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根高舉的火把將整個寧義坊照的一片透亮。

冷風吹過,火光搖曳,但不熄滅。

四周宅院中的百姓透過門縫,小心的看著大街上森然站立的千牛衛和金吾衛。

李絢的目光如同冷箭一樣的盯向坊長,坊長神色雖然有些不自在,但還是拱手說道:“這間宅子其實原本是王家的宅子,歸在越王府錄事王參軍的名下,後來王參軍親自過來,將這棟宅子轉到了英國公的名下,長安那邊雖然派了幾個下人過來打理,但人卻從來沒有來過。”

“越王的錄事王參軍?”李絢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他下意識的看向一側徐捕頭。

高平和冷鱗也都滿臉茫然,他們也不知道越王的錄事王參軍和英國公李敬業是什麼關係。

徐捕頭臉上帶起一絲苦笑,但在李絢的炯炯目光的逼迫之下,還是老實拱手道:“回稟王爺,坊長說的是越王府錄事參軍王方慶,王參軍出身琅琊王氏,他的妹妹,正是英國公之母。”

李敬業的母親姓王,李絢還真不知道這一點。

而且即便是知道了,他也會下意識的以為是太原王氏,而不會以為是琅琊王氏。

高平這個時候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開口說道:“回稟王爺,貞觀九年,英國公為其子李震,娶琅琊王氏女。李家出身山東曹州,距離琅琊並不遠,而且,琅琊王氏如今也多居住於京城。”

李絢緩緩的點頭,他有些明白過來了。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琅琊王氏,陳郡謝氏,都是兩晉南北朝時期,最早一批從中原遷入江南的世家大族。

即便是多少年,執掌江南世家牛耳,但政局動盪之下,兩家也逐漸的開始沒落。

隋唐統一天下,王氏和謝氏雖然在江南依舊留有大量後裔以外,也有不少的族人為求前途,遷入到了長安洛陽,和新的貴戚集團聯姻勾連。

李絢沒有想到李積竟然也讓兒子娶了琅琊王氏女。

不過想想,堂堂英國公,凌煙閣功臣,娶琅琊王氏女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李敬業的親舅舅竟然是越王的錄事參軍,這下子可有意思了。

越王是什麼人,李敬業是什麼人,這兩個人攪合在一起,恐怕皇帝也要注目過來。

李絢擺擺手,散去思緒,目光看向一側的坊長,低聲喝道:“去敲門。”

“喏!”坊長不敢有絲毫遲疑,立刻上前,敲開了院門。

側門緩緩開啟,一名穿著赭色長袍的五旬老者,面色凝重的走了出來。

從他的身側後看,隱隱能看到院門之中,還有更多的僕役和侍女在朝外注視著。

老者看到坊長,率先行禮道:“李光見過坊長。”

“李老客氣了。”坊長趕緊拱手還禮,同時說道:“李老,官府稽查,還請配合。”

“喏!”李光看了遠處的李絢一眼,略作遲疑,但還是側身看後,低喝道:“開中門。”

“是!”

……

李府的中門大開,李絢站在中門之前,身後的高平和冷鱗等人,雖然一臉的面無表情,但是神色之間依舊能看到一絲忐忑。

“小人李光拜見南昌郡王,郡王千秋。”李光對著李絢拱手,同時沉沉的躬身。

李絢微微擺了擺手,說道:“李老不必如此多禮,本王雖和英國公沒什麼交往,但和盩厔縣令略有往來,此番前來,也是為了貴府的安寧。”

聽到李絢提及李敬猷,李光微微鬆了口氣:“原來王爺認識二爺,王爺裡邊請。”

李絢擺擺手,穩穩站在原地,沉聲說道:“本王和盩厔縣令也談不上多認識,幾個月前,聖人封賞了一座皇座,就在終南鎮,就在盩厔縣令的治下,他派人送過一封拜帖,可惜本王有事離京……算了不提這些了,現在,讓你府上所有的僕役和侍女全部都出來。”

“喏!”李光立刻拱手,沒有絲毫遲疑,快步進去呼喊人手。

李絢則是側身看向高平和冷鱗,沉聲說道:“二位是刑部英才,想來這如何找人之事,二位應當有所心得,如此,接下來找人之事,便拜託給二位了,本王令金吾衛予以配合。”

高平和冷鱗相互對視一眼,一瞬間頓感棘手。

這裡可是英國公府的杭州別院,若是在這裡面找到了逆賊文旭,那麼難免會讓英國公也沾染上逆賊嫌疑,到時候,他們得罪了英國公不說,就連自家老大裴炎搞不好也一起得罪了。

冷鱗抬頭看了李絢一眼,看著他似笑非笑的堅定眼神,心裡沉沉的嘆了口氣,隨即拱手道:“如此便有諸位金吾衛的兄弟們了。”

“不必客氣。”李絢側身看向崔鼎,輕聲說道:“崔鼎,你陪這二位刑部的兄弟進去,小心注意府內的機關暗道,假牆密室,想來那人應該就藏在這裡面。”

“屬下遵令。”崔鼎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拱手。

此時,管家李光已經帶著府裡所有的僕役和侍女全部出來了。

李絢凌厲的目光在每個人身上掃過,然後沉聲問道:“可是所有人都在這裡了?”

“回稟王爺,府中所有人都在這裡。”李光沒有絲毫遲疑的拱手。

李絢微微點頭,略作思索,然後開口問道:“李光,本王問你,近三月以來,可曾有什麼外人,進入過這座別院。”

李光沒有遲疑,立刻拱手道:“沒有,李府門第森嚴,沒有主上允許,外人輕易不得輕入。”

“沒有就好。”李絢點點頭,然後轉身看向高平冷鱗,輕聲說道:“二位都聽見了,這座府邸當中,沒有外人進出,而府裡所有的人都在這裡了,那麼進入府中之後,但凡見到人等,一律擒拿,若有反抗,即行捕殺。”

“下官遵令。”高平和冷鱗神色一凜,然後立刻帶著進入到了府邸當中,開始細細的搜尋。

李絢淡定的站在院落之外,微微抬眼,高空中,一隻赤腹鷹正在上空盤旋。

李絢側身看向李光,沉聲問道:“哪個是趙四?”

一名穿著灰布長袍,神色緊張的敦實漢子走了出來,看到李絢,拱手躬身道:“小人……”

李絢擺手,直接擺手問道:“你曾經和坊長說過,府裡曾經丟過東西?”

“只是一些吃食罷了,不是什麼……”趙四的話還沒有說完,側畔的李光已經直接上前,狠狠一個巴掌扇在了趙四的臉上,一巴掌就把他扇倒在地,同時厲聲喝道:“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之前不說?”

趙四躺在地上,張開嘴似乎要說什麼,但在李光惡狠狠的眼神中,所有的話都被憋了回去。

“李老不必緊張,若是平常,丟失一點吃食,也不算什麼大事。”李絢眼神冰冷的看了李光一眼,李光立刻恭順地拱手,然後退了開來。

李絢重新站在趙四面前,聲音平靜的問道:“你說家裡丟了些吃食,都是在什麼地方丟的,什麼時間丟的,可還記得?”

“記得。”趙四怯怯的看了李光一眼,這個時候,李絢突然橫跨一步,直接堵住了李光的眼神,右手垂落在腰間劍柄之上,無聲之中,劍刃已經出鞘三分。

趙四臉色一變,嘴角微微抽搐,最後不得不老實說道:“是在三進院……”

“我打死你。”李光一下子無比憤怒的衝了過來,一側的金吾衛趕緊將他攔住,但李光依舊在憤怒的咒罵道:“三進院是主人的院落,你竟然敢私自偷進進去……”

“好了。”李絢冷冽的眼神,直接釘在了李光身上,李光後面的話立刻被憋了回去。

李絢側身看向張環:“進去通報一聲,就說那逆賊很可能藏在三進院,讓他們仔細搜尋。”

“喏!”張環立刻拱手,然後快步的進入到院落之中。

李絢平靜的站在院外,沒過多久,就聽到院落深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廝殺聲。

“找到了。”

……

渾身上下滿是血汙,披頭散髮,雙手雙腿無力的垂在地上,被人直接拖了出來。

【文旭,蕭山縣尉,出身廬陵文氏,無生道餘杭堂堂主,先天真種後境】

李絢輕輕的揮了揮手,金吾衛計程車卒立刻將文旭像條死狗一樣的扔在地上。

緊跟著,一名千牛衛計程車卒,立刻上前,一盆冷水已經被直接潑到了文旭的臉上。

他整個人猛的一抽搐,然後像是徹底昏迷了過去一樣,直接趴在了地上。

李絢平靜的走到了文旭身前,聲音冷冷的說道:“本王知道你已經醒了,本王只問你一個問題,只要你如實回答,便可將你交到刑部兩位掌固的手裡。”

高平和冷鱗忍不住的微微上前,目光炯炯的盯著文旭。

文旭依舊絲毫不動,李絢抬頭,看向眼前的這座大宅,輕聲說道:“英國公做事歷來低調,便是本王,若不是今日涉及,也不曾知道英國公在杭州還有這棟宅子,所以……本王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找到這棟宅子裡的,別說是誤打誤撞,這種騙人的鬼話就別開口了。”

李絢一句話問出,高平和冷鱗的眼睛頓時一亮。

英國公雖然不好惹,但是如果能夠將李敬業也牽扯進這件事中,絕對能夠緩解裴炎的壓力。

文旭費力的抬起頭,死死的盯了李絢一眼,然後沉沉的低下頭,嘴巴卻在已經鼓了起來。

很明顯,但凡李絢再多問一句,他立刻咬舌自盡。

“坊正!”李絢側身看向坊正,坊正立刻上面拱手:“小人在。”

“這人的面目你也看清了,本王問你,你究竟有沒有見過此人?”李絢一句話問出,一側的李光已經變了臉色。

“嗆啷”一聲,長刀出鞘,蘇寶同手裡的千牛刀已經架在了李光的脖子上。

看到這一幕,坊正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嘴角不由的一陣抽搐,但最後還是拱手道:“十月初,此人來到安寧坊。”

“隨行何人?”

“法曹參軍薛仲璋。”

坊正一句話,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薛仲璋和文旭竟然一同來過英國公府。

李絢這個時候已經站到了李光身側:“老者,你能告訴本王,薛法曹為何會來此,還有此人,你又為何包庇?”

“老朽沒有!”李光頓時抬起頭,滿臉驚恐的看著李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