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袁熙見到陳登面前的這兩個人,一定會欣喜異常。

步騭,衛旌。

兩人都是徐州廣陵郡人,曹操數次攻打徐州屠城,彼時陶謙任徐州牧難以抵擋,危難時廣陵郡多受曹軍侵擾,兩人無奈之下,帶著部分族人逃往江東避難。

彼時會稽人焦矯為郡中豪族,其門客放縱無禮,胡作非為,橫行鄉里,當地百姓敢怒不敢言。

說來會稽也是江東最亂的地方,山越人和江東人相攻,所以郡中風氣極其野蠻,動不動就動刀見血,兩人在焦矯地盤謀生,唯恐得罪了這個地頭蛇,所以帶著禮物去拜訪,結果卻被輕慢,衛旌十分憤怒,步騭卻坦然自若。

但兩人都知道,對方稱霸地方,說不定那一天心血來潮對自己動手,自己和族人是沒有反抗之力的,所以兩人也曾想過自保的出路。

最先的選擇,自然是投靠江東孫氏。

但孫策喜怒無常,兩人一直在觀望等待,卻不成想孫策遇刺身死,讓兩人的盤算落了空。

孫策死前以追查刺客為藉口,對士族和身份有疑的人進行了一波清洗,擅自逃像成為黑戶的兩人更不敢輕舉妄了,然後孫權上位,江東人心不穩,士族紛紛外逃。

此時衛旌找到了步騭,說道:“子山,江東如今局勢糜爛,為之奈何?”

步騭沉聲道:“先等等看,說不定繼任的孫家子,是個明主也說不定。”

結果不多時,讓步騭為之動搖的訊息傳來了。

孫權發兵攻打廬江,駐守皖城的廬江太守李術開城投降,卻被孫權殺死了!

這件事情影響極其惡劣,雖然李術本人出身並不是頂級的世家大族,但多少也算是世家中人,而且其開城投降,雖然有投機之舉,但怎麼說也是降將。

而殺降這種事情,自古雖偶有之,但結局大都不好,偏偏孫權卻做了,這個決定,投降的李術估計也沒有想到。

步騭猜測,孫權如此痛恨李術,一是孫策是在李術的地盤上遇刺的,其中關節含混不清,孫權很可能懷疑李術在其中也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所以抱著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的心思動了手。

其次就是李術庇護了逃跑的大批江東士族,而且無視了孫權要求將這上千士族家人全部交給江東惡要求,在江東大軍圍城前,將其都送到了壽春。

此舉為李術家族和袁熙做下了好大人情,因為誰都知道,李術庇護的那些士人要是被孫權得到,下場絕對不會好。

步騭認為,這才是孫權惱羞成怒的原因,此事一出,天下都把孫權當成了笑柄,此時李術怕是還抱著左右逢源的心思開城投降,誰知道孫權做事如此極端,直接把人砍了。

不過殺死李術的後果也是極其嚴重的,堪比曹操殺死兗州名士邊讓,畢竟那些士族可都是承著李術的情的,在他們的輿論圈子裡面整日痛罵孫權,孫權的聲名還能好到哪裡去?

步騭嘆道:“我卻是看走眼了,沒想到這孫家子做事如此兇暴。”

衛旌怒道:“其人骨子裡面,有著對咱們士人的痛恨,咱們雖然現在落魄了,但不一定就能保身,此人做事被情緒左右,若為江東之主,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子文,咱們也該想想退路了,這樣留在江東,只怕也看不到前路。”

步騭知道衛旌一直害怕焦矯兇橫,早就不想待在會稽了,嘆道:“那子旗覺得,咱們能去哪裡?”

“中原戰亂頻發,咱們當時便是為了遠離戰亂,才來江東耕讀,此地雖有豪強,但天下哪裡沒有豪強呢?”

衛旌猶豫了一下,“返回廣陵怎麼樣?”

步騭一怔,“廣陵?”

“那邊三面受敵,年年都在打仗,現在回去合適嗎?”

“何況回去後,我們如何謀生?”

衛旌悶悶道:“反正我真的不想和這群不講道理的南人一起呆了。”

“尤其是那些山越野人,上來就是打打殺殺,廣陵還算是中原邊地,上下教化起碼還能有禮制所轄,這邊的人根本不講理啊。”

此世會稽郡雖屬揚州,但整個郡縣,真正被江東勢力控制的,也就北面一小塊地方。

其他的大片區域,都是山野林地,居住著被江東人稱之為山越人的族群,其不僅在會稽,甚至在吳郡丹陽豫章都有分佈,只不過會稽的範圍最廣,人數最多。

山越人和最初的原住民百越還不同,前者由逃避稅賦和罪行入山的人組成,自認為華夏後裔。

而且後者的百越,則是由於越,幹越,甌越,閔越等族群組成,是真正的土生土長的本地族群,但在這個時代,還沒被漢廷認定為華夏子民,也沒有編戶齊民,是江東本地豪族捕為奴婢的重要來源,受到這種待遇,自然對中原和江東人攻擊性極強。

後世的歷史上,山越人也是江東兵的重要來源,孫權打了敗仗缺士兵了,就去山越地區掃蕩一圈,抓數萬人充軍,但卻不怎麼訓練,更不用談軍心了。

所以江東常常能組織處十萬大軍,看著人數很多,戰力卻是不怎麼樣,常打敗仗也是情理之中。

現在江東和山越兩邊的關係絕對算不上好,交戰就沒停過,焦矯這種當地豪強也是常常攻打山越,擄人做奴,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是保證了本地的安全。

步騭嘆息道:“沒辦法,只能慢慢來了,說不定江東穩定後,能慢慢教化一統,到時候會稽便會安定吧。”

不過現實很快又給了步騭一記耳光,在山越人的一次大規模反擊突襲中,波及到了步騭衛旌所在的村鎮,焦矯彼時看人數不佔優,便只保護自己營宅,不顧他人,結果兩人家族中多有族人傷亡。

這下子衛旌固然憤怒不已,步騭也起了離開的念頭,畢竟對豪族忍氣吞聲便是為了生存,但對方欺壓你,卻又不能保護你的安全,留在這裡何用?

但兩人也不知道何去何從,兩人逃到江東本就違反了漢律,好不容易依附焦矯暫且安身,如今哪個勢力能收留來歷不明的自己?

正在兩人猶豫不決時,卻有人秘密找上了他們,當其亮出身份時,兩人都頗為驚訝,這竟然是兇虎檢事府中的密探!

檢事府裡的密探都稱檢事,地位許可權極高,直接受袁熙和當地長官轄制,這檢事來自廣陵,由陳登派出,目的就是在江東秘密搜尋袁熙名單的人。

這些名單上的人此世絕大部分還未出名,但都是後世記載中兼具才德的人,這算是袁熙的基本要求。

像賈詡那種雖有才幹,但是毫無立場的人,袁熙自忖很難駕馭,所以直接把賈詡扔到幽州勞動教化去了。

檢事府密探在吳郡的不少,但多數都沒有什麼機會,因為大部分世家子弟都已經入仕了,很難挖他們的牆角。

而這個檢事則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情,跑到了吳郡南邊的會稽,結果一番尋訪之下,讓他大喜過望,還真讓他打探到了步騭和衛旌事情!

他來不及通知陳登,當機立斷找到了兩人,用檢事府的名義給兩人許諾,其可以安排兩人和族人返回廣陵,並支付田宅費用,同時安排和陳登見面出仕。

兩人一開始很猶豫,步騭嘆道:“吾二人籍籍無名,不意袁使君竟能得知吾二人名字,當真匪夷所思。”

“使君如此折節下交,騭深感榮幸,但舉族回遷極其麻煩,沿途困難重重,還不知道要是多少人。”

“何況就是到了吳郡,如何北渡也是個大麻煩,現在江東和袁使君交惡,只怕過江並不容易吧?”

那探子微笑道:“只要二位答應,一切由我來解決。”

“此地往東百十里便是海邊,只要兩位讓族人收拾打點好,三日後等我訊息。”

步騭猶豫半晌,有何衛旌低聲商量了許久,方才對密探拜道:“那就請檢事費心了。”

幾天後的深夜,步騭和衛旌帶著族人走出村口時,看到的是幾十輛驢車,檢事正帶著人等著,步騭心道這檢事府倒是本事很大,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三天之內就能搞到幾十輛驢車,一般的豪強也很難做到。

眾人上了車,在密探和幾個明顯是山越人的帶領下,走山路密林,足足走了四五天,才趕到了海邊。

步騭和衛旌走出密林,看到了海岸邊上幾艘巨大的海船時,登時震驚了。

衛旌驚訝道:“這是哪裡來的船?”

檢事笑道:“這是直屬使君麾下,甄家商隊的船。”

“其以海商為幌子,一直在海上輪值待命。”

這檢事當天就派出手下,快馬加鞭到了海邊聯絡點,通知就近海船趕來,於是才得以在眾人車隊到達時提前等著。

步騭出聲道:“這次花費甚巨,只為我們兩個微不足道的人,使君有這麼大魄力?”

檢事微笑道:“使君早就說過,若能讓他看中的人來投,再大的代價他都願意。”

兩人心中五味雜陳,彼時兩人根本就是籍籍無名的布衣之輩,對方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至此兩人疑慮盡去,帶著族人登船,畢竟以他們現在身份地位,對方實在沒有必要大費周章來設計自己。

陳登接見兩人後,心道使君還真是會拿捏人的心思,這是士族之人雖然落魄了,但其看重的一是其族人安危,二是認同感,如今袁熙這兩方面都做足了,對方心服來投也變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且交談過後,陳登發現兩人確實很有才能,不禁佩服其袁熙來,心道觀星之術這麼靈,主公的手下,就沒有平庸之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