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意識模糊,卻一直在做夢,感覺自己好像漂浮在海面上的一葉扁舟,被波浪來回拍打。

在即將被海浪拍翻的一霎那,她睜開了眼,眼前一片白濛濛。緩了會兒,視線才逐漸清晰,映入眼簾的是原木色的車廂。

哦,原來不是在坐船,而是在坐馬車,怪不得這麼晃。

嗯?哪兒來的馬車?

“你終於醒了!”

一聲稚嫩的女聲進入她的耳朵裡。

她轉頭看去,車廂裡頭另一邊坐著一對年輕的母女。看其穿著雖然帶著補丁,但所用的布料卻是棉布。而車廂裡頭雖然簡單,這木頭卻打磨得光滑細緻,有種低調的精緻感。

不過本身有馬車就不會是簡單的人家。

角落裡還有幾個行李包袱,她沒多看。

這一家子身份應該不簡單。

“是你們救了我嗎?”

江月艱難出聲,發現聲音沙啞。嚥了咽口水,喉嚨幹疼。

她用泛白發皺的指尖摸摸額頭,傷口已經結痂,只是還一抽一抽地泛著疼。

那個小姑娘大約有六七歲,小臉消瘦,眼睛卻圓潤可愛,看著很單純天真。

她坐在母親懷裡,歪著頭說,“姐姐,我們路過的時候聽到聲音,是我大哥二哥救了你。”

江月撐著身子坐直,她在昏迷之前只看到一雙大手,沒看清楚他的臉。這小姑娘的大哥二哥?應該就在外頭趕車。

她誠心道謝,“謝謝你們。”

那母親開口了,神態溫和,聲音溫柔,“小娘子不用客氣,順手罷了。”

現在這種時候,救了人還願意帶上,確實善良。她自認連自己都做不到,是個只顧得上自己的人罷了。

她輕輕掀開車窗,外頭的雨勢已經變小,細雨朦朧,依稀能看得出現在是凌晨。

他們連夜趕路?

江月心下一驚,連忙問道,“請問娘子,你們從救我的地方出來,是行了多久的路?”

“我們日夜兼程,一共行了兩日一夜。”

見她臉色難看,對方猶豫道,“可有什麼問題?是不是我們好心辦壞事了?”

江月搖搖頭,她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人家救了她,許是見到她一個年輕女子,為了她的安全才帶著上路的,若不是如此,也許她早就沒命了。

她抿著唇,“你們救了我,我感激都來不及。只是,我跟我夫君走散了,他還在那裡,我得回去找他。”

那母親面露詫異,原來如此。看不出來她已經嫁人了。

他們確實是在那邊只見到她一個人,以為是個可憐的孤女,所以才帶她上路的。

“娘子,你們是從什麼方向走的?”她看著窗外景色,周圍並無百姓村寨,也無城池。

“我們是一路往東邊走的。”她欲言又止,臉色為難,“只是,你現在如何去找你的夫君呢?”

他們還急著趕路,不可能再費幾天功夫把她送回去。

“沒關係,我自己走回去便行。麻煩將車停一下。”

她一個還受著傷的弱女子獨自走回去嗎?

她雖然穿著打扮比較差,但是看其長相應當是生活得很不錯的,且身上有肉,擦掉了臉上的泥水,膚色白皙嫩滑,眼睛透亮,是一種生機勃勃的美。

這,路上可不安全。

年輕的母親面露驚訝,只是這不是她應該管的事情,便答道,“好。”

隨即拉開車門,對著兒子說道,“阿朔,靠邊停一下,小娘子要下車。”

“好的,娘。”

“籲——”坐在車架上的兩個年輕男子將車停下。

江月透過車門,見到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十五六歲的男孩,劍眉星目,一看就是家境良好的富家公子。

她還挺驚訝,那位母親看著不過是雙十年華,竟然有兩個這麼大的兒子?

若不是見這三人眉眼中還帶有一絲相似,且對她恭敬中帶有親暱,還真以為她是後孃了。

其中一個看起來比較沉穩的男孩,眼神清正,開口道,“我們剛剛路過一隊流民,小娘子可以跟在後頭行路,安全一些。”

這是提醒她要找個隊伍做庇佑的意思,在路上行走,落單的人容易遭襲擊。更別提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了。

江月點點頭,沒多說什麼,按常規這麼做沒錯。只是這一路過來,她對於隊伍的信任並不比獨自行走要高。

誰又知道那些人會不會集體作惡,說不準是羊入了虎口。

兩兄弟為避嫌,先跳下車,讓路。

江月也不如時下女子一般矜持,很粗魯地跳下去。穿著褲子,連裙襬都不用提。

江月再次向這一家子致謝,隨後朝著西邊方向,慢慢往回走。

兩兄弟看著這小娘子一瘸一拐,看起來瘦弱,還挺堅強,膽子也大。

忽然,聽到小妹在車廂裡頭小小驚呼一聲,他們臉色緊繃,跳上車,“娘、妹妹,怎麼了?”

“哥哥,我們行李中多了一袋精米!”小姑娘捂著嘴巴,小聲說道。

她舉起來給哥哥們看,估計得有兩鬥了!

他們家已經三個月沒有吃到精米,全換了粗糧。

她娘微皺著眉,這事情真是匪夷所思。她非常確定在這姑娘上車之前,行李中沒有精米,只剩下一點餬口的粗糧。

他們能有粗糧吃已經是很不錯的日子了。

況且,他們家並沒有這樣的麻袋。

那名叫阿朔的少年回頭,看著那小娘子漸漸走遠,神色難辨。

他們救了這姑娘的時候,她全身衣裳溼透,身上再無其餘包袱。可卻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就將糧食給留下。

他一直不相信鬼神之說,可如今,他卻不得不懷疑,這小娘子是否是老天爺派來幫助他們的?否則,怎會在他們即將山窮水盡之時送來救命的糧食?

江月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被進入了鬼神的行類,孤身一人上路的她重新帶上了口罩,此時倒是恨不得真的能來個鬼神幫幫她。

現在渾身痠痛,手腳快要離家出走,頭像快炸了似的。

可她只能一個勁地往前,她不敢慢下來。

她擔心再也找不回她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