略帶哽咽的聲音說道:“有甲長在,我相信!”

說話間,二人來到火器督造處的門口,陳勳也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而著急研究燧發鳥銃的譚曉大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此時譚曉大看到劉衍手中的那杆燧發鳥銃,頓時雙眼冒光,激動的上前接過來,然後仔細觀察了起來,甚至都沒顧上給劉衍行禮。

其實在《軍器圖說》中對自生火銃,也就是燧發鳥銃就有過一段說明,劉衍現在還清楚的記得:“銃遇風雨不便,凡銃必先開火門,乃可對敵舉放。往往有被風雨飄溼而不能一發者,有未及照星而誤發者,須將龍頭改造訊息,令火石觸機自擊而發藥得石火自燃,風雨不及飄溼,緩急可應手。”

可以說燧發鳥銃相對於火繩槍來說,是一大飛躍。明軍之中裝備的燧發鳥銃是崇禎八年南京戶部右侍郎畢懋康所造,以燧石槍機代替火繩槍機。但是由於明末亂局的影響,燧發鳥銃的打造並沒有大規模的展開。

這些都是史書上的記載,此時劉衍看到實物才弄清楚這燧發鳥銃的詳細構造,一旁的譚曉大也是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

這杆燧發鳥銃取消了原本的火繩,在扳機等地方也做了很多的改動。

在藥池的附近加裝了火鐮和火鐮彈簧,至於燧石則是安裝在火鐮的後面,由燧石夾固定住。

“原來這燧發鳥銃是以扳機透過彈簧帶動擊錘,擊向燧石片,透過與燧石片的急速摩擦產生火星,進而引燃火門藥池內的火藥。因此這燧發鳥銃不必像火繩鳥銃那樣,在作戰時必須拖著一根長長的點燃著的火繩,可以真正做到雨雪風霜同樣隨時擊發,也避免了在夜晚火繩的光亮容易暴露的缺點!”

譚曉大激動的說著,劉衍也是笑著點了點頭。

譚曉大說的很對,現在明軍的火繩槍手根本無法在火繩點燃時長時間保持戒備,因為火繩一燒完,鳥銃就不能擊發了。

如果鳥銃手不點燃火繩警戒,則一遇到緊急情況再臨時點燃火繩就來不及了,要是遇到敵人騎兵,那就更來不及了,往往是鳥銃手還沒準備好,敵軍就已經衝到了跟前。

當然這種情況並不是無法解決的,戚繼光就有一種緊急時的處理辦法,那就是不繫上或點燃火繩,直接用引火物點燃藥池中的火藥。

但是這種辦法也有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那就是鳥銃手在這個時候無法瞄準,只能在敵人距離非常近的時候才有效。也就是說,用這種應急的辦法射擊,鳥銃手只有一次射擊的機會,然後便要近身肉搏了。

在這些方面上使用燧發鳥銃就方便多了,作戰效能也大大提高。可惜如今正值亂世,關內的流賊大軍正在席捲南北,而關外的建奴也在虎視眈眈,而朝廷的國庫又空虛,這燧發鳥銃雖然也在明軍中裝備了一些,但是在數量上根本無法形成規模,無法扭轉此時明軍的頹勢。

再說會這燧發鳥銃,譚曉大不斷讚歎著構造的精巧,劉衍對此也很贊同。雖然鳥銃是由西方傳入大明的,但是經過大明的能工巧匠的改良,此時的鳥銃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管是設計構造,還是製造工藝,絕不比同時代的西方火銃差。只是因為明軍財力的問題,才造成明軍裝備的鳥銃質量堪憂。

“真是可惜了,如果現在不是亂世,而是永樂大帝那樣的盛世,這種燧發鳥銃肯定能大規模列裝明軍,或許明軍可以先於西方進入全火器化時代,歷史也許就不是眼下這個樣子了!”

劉衍嘆息一聲收起心中的遺憾,然後對譚曉大說道:“如何,現在有了這燧發鳥銃在手,燧發鳥銃的基本構造也能弄清楚了,火器督造處是否可以儘快量產仿製?”

現在劉衍的想法便是,火器督造處儘快將燧發鳥銃的技術吃透,然後開始大規模的仿製。只要燧發槍這個大殺器橫空出世,劉衍便會在軍中全力推廣,甚至會最大限度的壓縮長槍手的人數,直接取消刀盾手,儘可能多的組建燧發鳥銃手,以強悍的火力橫掃一切對手。

譚曉大雖然見到了燧發鳥銃的實物心中很高興,但是卻並沒有被喜悅衝昏頭腦,又是仔細觀察了一番之後,才謹慎的說道:“甲長,我需要一段時間來詳細研究一下,在徹底弄清楚這燧發鳥銃詳細構造之前,我還不能答應甲長什麼。”

譚曉大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嚴謹的人,這應該也是此類技術人才的通病。

劉衍很清楚譚曉大的脾氣,所以並不生氣,只是暗道自己有些心急了,畢竟燧發鳥銃不是普通的刀槍,直接叮叮咣咣的就打造出一大堆來,燧發鳥銃可是這個時代最精密的技術了,自然要花些力氣的。

於是劉衍笑著說道:“那好,譚主事也不用太著急,慢慢研究,實在不行也可以找幾個得力的工匠一起參詳,有什麼需要的話,也可以隨時跟我說,我會盡全力去解決的。”

“是,謝甲長體諒。”

劉衍點了點頭,說道:“那今日就這樣,等到燧發鳥銃的仿製有了進展之後告訴我一聲。”

譚曉大當即答應下來,然後說道:“這段時間屬下會將精力都放在仿製燧發鳥銃上面,當然這火器督造處的事情也不會放任不管,只是甲長再有什麼任務,屬下擔心會兼顧不過來。”

劉衍笑著說道:“沒關係,我估計在一段時間內,這燧發鳥銃便是火器督造處最重要的事情了,在有了眉目之前,我不會再給你加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