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堡突然要關門。

李伴峰不緊張,大不了就住在鐵門堡,肯定能找到藏鑰匙的地方。

隋冬蘭可嚇壞了,顧不上遮臉,一路飛奔去了峽谷口,頭巾都跑掉了。

等到了峽谷口,為時已晚,大鐵門已經關了。

兩名男子站在門前,衝著外逃的商販喊道:“別往外走了,飛鷹山的土匪來了。”

一聽說來了土匪,隋冬蘭一路飛奔,又回到了李伴峰身邊。

“貨郎爺,趕上土匪了,這可怎麼辦!”

李伴峰沒作聲,他想知道這夥土匪的成色。

鐵門堡裡有二三百戶宅修,就李伴峰所知,這裡有四層的宅修。

堡主是八層的宅修,多強悍的土匪,敢往鐵門堡裡打?

蒸汽鐵門噴吐白霧,賣煙的漢子低聲道:“他們進不來,這大門狠著呢,敢往大門靠近一步,就會被熱氣蒸的皮脫肉爛……”

賣煙的話沒說完,門外有人喊話:“裡邊的人聽著,我是羅大貴,飛鷹山前打後別就是我,叫你們當家的出來說句話。”

“飛鷹山的炮頭!七層的武修!”隋冬蘭一驚,趕緊躲到了吳永超的房簷底下。

賣煙的也害怕了,推著一車菸葉,也躲在了房簷底下。

前打後別,黑話,專指山寨裡的炮頭,也就是寨主之下最能打的頭目。

一聽真是飛鷹山的土匪,所有宅修都回了宅子,商販們無處可去,都跑到房簷地下蹲著。

李伴峰站在原地,仔細傾聽對方的聲音。

這是什麼道門?這是武修麼?

我離山谷口一百多米,他離山谷口肯定也有一段距離,這聲音還這麼大?

難道這位炮頭還練了一手獅吼功?

不一會,外邊又傳來一個聲音:“羅炮頭,來我鐵門堡,有何貴幹?”

一聽這聲音,眾人的情緒的立刻緩和了下來。

堡主說話了。

無論是鐵門堡的宅修,還是做生意的小販,在他們心目中,堡主就是最大的靠山,這也是他們心甘情願繳租的原因。

那位炮頭又開口了:“我們寨上新添了不少弟兄,手上吃緊,想管你們借兩個錢花花,不多借,一萬大洋,你們是現在就給,還是改天我過來拿?”

一聽一萬大洋,所有商販的眉頭都皺了一下。

宅修們什麼表情,李伴峰看不到。

山谷外邊沉默許久,堡主發話了:“我們都是窮苦人,伱們張口要一萬大洋,我們拿不出來。”

“那就是不借,那就是不賞我們這個面子!”

“羅炮頭,我跟你們大寨主也算故交,凡是總得講個道理,年底的時候,我已經給了你們寨主一份心意,而今再來收錢,怕是有些說不過去了!”

“年底的心意,我們收下了,情我們也領了,但這事已經揭過去了,現在是說現在的事,今天就講今天的理!”

“要是這麼說話,先過了我這道鐵門!”堡主一聲令下,大鐵門呼哧作響,一片蒸汽噴湧出去。

羅炮頭笑了,笑聲之中滿是譏諷:“周堡主,知道你家大門厲害,可我們不一定走門!”

話音落地,山谷兩翼,峭壁之上,忽然墜落了十幾塊石頭。

每塊石頭個頭都不小,尋常人七八個,未必抬的動一塊。

兩名商販的貨車被砸個稀爛,一名宅修的屋頂被砸了個窟窿。

李伴峰仰望著峭壁上方,幾百米高的峭壁之上,完全看不到人影。

羅炮頭喊道:“這幾塊石頭,是我們送的見面禮,從今天算起,我一天看不見一萬大洋,我一天要你們一顆人頭!”

鐵門外邊的土匪似乎是走了,但鐵門一直沒開啟。

商販們嚇得戰戰兢兢,不敢亂動,宅修全都縮在家裡,沒人出門。

不多時,周堡主幾名手下挨家挨戶敲門,詢問各個宅修是什麼意見。

一萬個大洋,得各家各戶湊錢。

鐵門堡裡兩三百戶人家,一人得出三四十大洋,這個數可不是誰家都能承受的起的。

周堡主要問問眾人的意見,是打還是和。

要是打,就和飛鷹山這夥土匪拼了。

要是求和,就和他們商量,看能不能少給點。

吳永超告訴堡主手下的管事:“我要打,只要開仗,我願意站第一排。”

這位管事叫麻定富,他拿著個小本記了下來:“好,下一家。”

李伴峰藉著牽絲耳環聽動靜,一直聽出去二里多遠。

宅修性情確實溫和,但溫和和懦弱是兩回事,就李伴峰聽到的聲音,有七成以上的人要打。

隋冬蘭不知道狀況,還在盼著別打:“不能打呀,可千萬不能打……”

李伴峰皺眉道:“你怕什麼,你又不是鐵門堡的人,又不用你出去打。”

“貨郎爺,你不知道,一旦開打,那大鐵門就再也打不開了,咱們都得在這蹲著,等打完了才能出去。”

好啊!

宅修守老家,正是他們最擅長的作戰方式,我倒要看看飛鷹山的土匪怎麼往裡打。

等到黃昏時分,大鐵門開了。

呼哧~呼哧~

還是邊上一扇門。

這麼快就打完了?

管事的麻定富吆喝一聲道:“堡子裡兩成人要打,八成人要和,堡主聽大夥的,和飛鷹山講和去了,外人都走,明天堡子關門一天!”

講和?

八成人要講和?

是我聽錯了?

又或者是堡子深處人口更多,我沒聽見他們說什麼?

李伴峰正覺得可疑,麻定富來到了近前,對李伴峰道:“這位大哥,你在這做生意,交了租錢麼?”

“不是月底才交租麼?”

“月底有月底的租錢,進門有進門的定錢,他們第一次進門的時候都交過定錢,哪怕你就在這賣一天,定錢也少不了,你要是不想給,今天你可走不出去。”

李伴峰點點頭道:“行,我交,定錢多少?”

“五百!”

“就交這一次吧?”

“那要看你是不是本分的生意人,你要本本分分做生意,以後按月交租就行,要是不本分,咱們還有別的說道。”

李伴峰詫道:“你覺得我這人不本分?”

麻定富笑道:“我真覺得你不是太本分,來這不怎麼賣東西,問東問西,事還不少。”

李伴峰看了看隋冬蘭:“你覺得她是個本分人麼?”

麻定富把臉一沉:“我覺得你話挺多,趕緊給錢!”

李伴峰給了麻定富五百塊錢,帶著隋冬蘭出了堡子。

走在路上,隋冬蘭推著車子,對李伴峰多少有點鄙視。

“人家要錢,你就給,就這還說是貨郎的師兄?”

李伴峰搖頭道:“那不是給,是借他的,他得還。”

“你也就能欺負我這樣的,”隋冬蘭冷哼一聲,“鐵門堡的周堡主,敢和飛鷹山叫板,他的人,你哪敢動?”

李伴峰聳聳眉毛:“他也沒叫板呀?這不是求和了麼?”

“能求和,就算天大的面子了,你不知道飛鷹山的土匪有多狠!”

“你見過?”

“見過呀,我原來住的那座村子,被飛鷹山的大瓢把何震雷給掃了,村子裡被搶的乾乾淨淨,一大半的人都被殺了。”

李伴峰一怔:“你們村子裡有多少金銀財寶?”

“不是什麼金銀財寶,秋收的時候,土匪來搶糧食,他們要太多,又幾戶人家不想給,事情鬧大了,村子就被滅了,

要不是還得說周堡主有眼光,不能和飛鷹山的人來硬的,那些土匪都是閻王轉世,該服軟就得服軟。”

“這位周堡主叫什麼名字?”

“叫周安居,在方圓數百里的地界,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名號!”一提起周堡主,隋冬蘭滿臉都是仰慕。

李伴峰沒再詢問,給了隋冬蘭一杯酒喝:“明天在家好好歇著,後天再去鐵門堡找我,

你要是敢不去,臉還得接著疼,疼到死為止。”

李伴峰走了,隋冬蘭冷哼一聲,回到家裡,對著鏡子搓了半天,臉上這兩個字也搓不掉。

鐵門堡以後不能待了,等想辦法從這個假貨郎手上騙到解藥,還得換個地方躲債。

……

李伴峰迴到了隨身居,覆盤了一下今天的見聞。

他看見的和他聽見的,有太多矛盾之處。

鐵門堡堡主,八層的宅修。

八層是什麼概念?

在普羅州,要麼是豪門的頂層,要麼是幫門的當家,他來鐵門堡當個堡主。

或許是因為宅修避世,不願參與紛爭,來這給宅修們建一方樂土。

這個可以理解。

可他為什麼向飛鷹山的草寇低頭?

堡子裡的人明明大多數想打,他卻不敢打,還扯謊,說什麼八成人要求和?

難道是飛鷹山實力太強,逼迫周堡主選擇隱忍?

這個飛鷹山的問題就更多了。

他們的炮頭,是個七層的武修,那他們的寨主應該也不低於七層。

一個七層的狠角色,去當草寇。

還不是榮葉光那種盤踞在舊地,敢和大家族叫板的草寇。

是那種掃蕩村莊,屠殺百姓,只為了搶點糧食的草寇。

就這麼一夥草寇,還把周堡主給嚇唬住了。

李伴峰問唱機:“娘子,你聽過鐵門堡這個地方麼?”

“聽過,不少宅修都想去那地方,相公也想去了。”

“我已經去了,現在就在鐵門堡附近,他們的堡主叫周安居,你聽過這個人麼?”

“周安居?這個名字倒是很像個宅修。”

“他的確是宅修,號稱八層修為。”

“八層的宅修?”娘子也很震驚,“這個小奴還真就沒有聽說過,

宅修輕易不露面,小奴雖說沒聽過,也不能說人家沒有真本事。”

“娘子聽說過飛鷹山的何震雷麼?”

“飛鷹山聽說過,是個地名,何震雷就沒聽過。”

李伴峰問酒葫蘆和老茶壺,他們倆也不知道。

這麼大牌的山大王,難道名聲僅限於鐵門堡周邊?

……

當天晚上,李伴峰順著山道,爬上了鐵門堡的峭壁。

這條山道可不是太好走,李伴峰是旅修四層,走的都挺辛苦。

等到了半山,情況不一樣了,這裡有一塊平臺,五六米寬,貼著峭壁,往峽谷裡邊延伸。

李伴峰明白了,當初那群山匪,就是站在這塊平臺上往山谷裡扔石頭。

他的推測沒錯,平臺上還放著扁擔、繩子、撬棍,還有幾塊大石頭在旁邊預備著。

可這事李伴峰又不明白了。

這麼關鍵一個平臺,上下都是峭壁,明顯是天然的哨壘,為什麼周堡主就不派人來守著?

李伴峰正坐在平臺上思索其中的緣故,忽聽耳環在耳畔道:“爺,有動靜。”

李伴峰一驚,在這地方要是被發現了,還真沒處逃跑,實在不行就得躲到隨身居里。

他正琢磨往哪藏鑰匙,卻聽聲音不是往山上來的,是山下發生了爭吵。

“這錢我是不交的,讓他們來跟我打一場!”是吳永超的聲音。

“不交!”

“堅決不交!”

不少人都在跟著呼喊。

“之前大家商量好講和的事情,怎麼現在又不肯交錢了?”麻定富的聲音,周堡主手下的管事。

“誰跟你商量好了,我要打,我們都要打!”

“這是大夥定下的事情,你們要不想交錢,就趁早搬出去!”

“憑什麼我們搬?地是我們的,房子是我們的,你說搬就搬?”

“我來鐵門堡五十年了,我來的時候,周堡主還沒來,有事咱就打,為啥由著土匪欺負?”

李伴峰默默坐在平臺之上,陷入了沉思。

他回頭又看了一下平臺上的工具。

繩索、扁擔、撬棍……

搬個石頭看來得要不少人,還得用不少傢伙。

飛鷹山這夥山賊的成色貌似不怎麼樣。

成色不怎麼樣的山賊,輕輕鬆鬆佔據了險要,這位八層堡主又是什麼成色?

……

越州三院,何家慶躺在病床上,笑了一聲:“失手了,又失手了。”

凌妙影解釋道:“我確實做了完全的準備,只是沒想到……”

“沒事,沒關係,我那位朋友暫時先放在一邊,先把報館經營起來,多防備陸家,多用點心思,辛苦你了,兄弟。”

“我知道了。”

凌妙影擦了擦汗水,中斷了聯絡。

何家慶說沒事。

真就沒事了麼?

PS:看不見的敵人,很可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