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營諸人,包括荀攸程昱在內的謀士,聽到了曹操話中的意思,都驚訝地抬起頭來。

曹操想法也太出人意料了,說好打袁術的,突然掉頭去打袁紹?

關鍵是,袁紹可不比袁術,其兵精糧足,麾下謀士武將都不是泛泛之輩,而且曹營連番硬戰,早近乎是強弩之末,如今要以疲憊之師,對付養精蓄銳的冀州兵嗎?

為什麼此時去打這場勝算不大的仗?

曹操看出了眾人想法,沉聲道:“諸位想想,假如攻滅袁術,我們能得到多少好處?”

眾人聽了,紛紛思忖起來。

不多時,荀攸和程昱齊齊搖了搖頭,他們不得不承認,即使打敗袁術,他們能撈到的好處也十分有限。

且不說曹操沒有訓練水軍,想要渡過淮水都很難,而且淮水南部的廬江九江兩郡,已經大部被袁熙佔據。

即使攻入壽春,曹操也只能控制淮水北面一線,雖然淮北是豫州,但曹操並不能獨得,因為攻入豫州的,還有袁譚袁尚兄弟!

不僅如此,袁尚軍已經重新從九江郡和豫州汝南接壤的地方,尾隨袁術攻擊荊州的路線,一路蠶食過去,這等說,曹操要和三個袁氏子弟爭奪豫州!

而且有訊息說,袁尚準備支援劉備做豫州牧,劉備自從被曹操偷襲後,已經和曹營成了死敵,必然會在豫州和曹操作對。

周圍都是袁氏子弟勢力,這壽春之戰到了最後,能到曹營嘴裡的,又能有多少?

曹操嘆道:“如今對我來說,攻滅袁術已是得不償失,既然如此,不如選一條能讓我們得到更大好處的路。”

“我想來想去,也只有冀州了。”

夏侯淵疑惑道:“為什麼是冀州,而不是荊州?”

“袁本初實力對我們來說,還是有些強了吧?”

曹操嘆道:“不是被逼到這份上,我也不想這麼做。”

“但諸位想想,袁紹本就對我有所防備,如今其對我行動的能夠容忍,絕對不是因為其脾氣好,而是因為我還有用。”

“當初截殺兇虎一事,他能裝作無事發生,只不過是因為他還需要利用我攻滅袁術,順便讓我實力大損。”

“所以他絕不會坐視我接受袁術的地盤,壯大實力,而是肯定會讓我從戰中得不到多少好處。”

“袁氏三子隱隱把握我們在中間,就能看出他的意圖!”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如今天下是兩袁相爭,攻滅袁術之後,我還有什麼用?”

“他還有什麼必要留著我?”

眾人聽了,不禁悚然而驚,曹操說的沒錯,袁紹那個時候,根本就不需要曹操了!

只要之後攻滅曹操,袁紹便能一統中原,佔有七州,餘下的諸侯即使聯起手來,都不是袁紹的對手!

曹操沉聲道:“所以如今局勢看著平淡,實際到了我們生死存亡之秋,我不是想賭,而是如今的局勢,已經到了我不得不賭的地步!”

“而且我先前也說了,這機會實在很好,只要我們退回兗州,袁術軍便會將矛頭對準最近的袁譚,到時他肯定一時間無法脫身。”

“而袁尚那邊因為沒有水軍,所以他也沒有選擇去打壽春,而是去新野附近追擊袁術軍去了。”

“至於威脅最大的兇虎袁熙,其身在合肥,回到鄴城的路線有三條。”

“一條是九江到汝南,再到司隸,那邊已被袁術軍擋住。”

“另外一條,是徐州經由青州回冀州,如今其和袁譚關係不好,兩邊互相提防,也不太可能走這條。”

“第三條就是回幽州,南下冀州。”

“但無論走哪一條回鄴城,最快也要一個多月。”

“而這段時間,就是我們佯裝堅持,暗地退回主力,然後猝然發難,和袁本初決戰的最佳契機!”

“我一直沒有帶文若長文過來,而是讓其在兗州主持內事,便是為此。”

“先前我幾乎抽乾了兗州司隸,囤積了了兵力糧草,就是為了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眾人聽了,心中震動,荀攸在內的謀士,皆是由衷佩服,要論用計,他們自忖也差不上多少,但要是天下格局,總體謀劃,曹操的眼光,則是遠超眾人,早就不在一個層次上了!

曹操看到眾人神情振奮,面有得色,但是心裡卻是有一絲苦澀。

他如今也只能這樣給眾人信心,因為這一次,他自覺都勝算不大。

但他不能讓屬下看出自己的動搖,不然曹營的軍心,會更加不穩。

不過說來他自己也有不少暗手,既然戰場上處於劣勢,那麼便只能私下用些見不得光的,來彌補雙方劣勢了。

成王敗寇,無論使用什麼手段,光明正大也好,卑劣也好,只要贏得最後的勝利,一切便不足為道!

如果袁熙在場,完完整整了解曹營內決策的重大變化,一定會感嘆歷史的改變,有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

就像後世官渡之戰的開端,嚴格說來並不是袁紹一方主動挑起來的,而是曹操先動的手。

後世官渡之戰的導火索,是曹操身為袁紹附庸,沒有事先告知袁紹,就悍然動手,佔據了河內。

當時河內太守張楊和袁紹交好,曹操派人指使張楊部將楊醜殺死了張楊,並帶領張楊手下兵馬投靠了曹操。

隨後袁紹的暗子眭固殺死了楊醜,重新宣佈投歸袁紹,並控制了河內重鎮射犬,然後曹操親自出馬,派曹仁史渙殺死眭固,佔領了河內郡。

河內之所以位置重要,便是因為其屬於河北地界,毗鄰鄴城所在的魏郡,這等於是曹操直接進入了袁紹的腹地!

而且曹操選的機會很準,那時正是袁紹和公孫瓚在易京決戰的時候,袁紹根本無法應對,等其攻滅公孫瓚,曹操已經在河內站穩了腳跟。

這下袁紹知道被曹操擺了一道,加上之前曹操有偷襲鄴城的舉動,袁紹再也無法忍受,從易京回師之後,果斷宣佈兵伐許都,時年建安四年(公元199年)。

這便是官渡之戰的起因。

袁熙在讀到這段歷史的時候,也不禁感嘆,從性格上來說,袁紹相比曹操,最大的弱點就是失之以寬,不夠果斷,就像袁紹在雒陽攛掇何進,一番操作下來眼花繚亂,結果幾天之內就被董卓摘了果子一樣。

如果袁紹和曹操角色互換,曹操佔據鄴城,只怕袁紹早被曹操暗地搞死了。

有時候天下發生的事情是如此奇妙,袁熙處心積慮將易京之戰提前了三年,並全力攻滅袁術,壓縮曹操地盤,卻反而激發了曹操的決斷。

於是此世的袁曹決裂,提前兩年到來。

當然,此時的袁熙並不會觀星,也並不知道曹操為這次賭上全部身家的大戰,亮出了多少底牌,他只是站在營寨裡,看著遠處的壽春城,陷入了思索。

好像有些太過順利了?

他搖了搖頭,速攻壽春,對他來說是一場巨大的冒險,如果不能在曹操袁譚度過淮水之前打下來,那自己後面也會面臨著數不清的麻煩。

但速攻一座堅城,在這個時代還是太難了。

單純以付出的代價來算,排除水攻,破城的最佳辦法就是內奸。

當初李傕郭汜攻打長安,包括守城的呂布,只怕誰也不會想到城內叟兵叛亂,開啟城門,導致長安數日內便陷落了。

若是正常攻城,缺乏攻城器械的李傕郭汜軍,攻滅長安的機率,其實是相當小的。

如今袁熙已經讓人射出數百封招降的書信到城中,並許諾了頗為豐厚的條件,如果對方喪失鬥志,開城投降,那自然是最好。

但袁熙也不會將希望完全寄託在這上面,所以他要做的,還是要給守城方巨大的壓力。

他走入營帳,望著還在苦思冥想的沮授陸遜,心道這也確實難為他們了,自己兵力不夠,也不能用人海戰術消耗城裡守軍鬥志,所以必須要用計。

攻破城門的方法已經有了,但壽春不像合肥,外牆裡面還有甕城,甕城後面還有內城牆,即使攻進去,也很難打破下一道城門。

兼之壽春靠近淮水,水系豐富,挖地道的法子也不可能,對方只要引水倒灌,地道里面的人便會死絕。

袁熙頭痛起來,自己帶的幽州軍擅長野戰守城,卻不精於攻打堅城,包括劉關張也是如此,這種條件下,如何發揮自己這邊的長處呢?

日子又過去了一天,數十輛投石機將壽春城牆砸的斑斑點點,但收效甚微,眾人晚上聚在一起時,沮授出聲道:“其實壽春的位置,是最適合水攻的。”

“上年袁術和曹軍大戰,死守太壽時,曹軍也是決水灌城,袁術軍死傷慘重,被迫棄城而逃,從此不再敢和曹操正面對決。”

“而公子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太過仁義了,以至於對面守軍,還是心懷仁慈。”

“太過兇殘,動不動就屠城固然不好,但公子現在是打城,若是策略太過保守,到最後可都要是用自己兵士人命填進去的!”

“既然是打仗了,婦人之仁,只會害死更多的人!”

袁熙無言以對,最後道:“先生教訓的是。”

陸遜出來打圓場道:“即使不用水攻,也要做出這種姿態來,不然城內守軍還是認不清形勢。”

袁熙正要說話,卻有一封急信送了進來。

袁熙展開一看,第一反應是情報有誤。

曹操竟然後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