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江之畔,一匹快馬從北方疾馳而來。

上面一名紅衣金甲的騎士,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衝進了靈洞煙溪山莊。

……

清晨,李絢和王勃坐在石桌旁,一邊用著早膳,一邊同時在讀著手裡的蘭溪縣誌。

就在這個時候,李竹腳步匆匆的從外面而入,將一張簡箋放置於石桌之上,然後轉身離開。

李絢看了一眼簡箋,然後遞給一旁的王勃,說道:“蘭溪城東三里,城北五里處都已經設卡,任何人等只允許出,不允許進。”

“王爺可是要一鼓作氣之下蘭溪。”王勃將簡箋放在桌案上。

李絢點點頭,說道:“不管是梅嶺,還是三河關,又或者志棠鎮,想要穩穩的守住,除了州城以外,我等最可依賴的,便是蘭溪縣城。”

說到這裡,李絢稍微停頓:“蘭溪縣令徐文這些年治理蘭溪,打壓豪族,疏導百姓,開拓河渠,建造橋樑,整個蘭溪境內雖算不上政通人和,但內部矛盾並沒那麼大,所以本地人,雖也有信奉天陰教之舉,但大都是淺信,真正的虔誠信徒,大多數是睦州移民,這倒是方便我等動作。”

“蘭溪位在睦州之南,不管是刺史,還是中樞,都不會讓一個平庸之人成為蘭溪縣令的。”王勃認真的看著李絢,沉聲說道:“徐縣令被人以滿城百姓做要挾,而不得不從賊,還望王爺能夠及時解救。”

李絢微微的點頭,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手,然後說道:“先啟程吧,到了蘭溪再說,這位徐縣令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等到了,自然能一清二楚。”

“喏!”王勃站起來,拱手施禮。

能看的出來,李絢對於那位縣令徐文並沒有多少信任。

不過這也不奇怪,畢竟徐文已經從賊,他之前究竟是何想法,現在是何想法,這中間究竟又做了什麼,很難全部為外人所知。

以李絢那種多疑的性格,肯信他才是怪事。

……

黑色甲冑著身,手握腰間一把八面漢劍,李絢邁步走出煙溪山莊。

李竹護在左側,王勃跟在右側。

三個人快步朝著遠處的大船而去。

碼頭邊上,祁光快步的迎上,拱手回稟道:“啟稟王爺,煙溪兵卒已經全部上船,等待王爺之令。”

“留一伍人手在這裡守護,後續王刺史會派人往蘭溪運送物資,這裡要多盯著一點,免得被有心人所趁。”李絢認真的交代。

“有心人?”祁光聽到這裡,詫異的看著李絢,但隨即,他就拱手問道:“王爺,是否要多留一些人手?”

“不必,一伍就足夠了,之後還會有人抵達,本王會命令他們多留些人手在這裡的。”李絢擺擺手,說道:“現在這裡還不是威脅,留著比較好一些。去安排吧。”

“喏!”祁光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轉身去安排了。

這個時候,王勃思索著看向李絢:“王爺在這裡可是另有安排?”

李絢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抬眼看向前方廣闊的長河,輕聲說道:“婺江北流,在蘭溪和衢江匯合,在蘭陰山麓匯成蘭江,北行至梅城匯新安江而稱富春江,繼續北行,至富陽以下,稱錢塘江。”

李絢目光幽微的看著眼前的長河,輕聲說道:“婺江的地形,若是用的巧妙,足夠顛覆數萬軍卒,一切就看如何使用了。”

蘭溪自古有“三江之匯”,“六水之腰”,“七省通衢”之稱。

煙溪處在婺江拐折之處。

任何船隻行船到這裡,都必須要進行減速。

這個時候,是最容易遭到攻擊的時候。

李絢不希望將來有用到這裡的時候,可是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

這裡的地形也得要好好的利用,就如他說的,起碼要埋葬數萬軍卒才算了事。

……

祁光重新上船,對著李絢拱手:“王爺,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李絢微微點頭,手按著八面漢劍走到船頭。

看著眼前寬闊的婺江,很快側頭看向李竹:“傳令,開船,至蘭溪縣城三里處停船。”

“喏!”李竹立刻轉身去安排。

大船緩緩的開動,然後加速,朝著蘭溪縣城的方向駛行而去。

李絢對著王勃和祁光招招手,兩人會意的上前。

李絢思索著,指著廣闊的婺江說道:“若是迫不得已,整條婺江,就是一個廣闊的戰場,而且是對我方來講,極為有利的戰場。”

天陰教自北而來,若是隻有三五千人,那李絢有能力,也有這份自信,將他們擋在婺州之外。

可若是這個數字翻上一倍,那他就必須要考慮放棄前線,儲存實力的可能了。

若是越州都督府的援兵久久不到,李絢要放棄的,就不僅僅是梅嶺關,志棠鎮和三河關這些地方,很有可能他還必須要放棄掉整個蘭溪。

到了那個時候,天陰教可以沿著婺江直抵州城,李絢也可以沿著婺江直抵蘭溪縣城。

到時,整個婺江,就是最廣闊的戰場。

誰拿下了婺江,誰就拿下了整個戰爭最大的勝負手。

“王爺是覺得,越州都督府方面,無法及時支援我等?”王勃一眼就看透了李絢這番話的重點。

江風凜冽,李絢向前走了兩步。

站在船首,李絢輕聲說道:“本王也不希望事情走到那一步,但是本王始終忘不了,舟山海寇,在海外的窺伺。”

“舟山海寇!”王勃的呼吸頓時凝重了起來,雙拳緊握,眉頭緊鎖。

“舟山群寇一動,杭州水師必然會為之牽制,到時候,杭州水師能守住桐廬已經很不錯,哪裡還有餘力給建德施壓;如果這個時候,越州方面再出什麼問題,到那個時候,需要應對一切就只有我們自己了。”李絢說到這裡,就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搖搖頭。

二十年前,陳碩真婺州起事,兵力最多之時,達到了六萬多人。

後來在一次次戰爭殘酷淘汰中,最後還有三萬精銳。

讓李絢抵抗一萬人,他都感覺無比吃力,你讓他抵抗三萬人,簡直是要他去送死。

這種事情他才不會去幹。

“都水司,水師,利用這條婺江,將天陰教死死的壓制在州城以西,便是我等能做的。”李絢搖搖頭,輕聲一笑:“或許一切都是本王在胡思亂想,一切說不定根本不至於此。”

王勃的臉色沒有絲毫緩解,他皺著眉頭,突然看向李絢,說道:“王爺別忘了,我等還有揚州援兵,只要我等能夠多堅持一點時間,揚州援兵必定能夠很快趕來,最多不過三五日的時間。”

“子安先生。”李絢對著王勃沉沉的躬身,然後嚴肅的說道:“請恕李、絢多言,先生請千萬不要忘了,兵兇戰危,人心鬼蜮這八個字。非是李絢惡言詛咒,如果真的按照先生所想去做,我們這一趟數百人,哪怕後續還有更多的援助,最後活下來的也絕對剩不下十人。”

說到這裡,李絢再三強調:“先生請謹記,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情況下,千萬不要逞強。”

王勃微微一愣,聯想他這輩子的遭遇,最後還是默然的點點頭。

李絢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真的擔心王勃會用什麼大義,百姓來裹挾他。

如果王勃真的說出這種話,那麼李絢就只能請他走人了。

“來人,取筆墨來,本王要好好的畫一畫這寬闊奔流的婺江長河。”李絢對著後面一招手。

李竹很快就將花架,畫筆,宣紙全部都取了來。

李絢作畫基本全部都是工筆畫,對照尺寸沒有多少差距,但是卻總是缺少一股意境。

所以他總說自己作畫之力薄弱,很多人也認可這一點。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最後,一條蜿蜒轉折的婺江終於清晰的出現在李絢的筆下。

極盡的細緻。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蘭溪縣城終於出現在時間的盡頭。

王勃微微低頭,這才發現,蘭溪縣城的輪廓也出現在李絢的筆下。

……

三艘大船在蘭溪縣城南方三里的婺江上停了下來。

李絢站在船首之上,目光遠眺,隱隱能夠看到很多人在蘭溪縣城的城頭上朝這邊窺伺。

“祁光!”李絢低聲一喝。

後方的祁光立刻拱手:“屬下在。”

李絢目光看向蘭溪縣城西北方,沉聲說道:“令你率兩隊役卒,即刻前往梅嶺關,抵達梅嶺關十里外停步,停留半個時辰之後,從梅嶺關返回,從北門直逼蘭溪縣城。”

“下官遵令。”祁光一拱手,然後立刻轉身。

右手按在刀柄之上,快步的朝著婺州役卒所在的方向而去。

“王爺是有意要培養他嗎?”王勃站在李絢的身後,輕聲點出了李絢這麼做的目的。

李絢點點頭,說道:“千牛衛終究要回兩京,會稽府府兵也不可能永遠在本王麾下聽令,只有這些婺州役卒,他們才是本王在婺州最可依賴之人。”

李絢向皇帝舉薦的名單上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婺州司獄,檢校婺州兵曹參軍徐劍,一個是金華縣令丁義。

這兩個人才是李絢插在婺州最深的兩顆釘子。

這裡面,沒有燕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