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仁慈,怎麼可能用皇子的命煉丹,”蕭則一臉嘆息,為了制止申屠繼續發散下去,道,“只是取走血液便夠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要拿整個人煉丹呢。”申屠立馬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犯蠢了。

大概是覺得老皇帝不管做出什麼事情都不意外吧。

“為了給父皇分憂解難,為自己的出生贖罪,獻血之人自然只有我,”蕭則說到這裡時,輕笑了一聲,明明看起來是一副心甘情願的樣子,但卻無端令人背心發冷,“父皇是盛朝的天子,能為父皇分憂解難……是我的福氣。”

“他、他用你的血了?”申屠瞬間明白過來。

“是啊,”蕭則無所謂的撩起衣袖,上面歪七扭八的刀傷足足有上十道,“為了父皇的身體,這些都是我該做的。”

他雖這般說,但就連申屠也看出來他眼底的冷意。

“……四殿下在皇宮中的生活,應該也不容易吧?”申屠道。

原先他還以為這人是老皇帝的兒子有些氣憤,但經過蕭則這一通解釋,頓時覺得他也有些不太容易,也明白過來,四殿下恐怕對皇帝的怨言不是一般的深。

“身為皇子,不過就是一點血罷了,也不算什麼,只要父皇能好起來倒也罷了,只是……”蕭則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道,“只是哪知道,那道士卻是個騙子,父皇得知真相,當場便殺了他。”

“長生之道,真就如此蠱惑人心,”蕭則意有所指,“只是說起來,那察哈爾不是有‘神之子’的美稱嗎?若那道士還在,定會覺得這神子才不是凡物,比我合適……”

這話一落,申屠眸色一亮。

就連林錚也瞬間看向了他。

申屠:妙啊!他怎麼就沒有想到這種好計劃?!

林錚:這種事情都能想得出來?太傅究竟送了個什麼妖孽過來?

“林將軍,反正那使者還要在這裡多待幾天,就算是和談也得好好討價還價吧?”申屠說得有些急,“我突然想起來帳中還有點事情,就先走了。”

他急衝衝的掀開門簾踏步而去,留下林錚眸色深沉的看著蕭則。

“四殿下知道你剛剛說出口的話,會令盛朝和夷族步入不死不休的戰亂中?”他觀察著蕭則的神色,卻發現這位向來在皇宮中只是個透明人的四皇子,臉上竟還是那般雲淡風輕,沒有露出一點別的顏色。

“林將軍應該比我要清楚,夷族人決計不會與盛朝和平共處,兩年的休戰算什麼?”他笑了笑,並不看向林錚,而是把目光落到掛在帳中的盛朝地圖上。

他遙遙一指,聲音清冽:“盛朝的疆土百年來已經一退再退,夷族如今正值內亂,若是真給他兩年時間的修養,兩年之後又會如何便真的說不定了。”

“林將軍你說呢?”

林錚捏了捏拳頭。

他是主戰派,自然比蕭則還要清楚這次抓到察哈爾有多少運氣的成分在裡面。

要知道察哈爾可是夷族下一代的王,在草原上,他素來有“神之子”的美稱,更是驍勇至極的戰士,這次被抓恐怕還和威遠將軍有關……那日威遠將軍明明快要殺了安圖,卻被不知道怎麼接近後方的夷族勇士暗算。

若不是如此,那安圖早就死了,怎麼可能還會冒著生命危險前來救察哈爾。

現在想來,威遠將軍武藝不凡,能夠暗殺得了他的,恐怕也只有察哈爾……

他倒也是膽大,竟敢帶著人來取走威遠將軍的命,只是卻不知道他取走了盛朝將軍的命,卻沒想到正是因為威遠將軍的死,把士兵計程車氣激發到了極致。

察哈爾定然是覺得主帥已死,自己想要在混亂之中逃走十分容易,但威遠將軍的屬下卻殺紅了眼,竟真的絆住了他的手腳,讓他只能裝成普通的夷族士兵被俘。

他得慶幸為了凝聚軍心,每日只殺一個夷族人供將士們觀看,不然他恐怕早就死了。

安圖坐不住前來營救怕是也知道夷族人被祭旗得沒剩下幾個……

看著蕭則那雙不服輸的眼睛,林錚道:“殿下想要的東西,一定會落到您的手中。”

他這樣說。

隱隱已有臣服之意。

蕭則:“那我就等著申副將和林將軍的好訊息了。”

說罷,和來時一樣,平靜的走了出去。

不過五日,京中便傳來訊息,皇帝拒絕了夷族贖走察哈爾,休戰兩年的和談。

轉而讓邊關將士將察哈爾送到皇城,送到天子腳下,在大盛子民的見證下要了他的命,以彰其咎,揚盛朝國威。

因蕭則在此事上有功,還被皇帝獎賞了一番,讓他好好在邊關建功立業,他的一切都在天子的眼中,待他回朝之日並不會虧待於他。

蕭則對此嗤之以鼻。

若非突然發現他還有些用處,皇帝怎麼可能派人帶過來這樣一句話。

在他的眼中,不管是國家也好、兒子也罷,全都比不上他的長生之路。

真是可笑至極。

夷族。

“狗日的盛朝皇帝!竟然敢拒絕和談?!還要把察哈爾送到皇城去斬首示眾?!”

安圖一掌拍碎了桌案,衝著前去盛朝軍隊談判的使者怒吼。

使者跪在地上涕淚交加:“安圖大人,小人,小人得到訊息就被他們攆了出來,他們確實是這樣說的,現在盛朝士兵全都士氣鼓舞,小人回來的時候正瞧見他們在殺羊宰豬,好不快活。”

安圖氣得把屋子裡幾乎所有東西都摔碎了。

他像一隻困獸,惡狠狠的說:“只要兄長現在沒死,我總會把他救出來,夷族不能沒有他。”

“還有那個壞我事兒的小子,我一定要親手斬掉他的腦袋!”

**

察哈爾脖子上、手足上全都被精鐵打造的鐐銬緊緊束縛著,此時正待在一副囚車中,正要被盛朝士兵們押送去皇城。

申屠騎在高頭大馬上,身上穿著銀色盔甲,猩紅的披風披在身後,可謂是春風得意。

他不屑的看了一眼閉眼坐在囚車中的察哈爾,道:“察哈爾,你殺我邊關將士,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可曾想到會有今天?”

察哈爾閉著眼睛,就跟入定了一般,半點動作都沒有。

申屠“呸”了一聲,衝著跟在身旁,騎在馬背上的少年說:“押送他我一人足矣,四殿下何苦跟著一起來?”

蕭則遠遠的看著前方崎嶇的碎石路,道:“非是我不信申副將,而是夷族人定不會善罷甘休,等送將軍過了嘉林關,我便回去。”

“不然……為什麼林將軍會派這麼多人跟著?”

申屠也知道四殿下說得言之有理。

只是他沒想到四殿下明知道前方可能帶來的危險,卻還是選擇跟著一起來。

倒是有些讓他詫異了。

蕭則看出來他的意外,便道:“這次前來,也是林將軍的意思,自從我上次擊退安圖,他便高看了我幾分,算是給我一個歷練的機會?”

申屠這才意識到林錚的用意。

原來是因為四殿下擊退過安圖,所以覺得有他坐鎮會安定一些?

而且,這個四殿下也並非想象中那般冷淡,數次說話他都自稱“我”而非“本殿下”,倒叫申屠這種粗大漢覺得不錯。

“行,”申屠倒也不磨嘰,“那這就出發吧。”

去往嘉林關一共要騎馬行走兩天。

一天的行程之後,申屠下令休整,蕭則翻身下馬,住進了剛剛搭建的帳篷。

這次沒有人跟他住在一起,就連申屠也只是過來與他說了幾句話,便轉身離開。

趕路的滋味其實並不好受,但早在蕭則從皇城出來,便已經習慣了邊關這糙漢子般的生活。

他不覺得苦,甚至覺得這才是自由的味道。

只是每當想起懷中的小蛇,他這才會覺得這樣的日子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恐怕是有些不合時宜。

他在帳內席地而坐,右手伸進懷中,輕而易舉的便把小黑蛇從懷中拿了出來。

它長得比之前粗了一圈,又長了一倍,但還是有些小小的,被他從懷中拿出來時,那雙紅寶石一般的眼睛裡還透著些迷茫。

待看清楚周圍的環境,它這才故作兇狠的“嘶嘶”了兩聲,似乎有些不滿蕭則打擾了它睡眠。

蕭則勾唇笑了笑,滿不在乎的在它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

虞真被他輕蒙了!

這、這小暴君口味這麼重的嗎?!她現在可是一條毒蛇!他也敢親!

難道就不怕她真是一條蛇然後反嘴咬一口嗎?!

小黑蛇整條身子都在他手掌中僵硬了。

蕭則撐著腦袋,看著它:“……想吃好吃的嗎?”

從之前他便發現自己養了一條貪吃蛇,看見那些大魚大肉的,腦袋都快從他袖子裡面掉出去了。

虞真本來還被蕭則那一個輕吻弄得暈頭轉向的,大腦有些僵,轉頭便聽見他說什麼好吃的,注意力一下便被吸引走了。

她甩了甩尾巴,又“嘶嘶”了兩聲。

蕭則從懷中摸出一個油布包著的東西,當著她的面開啟。

虞真一直待在他懷中,自然也知道這小暴君懷中有個油紙包著的東西,只是蕭則捆得太嚴實,她又太困,根本就沒注意裡面究竟包了什麼。

她還以為是什麼緊要的東西,比如什麼虎符之類的?

蕭則扯開繩子,開啟油紙,虞真伸出腦袋一看,發現竟然是醃製得噴香的牛肉乾。

要知道,在古代,這牛肉可不怎麼好得。

這牛肉乾被切成了一塊一塊,十分方便吞嚥的樣子,虞真瞬間明白過來自己在蕭則懷中總聞到一股子肉味,還以為自己太饞了產生了幻覺。

她有些高興的甩了甩尾巴,衝著蕭則張開了嘴巴,還不忘用尾巴尖尖指了指。

寶餓了,要吃牛肉。

雖然蛇不會說話,但肢體語言太豐富,蕭則好笑的捏起一顆放到它大張的嘴巴里:“慢慢吃,都是你的。”

語氣難免有些寵溺。

小蛇的嘴巴很小,即便是切細了的牛肉乾塞進去也差點把它整張嘴都塞滿了,虞真一開始以為自己要被噎死了,但嘴巴一閉,一吞,剛嚐了點味兒呢,這牛肉乾便滑進肚子裡去了。

她這才想起來蛇都是靠著吞嚥進食的,沒有咀嚼。

樂趣一下就少了一半!

家人們,牛肉乾就是要嚼著吃才香啊!

但這會兒她也不能挑剔什麼,能嚐點味也是好的,於是吞完一塊又張開嘴巴。

蕭則搖搖頭,又放了一塊在它嘴裡。

等到吃了七八塊,他便把油紙包重新包好了。

小蛇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用自己尖尖的尾巴指了指油紙包:這就不給吃了?!

“墨玉,你現在還太小了,明天再吃好嗎?”少年用手指勾了勾小蛇的下巴,耐著性子哄道,“都是你的,我絕對不會偷吃。”

嘖。

虞真見他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是手已經把油紙包包好了,知道大勢已去,便“嘶嘶”了兩聲,直接爬到了他手腕上盤好。

吃飽了就睡,天下第一大樂事。

完全把剛剛蕭則親吻她額頭的事情忘了個一乾二淨。

蕭則搖搖頭,合衣躺在臨時鋪的床上,看了一會兒帳篷便沉沉睡了過去。

只是在睡覺前,不由得開始思考一個問題。

……怎麼才能讓小蛇變成人永遠待在他身邊?

按照之前蛛絲馬跡的判斷,好像每一次只要他有事情,昏迷之後,她就會出現?

這就有些難辦了。

第二日,天還未亮護送小隊便已經踏上了路途。

蕭則騎在馬上走在察哈爾身旁。

離嘉林關已經越來越近了,蕭則心頭不太好的預感也越發強烈。

至晚上,嘉林關已經遙遙在望。

說到這個嘉林關,並不是指城鎮邊關,而是指一道天然的險境。

去往嘉林關之後的鉅鹿城,只有這一條道,但這條道卻比較奇詭。

兩邊全都是崇山峻嶺般的高山,只在高山中間有一條僅供兩人透過的小道,除此之外若想要入鉅鹿城,只能翻山越嶺,亦或者走水路。

水路也十分兇險,因此鉅鹿城向來都是易守難攻,只要把察哈爾送進鉅鹿城,之後便無太大的問題。

只是這嘉林關,也是夷族人最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