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諸葛鎮燈火通明。

不時的有快馬從遠處疾奔而至,但又迅速的遠離。

能夠看到的人影都行色匆匆,戰爭依舊在繼續。

鎮西北,李絢騎在高頭大馬上,心裡思量著什麼,緩緩的朝鎮中而去。

在李絢的側後,章婉玉和曲瑩已經換了一身黑衣王府府衛的裝束,混在了眾人當中。

兩個人的長相雖然有些英氣,但身材卻都頗有些起伏,如果不是在夜間,恐怕還真不好遮掩。

曲瑩和章婉玉靠的很近,而章婉玉的臉色很不好看,有些怨恨的看了李絢一眼,然後轉頭看向了這座她從來都沒有來過的諸葛鎮。

鎮中此刻早已是兵馬戒嚴,來自蘭溪的役卒緊緊守在每個路口。

緩慢的馬蹄聲響起,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依舊留在鎮中沒有離開的百姓,透過門縫,好奇的看著眾人中行走在最前的李絢,目光中帶著一絲驚歎,帶著一絲好奇,還有一絲崇拜。

察覺到這些目光,李絢溫和的點頭回應。

梅嶺關之戰,官軍獲勝的訊息已經傳了過來,諸葛鎮的居民心裡忍不住有些激動,又有慶幸。

激動的是,這一場激烈大戰,他們就離的不遠,算是親眼見證。

慶幸的是,他們的家園,終於不用再受兵災之危,可以平安太平的過日子。

……

很快,李絢一行人就來到鎮中最大的那座院落,李絢如今也住在這裡。

院落大門之前,一身青袍的諸葛雲站在門前。

看到李絢抵達,諸葛雲立刻上前,誠摯的拱手道:“恭喜王爺,一戰破敵,蕩平賊寇,此後,婺州可安,東南可安。”

“謝過長者!”李絢從馬上下來,身後的眾人也在同一時間下馬,包括章婉玉也是一樣。

李絢對著諸葛雲恭敬的還禮:“此番獲勝,多虧長者和諸葛氏協助,他日本王奏本之上,必定會為諸葛氏請功!”

“多謝王爺!”諸葛雲趕緊深深的躬身。

李絢這一句話,從今往後,諸葛鎮的賦稅就要少上不少,諸葛氏族人的官場之路也要好走許多。

“長者不必多禮。”李絢趕緊扶住諸葛雲,溫和的說道:“這幾日,大軍恐怕還得在鎮中休息,還請長者多多協助,一應花費,皆由州府撥付!”

“王爺放心,老朽必定傾力而為。”諸葛雲再度微微躬身,然後腳步有力的轉身離開。

李絢滿意的點點頭,收回目光,然後邁步進入了院落之中。

……

院中寬敞,樹林婆娑,角落裡有看不見的暗樁潛伏。

前方的正堂當中,一名少年正在低頭書寫著什麼,四周還有數名官吏時遞上文件。

那是諸葛明輝,諸葛家的少郎,明年參加春闈。

李絢剛要朝中堂走去,就在這個時候,急促的馬蹄聲響起。

一匹快馬東面疾奔而至,轉眼已停在了李絢面前。

一名黑衣府衛快速從懷中取出一隻細小竹筒,遞給李竹。

李竹從竹筒中取出裡面的密信,然後直接遞到了李絢的手中。

李絢看了一眼,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他轉頭看了站在身後的章婉玉一眼,章婉玉察覺到李絢古怪的目光,蹙眉問道:“怎麼了?”

“睦州水師有訊息了,他們一直停在三河關北十里處,不進不退,封鎖了四周一切道路,我的人好不容易才接近過去。”稍作停頓,李絢皺著眉頭說道:“奇怪,他們怎麼就停那兒不動了?”

“你想讓他們早日進入婺江,然後好利用婺江干掉他們嗎?”章婉玉發出一聲冷笑,然後不屑的說道:“他們沒有那麼傻!”

“按照你們原本的計劃,他們此時不是應該已經拿下山河關了嗎?”李絢看著章婉玉,淡淡的說道:“如果本王記得沒錯的話,之前,你還說過,這一次,他們失約了。”

章婉玉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這一次梅嶺關的失利,雖然有他們自己的原因,但水師那邊沒能聯合呼應,也是原因之一。

看到章婉玉一臉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李絢有些失望。

側過身,他看向李竹,吩咐道:“送章姑娘去休息,至於睦州水師,若是本王猜的不錯,他們不僅是失約,現在恐怕更是已經叛變了。”

李絢一句叛變,讓章婉玉臉色驟變。

她何嘗沒有想到過這個可能罷了,只是一直不願意相信罷了。

看著章婉玉失魂落魄的被帶到了偏房,李絢心裡有些疑惑起來。

對於自己被媱後施加了精神封印保護的事情,章婉玉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當然,她對李絢試圖透過打擊心靈的方式來控制她,也同樣一無所知。

李絢仔細的沉吟,用什麼辦法能夠打破媱後的精神封印呢,從外強行動手肯定不行,還是得想辦法從內部擊潰它。

之前,李絢曾經有好幾種手段試探過章婉玉,但這個女人並不在意她自己,不在意天陰信仰,更不在意普通的百姓,只有她的兄長文復之,在她心裡佔據一席之地。

但也僅僅是一席之地而已,想要擊潰她的心防,李絢就必須要搞明白,在這個女人的心靈最深處,她究竟在想什麼,她心底真正在意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思索著,李絢邁步走近了中堂,坐在案邊的諸葛明輝立刻站了起來,對著李絢拱手道:“王上!”

李絢抬頭,問道:“諸部功勳統計如何?”

“各部功曹郎中已將數目匯總……”

……

清晨,中堂之中,李絢穿一身黑底金絲長袍,高坐堂下。

李元一,坐在左首,諸葛明輝坐在其下記錄。

丘貞沐和周申,燕濤和徐劍,坐在右首。

四個人都是一身的戰甲,雖然已經洗漱過一遍,但依舊殺氣騰騰。

甚至能在鞋底邊角,看到血漬的痕跡。

李絢翻動著手裡的戰報,皺了皺眉,說道:“這一次,死的人實在太多了。”

最初,方風錦強攻關卡之時,他不顧一切的瘋狂強攻,起碼超過千人的死傷,之後又帶兵入城雖然有不少人被立刻刻意放出,但是依舊有近千人死在了火焰之下。

火焰燒盡之後,雖然李絢派人追殺稍晚,但這個時候,他們赫然發現,死在道上的天陰教徒同樣不少。

飢渴混亂,不知道導致多少人死於非命,葉綰綰已經竭力在收拾了,但依舊有大批大批的屍體倒斃路旁。

李絢合上手裡的戰報,認真的說道:“按照朝廷的規制據實奏報,不得隱報瞞報,也不得多報虛報。”

大唐軍功有斬首,擊破,守衛,種種不同的功勳,其中以斬首為最。

但這一戰,真正死在刀劍之下的並不多,大多是死在的軍械,火焰和謀算之手。

“王爺放心,下官必定嚴格稽核,不會有絲毫漏查。”李元一立刻站了起來,對著李絢認真拱手。

李元一也是宗室,自然知道李絢擔憂所在,該怎麼做他會安排妥當的。

李絢點點頭,神色緩和的說道:“那就麻煩叔父了,對士卒要求不妨稍緩一些,但將官要求,則需多有嚴格。”

“下官遵令!”李元一立刻拱手。

李絢話說的很明白,功勳倒是可以多分為士卒一些,反倒是各級軍官,尤其是他,少一些無妨。

“其實本王並不願意多造那麼多的殺戮,只是他們被天陰教蠱惑太深了,如果不是冒著漫天石雨瘋狂強衝,也不至於死傷如此之多。”李絢輕嘆一聲,目光卻落在眾人身上。

丘貞沐立刻站了起來,認真的說道:“天陰教卒,悍不畏死,神色瘋狂,若非王爺算計周詳,我等就算是能夠守住梅嶺關,恐怕最後的死傷也必定無比驚人,天陰悍卒,並不虛傳。”

“此乃天地之功,非本王之力。”李絢笑了,他總算知道該如何應對朝野之中可能會有的猜忌。

當年有一場隕石天降,如今他也不介意來上一場天生狂風。

“好了,說說現在山道上的情況吧。”李絢鄭重起來,天陰教的人雖然在損失慘重,軍心潰散而逃,但也並不意味著事情就結束了,甚至這只是另外一個開始。

“據報,天陰教不足兩千餘眾,正在集結,緩緩後退。”燕濤和周申跟著站了起來。

“兩千,這數目不對啊!”李絢微微挑眉。

章婉玉手下原本有近兩千人,之後是方風錦援軍四千人,如今還剩不到兩千,那豈不是說有四千人全部葬送在這一戰之下,加上之前的三千,前前後後死在李絢手上的有七千了。

這樣的功勳算下來,給他一個千牛衛將軍也毫不過分。

“王爺,有一千人遁入山野之中,未曾返回睦州。”燕濤趕緊解釋了一句。

“這遁入山野之人,數目龐大,也未必只有一千之多。”稍作停頓,李絢看向眾人說道:“陛下日後還要在睦州多開墾田地,若是這人丁不足,小心御史彈劾伱我殺戮過多,又傷天和。”

“王爺過慮,如今我大唐縱橫四方,一戰殺戮下來,死於我手的,不知凡凡,我等此功,在中樞眼裡,或許根本不算什麼。”丘貞沐拱手。

他是軍將世家出身,對這些東西看得遠比李絢透徹。

李絢笑了,看向丘貞沐說道:“丘兄所言極是,此戰有賴丘兄和諸位縱橫馳騁,本王奏章上必定會大大誇上諸位一筆的。”

“多謝王爺!”在場眾人雖然無奈,但都還是站了起來。

李絢這明顯是在可以分功,為自己減少朝廷的猜忌。

他們這些人在場的,雖然知道這裡面有些風險,但誰會嫌棄軍功少呢。

承了南昌王的厚恩,日後這人情報起來就不容易了。

李絢神色突然肅穆起來,然後說道:“如今本王需要一員大將從即刻起,沿山道殺入建德淳安,直取睦州州城,不知四位哪位願意啊?”

報應來到真快。

四個人相互對視一眼,最後燕濤站出來,拱手說道:“還是下官前往吧,下官在婺州任職多年,對於睦州的地形,想來下官比在座諸位都要更加熟悉。”

“好,就如此定了。”李絢深吸一口氣,然後說道:“那就由祁光跟隨燕校尉一起前往睦州,他那裡多是睦州移民,此番前往正好穩定人心……另外還請叔父坐鎮諸葛鎮,整修梅嶺關,同時轉送軍資。”

“下官遵令!”在場眾人,立刻拱手應諾。

“還有便是三河關了……”李絢沉吟著說道:“睦州水師停靠在三河關十里之外,但卻詭異的一動不動,這事殊為怪異……”

李絢的話還沒說完,一陣腳步聲在門外響起。

李竹快步而入,將一本綠色的本章放在了李絢案頭。

李絢有些詫異的開啟一看,隨後驚愕的說道:“乞降求和,睦州水軍乞降求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