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從背後靠近,餘澤的聲音隨即響起:「王爺,打算如何處置楊家人?」

「依律,該斬者斬,該絞者絞,麻煩餘叔擬份公文,即刻發文四周各縣各鎮,本王要他們都知道逃避賦稅,隱藏田畝,逼人致死的下場。」李絢的眼神一陣兇狠。

「王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將所有人全部殺光呢,與其如此,不妨換種方式。」餘澤對著李絢微微拱手,聲音中帶著認真的規勸。

李絢深吸一口氣,心裡的憤怒砸逐漸的消失,他轉身看向餘澤,拱手回禮:「餘叔,請講。」

「遊街吧,先在淳安,然後建德,遂安,一個縣城一個縣城的來,讓其他各縣各鄉有如此做法的人一個警醒,同時也給他們一個彌補的機會。」餘澤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餘澤說的,不可能將所有人都殺光,說的並不是楊家,而是整個睦州境內所有有類似做法的人。

李絢抬頭看了餘澤一眼,眉頭緊蹙:「如何彌補?」

餘澤立刻繼續說道:「他們家中地契上的土地,還有他們藏的隱田,讓他們將二十年漏繳的賦稅一行次全部補齊,若是能夠全部補齊,就減罪一等。」

「他們不可能補齊的,二十年漏繳的賦稅,他們不可能一次性拿出那麼多的財富。」李絢直接搖頭,

「所以,這整個家族之中,有的罪孽深重,有的罪孽較淺,甚至免除株連之後,根本就是無罪,讓這樣的人成為家族族長……」餘澤的話並沒有說完,但是李絢已經感受他話裡的陰狠之處。

一場家族內亂恐怕必然少不了,甚至還會禍及其他沒被發現的家族。

李絢輕吸一口氣,然後點點頭,說道:「就如此去辦吧。」

「喏!」餘澤立刻轉身朝祠堂中走去。

人人都說李絢擅長誅心之術,可這誅心之術究竟何來,眼下已經可以窺得一二了。

轉過身,李絢的心情平復了許多。

這天下間的壞人是殺不完的,因為前面的壞人剛剛殺完,後面,之前的好人已經變壞了。

人性就如同這宇宙一樣,永遠是走向死亡和崩壞的。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山道的遠處急速的傳來。

李絢抬頭,赫然就看到一名穿著青色府兵勁袍計程車卒從遠處飛奔而來,來到近前,已經飛快的疾奔而上,然後將一份公文遞到了李絢手中。

李絢臉色嚴肅的開啟了公文,一看,臉色頓時肅然了起來。

「來人,帶這位兄弟下去,先稍作休息,本王安排妥當之後,立刻啟程。」李絢一句話說完,李竹已經從一旁站了出來,他親自帶著這麼會稽府兵轉向小鎮深處。

這個時候,祠堂當中的餘澤,王勃,丘貞沐和彭文等人已經聽到了馬蹄聲。

「王爺,可是天目山中有訊息了?」餘澤一拱手,已經猜到了公文的內容。

李絢順手將公文遞了過去,同時說道:「丘中郎……丘長史和淮都尉已經率軍進抵到黑龍嶺下,段都督命本王即刻起返回睦州,坐鎮州城,避免生亂?」

「生亂?」在場眾人臉色立刻就是一陣詫異。

在他們所有人的眼裡,朝廷剿滅天陰教只是時間問題,然而在段寶玄和李絢的眼裡,卻充滿著種種擔憂。

「一旦我軍在黑龍嶺遭受重創,那麼天陰賊寇很可能會重新殺入群山,一旦如此,睦州勢必有危,所以都督才讓本王立刻返回州城,一旦前線有事,本王可以立刻應變。」李絢的神色嚴肅。

「原來如此。」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如今的局面對他們來講依舊兇險。

「現在屬下明白,為何段都督要讓王爺安撫

睦州了。」一側的法曹參軍彭文立刻拱手,說道:「王爺守禦之力天下無雙,有王爺守城,那麼前線就永遠不用擔心後面會出變故。」

「參軍說笑了,本王不過是藉助天時地利人和,才牢牢的守住一座梅嶺關……梅嶺關就只有巴掌大小,如何能夠和睦州城相提並論。」李絢直接擺手,守城對他來講從來不是問題。

他真正關心的是前線,黑龍嶺的戰況如何。

如今淮進和丘神積這兩個傢伙就在黑龍嶺下,天陰教在黑龍嶺的佈局究竟如何,能否真正能擋住丘神積和淮進的腳步,就看他們在黑龍嶺的佈局如何。

「這裡,彭戶曹帶著手下人,本王再留一伍千牛衛,聽從彭戶曹所命,其他人隨本王趕回睦州城。」李絢轉眼間已經下了決定。

「喏!」在場眾人同時拱手應諾。

睦州城中,李絢騎馬快速的趕回了州衙,杜必興和睦州庫曹參軍張栩等人早就已經等在門口了。

李絢對著眾人點點頭,然後快步急行,轉眼就已進入到了州衙當中,直接在刺史大位上坐了下來。

這時,他才看向張栩說道:「參軍,如今勞煩你,立刻傳令,從明日開始,所有人當值期間,不許隨意遲到早退,離開之前都需提前向本王告假,若是不告假而自走者,免去一切職務,罷免行事。」

「喏!」庫曹參軍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轉身前往安排。

李絢卸下腰間的八面漢劍,神色立刻肅穆起來。

黑龍嶺啊!

「黑龍嶺地處歙州,睦州和湖州三洲交界之地,山勢狹窄,地形險峻,千尺懸崖,稍不注意,立刻就是損兵折將下場。」餘澤站在大堂中央,上面掛一幅地圖,簡簡單單勾勒出險峻的山勢。

餘澤,王勃,杜必興,丘貞沐,周申,徐劍和彭文等人都在堂下。

黑龍嶺地圖展現出來之時,眾人的眉頭不由得就是一皺。

「只有東南有一處緩坡,登上山頂後,便可由一條山道直通嶺後,若是繞道,怕要多走四五日。」

周申跟著上前,看向李絢說道:「王上,這一仗不好打啊,時間一旦遷延,天陰教總壇遷移,形勢就更危險了。」

天陰教總壇本就是群山深處,這一次他們好不容易得到了天陰教總壇的準確位置,一旦總壇再度遷移到群山更深處,且不說找不找到的,就是漫長的補給線路,就足夠將官軍的後路給徹底掐死。

「若要攻下這黑龍嶺,王上可有什麼好的辦法?」杜必興抬頭看向李絢。

眾人當中所有人都是眉頭緊鎖,只有李絢一個人神色平淡。

「只有兩個字,強攻,不計一切代價的強攻。」

李絢從桌案後站了出來,走到地圖之前,伸手在黑龍嶺四周劃了一個圈,然後才神色謹慎的說道:「天陰教經營黑龍嶺在二十年以上,四周所有一切的隱秘通道全部都被其找出,如今風勢不利,火攻難行,水攻更是難逞,這地形比我等所守梅嶺關還要險峻三倍。」

「那豈不是說,需要付出三倍代價,才能拿下黑龍嶺?」眾人最後的彭文,忍不住的問了一句。

「用不著,只需等上五日,天陰教自己就會撤走。」李絢伸手,手指從黑龍嶺拉向更後方十里外的仙人山,那裡正是天陰教的老巢所在。

李絢淡淡的說道:「只要耐心等待,五日之後,天陰教必然撤離,到時我等便可輕易而過,之後再追殺天陰教總壇人馬便是。」

一個「追殺」,妙筆生花。

之後便可直寫天陰教總壇敗退,散落群山消亡,賊寇再無復起之機。

簡單三兩筆便可省卻無數士兵死傷。

「可是,不得

媱後首級,中樞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餘澤輕嘆一聲。

二十年便是如此,一場天降隕石毀了天陰教的數萬人馬,但是最終卻是讓媱後直接給逃了。

二十年後天陰教捲土重來,睦州,歙州兩地的夏收,秋種都已受到影響,哪還能讓其再來一次。

「王上心中必有所想,還請賜教。」王勃站了出來,神色肅穆的看向李絢。

李絢輕嘆一聲,說道:「地利不在我處,唯有天時刻可謀劃一二。」

李絢轉身看向眾人,沉聲說道:「白日攻山,我等必定傷亡慘重,故而,只有夜間攻山,敵我盡皆沒有視線,如此,夜間也少數人連番攻山,消耗對方收山物資。

一旦對方收山物資消耗殆盡,則我等可於白日一舉攻下此山。

這是最快,兵力損失最小的法子,而且這法子,說不得淮都尉和中郎將今夜就會用。」

淮進是一員勇將,丘神積更是軍將世家出身,早年都曾經在西域戰場廝殺過,這種方法他們是都能想的出的。

「夜戰雖有優勢,但風險一樣很大,稍有留神,便會自己墜落山崖……這是在賭命啊!」餘澤輕聲嘆了一聲,隨即笑道:「好在我等不在前線,否則……」

「不用否則了。」李絢一句話打斷了餘澤,然後說道:「若是兩日之內,中郎將和淮都尉攻山無果,他們二人就會想辦法本王上前線。」

丘神積也好,淮進也罷,雖然同樣緊盯功勳,但是在真正遇到自己拿不下的阻礙的時候,立刻就會想到藉助他人之力,前去攻山。

即便是攻山不利,到時候也能多一個人承當朝廷的重責。

甚至巧妙操作,可由後來之人,一個人擔負所有責任,而他二人則完全無損。

「可是王爺乃是睦州安撫使,並不在軍將序列當中,更不受他二人節奏,他們如何能調王爺進山?」沉默許久的丘貞沐終於開口。

「段都督不會坐視的,他才是攻山主將,時間遷延之下,對他最是不利。」李絢看向眾人,沉聲說道:「都去準備吧,諸位,後日,山中的訊息差不多就要到了。」

「下官遵令。」一眾人人等立刻拱手,神色肅穆。

然而即便是李絢已經算計許多,但他也沒有想到,這調令來的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