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江年的祈願讓老天爺放過一馬,次日的天氣晴朗,老農們的緊張又放下了一點。

村長一家心情複雜,還有五六天就要收成了。這天氣晴朗,能保住一半的糧食,能交稅,是救命。可他們家,已經舉全家之力買了雜糧。

只能往好處想,他們是不擔心會餓肚子了。

燕姑家也心有嘀咕。他們家是沒有村長家這麼瘋狂,只買了幾袋子雜糧,還不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她嘀咕的是,當初為什麼這麼信任江月的話呢?這下意識的就跟著她的意思走,明明對方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各家有各家的歡喜,各家有各家的惆悵。

江月用油布做了兩件雨衣備用,不影響行動,總比那笨重的蓑衣好得多。

兩人隨即又進了深山。

她將之前獵到的養不活的兔子野雞都刷上了調料,就掛在屋簷下風乾。她預備再多做一些臘肉,所以今天是打算在山裡待上兩天一夜的。

之前零零碎碎給炮製好的一些乾草藥就躺在角落裡,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用得上。總之,多多益善吧。

她跟大崽配合得越來越默契了,一人在挖草藥挖陷阱,一狼去狩獵。

到了半下午,天色逐漸昏沉,她就停止了,趕緊去找了個山洞窩著。

山洞裡有些小動物的屍體,都被風乾了,看起來有些噁心。她戴著口罩,半閉著眼,用樹枝給掃乾淨,然後在洞裡生了火。

即便是夏日,深山的夜晚還是帶有不少涼意的。

江月削尖了兩根樹枝,一根穿上魚,一根穿著野兔,放在火邊烤。

沒一會兒,皮肉變得焦黃,油滋啦滋啦響,順著肉的紋理往下滴。再撒上燒烤專用調料,香味瀰漫在整個山谷中。

她擔心江年吃不慣辣椒,就只放了一點點。

“你嚐嚐。”

他低頭,咬了一口兔子,嚼了嚼,嚥下肚。沒過一會兒,伸出通紅的舌頭。

“被辣到了?”

他點點頭。

江月笑了,看來大崽要失去很多美食的快樂。

還好她只撒了半邊,一人吃一邊。一口肉一口饅頭,有點像野外露營,滋味真好!

江月拿了山下茅草屋那張褥子上來,墊在底下睡。她已經決定,進了新屋是絕對不會帶這張去的,髒到她都嫌棄。

江年依舊化了狼身睡覺,好在這時候,他身上的暖意驅散了涼意。江月縮在他懷裡,睡得很舒適。

江年的狼身越來越大,現在已經能把她裹得密不透風。

在這裡沒有鏡子可以照,她不清楚自己這副身體長成什麼樣了。

看看自己的手腕腳踝,好像是比剛穿來那時胖了一點點,衣服也短了一小截,不是很明顯,看來是長高了。

才補了一個月時間,見效這麼快,小江月的潛力還是挺不錯的。

她喜滋滋地把臉埋進江年胸口睡覺。

睡意正濃,山谷中傳來了幾聲悠長的狼嚎。

她被驚醒,此時,江年也抬起頭,叫了一聲,不知道是回應還是什麼意思。

在她耳邊的狼嚎聲,要更清晰渾厚,也更直擊心靈。

據說,狼聽到其他狼嚎時會忍不住也嚎叫回應,是社交行為;據說,狼是群居動物;據說,狼好戰,野性難馴......

江年只嚎了一聲,舔舔她的臉,又躺下了。

江月也閉上眼睛,可睡意早已遠去。她要思考很多東西,讓她徹夜難眠。

早上天亮時,她起來刷牙洗臉,發現自己還很精神。

她去找了之前挖下的陷阱,有不少收穫。多數是野兔、山雞,還有一些她認不出來的動物。她不敢動那些,只拿了自己想要的。

江年正要繼續去捕獵時,江月喊住了他。

“大崽,別去了。”

江年歪頭看她,不明所以。

她摸摸柔軟又堅硬的脖頸,“我逼你吃熟食逼你習慣人類的生活方式,是想跟你一起生活。可是,現在我覺得自己好像太過分了,不該折磨你。”

“大崽,你是森林之王,你天生屬於自然界。我知道,相比於外面的世界,你其實更喜歡在山裡生活。”

每次外面的人靠近,江年都想要露出尖牙。

她逼著對方改變,就是想要他能夠在天災中活下去。

可是她現在不知道這樣是對是錯。每個種群都有它自己的生活方式,扼殺天性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放你自由,你以後不用再保護我,不用再給我打獵。你可以自由地去跟你的同伴生活。”

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

江月眼眶泛紅,眼尾發燙,她忍住了沒掉下眼淚。

她收好自己的東西,轉身下山。

這回,沒有叫上江年。

她忍住不回頭看,怕自己會心軟,怕自己捨不得。

之前的每一次都是江年揹她下山,這一次,只有她一個人。低著頭,一步一個腳印,走了兩個多時辰,從深山走到前山。

她終於,回頭看了一眼。

江年就一直跟在她身後,一步不敢落後,也一步不敢上前。

他的眼睛,依然如第一次見面那樣清澈明亮。

江月抬起手臂,輕輕揮手,輕輕說道,“再見,江年。”

然後就頭也不回地下了山。

這一次,江年沒有跟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