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帶著孫禮,到門口親迎許攸,見其神色頗不自然,不由笑道:“先生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

許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陪笑道:“攸想著使君近日便要動身,偏偏想起了幾件緊要事情,怕耽誤了,這才趕著過來。”

“由此打擾了使君,實在是心中不安。”

袁熙聽了,微笑道:“哪裡,先生一心為公,心懷坦蕩,何須不安。”

許攸感覺額頭上的汗又滲出來了,他瞥到一旁孫禮把手按在環首刀柄上,更是心臟驟停。

他早打探過,這孫禮是袁熙身邊最得力的親衛,袁熙身邊的一應事情,都是此人經手。

就今日城頭上掛的那黑山軍頭目的頭顱,也是此人砍下來的,說不定自己侄子的頭也是!

據眼線說,這孫禮看著年紀不大,力氣卻頗為驚人,環首刀打在那頭目脖子上,將一顆頭顱斬飛出去好遠!

許攸聽到想起自己被砍了頭的侄子,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一股恐懼升了起來。

袁熙雖然打下了偌大名聲,闖出了袁家兇虎名號,但當時許攸依附袁尚,來幽州搞事,也未見將袁熙如何放在眼裡。

無他,許攸和袁紹是同一輩的老交情,許攸家族勢力頗大,他本人又頗有能力,袁家後輩哪個不給他三五分面子?

所以許攸來到幽州後,一直自我感覺良好,直到薊城局面失控。

他侄子許傑雖然貪酷了些錢糧,但無論如何都罪不至死,然而偏偏卻被袁熙當眾殺了!

許攸聽到這訊息的時候,一股涼氣從腳底板升了起來,袁熙為什麼不顧忌袁尚和自己的面子?

這明顯是做的過了!

隨後傳來的內情,更是讓許攸目瞪口呆,因為袁熙給許傑安的罪名,不是貪墨錢財,而是圖謀不軌,意圖刺殺袁熙!

許攸是知道自己侄子膽量的,他怎麼可能去刺殺袁熙?

然而袁熙卻是拿出了人證物證,讓許攸都無話可說,但他每每想起,都覺得這件事透著詭異。

袁尚是要針對袁熙不假,但只是為了打壓削弱,卻從來沒想過殺死袁熙!

許攸事後思慮,想到了兩個可能。

一是袁熙為了殺死許傑,把不存在的罪名安到他的身上。

二是確有此事,但不是許傑乾的,主謀另有其人,袁熙只是利用此事除掉許傑而已!

但無論那種情況,袁熙的所作所為都超出了許攸的預料,其行事太過危險了!

這不顧士人之間的潛規則的瘋狂作為,在許攸眼裡,自己性命已經受到了威脅,他要的是升官發財,而不是成為袁尚袁熙爭鬥的替死鬼,從而把命搭上!

許攸白天看到袁熙在街道上搜集證據,回去後坐立不安,最終下定決心,來袁熙府裡請罪,不然的話,誰知道晚上睡覺時,自己會不會被人從被窩裡拉出來砍掉腦袋?

見袁熙看向自己的神色,彷彿帶著一絲戲謔,許攸終於是忍不住,跪在地上道:“攸能力微薄,出了不少差錯,還請使君恕罪!”

袁熙上前把他扶起,笑道:“子遠先生何須如此,我手下的人犯錯的多了,也未見把他們如何啊。”

“還請先生入內詳談。”

袁熙拉著許攸的手,感覺對方在不自覺地顫抖,心道原來許攸膽子也不大啊。

果然做一個瘋批就是好,殺殺殺一路殺過去,是人都會害怕。

袁熙覺得自己是是不是有些心理扭曲,隱隱和曹操殺兗州士族有所共鳴,只不過兩人的差別在於,曹操是百姓士族都殺,而袁熙只是對品行不端的官員和盜匪下死手。

不過袁熙也有些頭痛,自己敲山震虎,沒想到許攸這麼膽小,自己本來還想留著他有用呢!

想到這裡,他扭頭對孫禮道:“你去把奉孝先生叫來。”

許攸聽了一急,忙道:“攸只是私下想和公子說幾句話。”

袁熙聽了,請許攸進屋坐下,讓孫禮先出門避讓,方才開口道:“子遠先生此來,是有什麼緊要軍情嗎?”

許攸見袁熙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吞吞吐吐道:“攸先前和公與有些齟齬,當然,其中有些過錯,乃是攸疏忽所致.”

袁熙打斷他,擺擺手道:“先生和公與皆不是因私廢公之人,人孰能無過,些許小小過錯,何須如此?”

袁熙越是如此說,許攸越是心虛,擦汗道:“也不算很小,有些錢糧缺漏,雖然攸竭力彌補,還是有些差錯,都是下面有些人太過貪心,攸制止不住”

袁熙聽了,微笑道:“是不是底下人收了錢,卻把黑鍋扣到上面的人身上?”

“這些小吏太過可惡,自己作惡不說,還汙衊上官,我到時一定嚴查,將其抽筋剝皮。”

許攸再次心臟驟停,他貪墨錢糧,豈會是親自過手?

自然是下面小吏經手,盤剝貪墨,賬目作假,然後將大頭孝敬給上司屬官。

屬官再扣留一部分,然後再度上交給上司,層層上遞,才落到許攸手中,這樣見者有份,誰也逃不了干係,自然互相隱瞞。

許攸這套東西,已經是官場裡面的潛規則,既不髒自己的手,又能讓所有人得了好處,皆大歡喜。

如今袁熙卻是要說從底下查起,讓許攸一時分不清,是袁熙開玩笑安慰自己,還是真要這麼做?

許攸心裡正七上八下,郭嘉卻是走了進來,笑道:“久聞子遠好酒,怎麼能不來嘉痛飲?”

“我在潁川之時,就久聞子遠先生大名,如今得見,怎能不敬先生幾杯?”

郭嘉轉向袁熙,“公子不會怪罪嘉擅自做主吧?”

袁熙笑道:“先生來的正好,這些日子子遠先生勞苦功高,按道理也是我該擺酒感謝才對。”

他一招手,便有婢女端上酒菜,其餘有陪酒的,有獻舞的,一時間場面熱鬧起來。

許攸被郭嘉灌了幾杯酒,也沒法和袁熙再明說了,只得暫時撇開心思,和郭嘉對飲起來。

袁熙心道郭嘉來的真是及時,許攸也不是個好忽悠的,正好郭嘉能幫自己遮掩,讓許攸拿不準自己的真實想法。

自己要的就是讓許攸心裡沒底,戰戰兢兢做事,從而不敢在這個時間點搞事。

許攸確實是個雷,但讓他什麼時候爆,如何爆才能發揮最大作用,才是袁熙想要的。

他見許攸和郭嘉相談起來,找個藉口說身體不適,便先行離席,讓這兩個頂尖謀士互相拉扯去吧。

他走出去時,見孫禮還站在門外,手按刀柄,便即笑道:“你倒是實在,今晚用不著你刀出鞘,別這麼緊張。”

屋內正在倒酒的許攸把手一抖,酒壺嘴一偏,倒地滿桌就是。

郭嘉醉醺醺地拉著他的手道:“子遠先生醉了!”

“嘉別無所長,唯獨在酒量這一點上,要比先生強一些呢!”

許攸心道強你個頭,我就是沒心情喝而已,看把你能的!

然而他知道郭嘉是袁熙謀主,也是個得罪不起的,當下強笑道:“奉孝先生智計百出,助使君立下了赫赫功勞,攸自愧不如啊。”

郭嘉打著酒嗝,搖頭道:“先生此言差矣,先生之才,百倍於嘉,只是沒遇到好機會而已。”

許攸狠狠灌下手中的酒,“奉孝知我啊,只是如今本初公大勢已成,只怕以後立功可就難上加難了。”

“而奉孝先生輔佐顯奕公子則不同,幽州百廢待興,大有可為啊。”

郭嘉眼睛朦朧地拍著許攸肩膀,“子遠先生想得窄了啊。”

“先生的機會,不比嘉少,甚至要多上數倍呢。”

許攸心中一動,“此話怎麼說?”

郭嘉口齒不清地嘟嘟囔囔起來,許攸凝神靜聽,心裡卻是翻起了驚濤駭浪。

袁熙和孫禮在外面說著話,聽道郭嘉已經在給許攸上眼藥,微微一笑,不管許攸信不信,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去了。

因為是人總有慾望,尤其許攸這種自視甚高,又熱衷功名利祿的人,更容易上套。

總有一天他會做出選擇,到時就是可以用反間計的時候了。

袁熙見夜色已深,也沒有回去再見許攸的必要,便讓孫禮先回去照顧家眷,他則是回屋而去。

走到院子角落,一陣風吹了過來,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音,他定睛一看,這不是先前自己搭的木樓嗎?

這木樓建的時候,本就不太結實,大風吹來就會微微搖晃,後來袁熙和蔡昭姬曹憲上去多了,木樓搖晃的厲害,有變成危樓的趨勢。

後來袁熙離開,這木樓這麼長時間沒人修復,眼見破敗的更厲害了。

袁熙興起,使出五禽戲裡面的動作,迅捷無比地躥上木梯,蹬蹬瞪腳步連踏,身形迅捷無比的攀爬而上。

只幾個呼吸的時間,一丈多高的木梯,袁熙就攀爬了一半,但隨著他高度的升高,木樓晃的更厲害了。

只聽吱吱嘎嘎不停,木樓來回擺動的幅度愈發變大,就聽上面一聲驚呼傳出。

袁熙一愣,停住身形,“誰在上面?”

過了一會,侯氏的聲音從木屋裡輕輕傳了下來,“是妾。”

袁熙身在半空,心道有了上次那種事情,你倒還敢上木樓啊?

不過說來,這次是我把你堵住了?

嘿嘿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