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芝被人抓著手,但視線仍然在關注教室,所以第一時間看到了高老師發瘋的場景。

當看到她跳上講臺,拿鉛筆捅穿學生眼珠的那一刻,女孩的瞳孔激烈震動。

等……等一下,這是什麼情況?

教室裡的學生們全都驚恐地大喊起來,一個人抓著書包拔腿就往門口跑,而他的動作立刻引爆了現場,所有人都在學著他的樣子爭先恐後地逃出教室。

而高老師同樣沒閒著,四肢支撐著地面,蹲伏在講臺上的她像只蛤蟆般高高躍起,將一個學生撲倒在地,順勢還絆倒了好幾個來不及離開桌子的倒黴蛋。

高老師大張著嘴巴,直接朝被她壓在底下的學生肩膀上大口咬去。

“噗嗤!”

她用力甩動腮幫子,生生將一塊血淋淋的肉從對方的身上撕咬下來,無論動作還是神態,都活生生像是一頭正在捕獵的野獸。

“啊啊啊——”

教室裡再一次響起慘烈的嚎叫,驚恐的呼喊像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拍打在門窗上,整扇玻璃窗戶都在激烈的顫抖。

不過是一群十幾歲的孩子,又如何能忍受這般瘋狂恐怖的場面?學生們個個被嚇得心膽俱喪,記載冊門口只想著要逃出去。

本來好好的補習學校,一下子變成了瘋人院。

謝玉芝面色蒼白,不自覺往後倒退了兩步,但她並沒有選擇轉身逃跑,反而強迫自己止住腳步。

儘管親眼目睹超乎想象的慘烈場景,她腦中第一時間浮現的念頭依然不是逃避,而是如何解決問題。

她看了眼正抓著自己手的季春藻和她的朋友。

他們剛才好像是說了“高老師會發瘋”吧……偶然?還是猜中的?

“春藻,你有辦法嗎?”

“辦、辦法?”小姑娘的聲音已經被嚇到變形了,尖著嗓子大喊道,“你在說什麼啊?!哪有什麼辦法,快和我們一起逃——”

“不,我不打算逃。”

謝玉芝搖了搖頭,同時她用力甩手,這次趁季春藻處於懵逼的狀態時,終於掙脫了難纏又執拗的她。

這兩人的表現和在場的其他人沒有區別,一臉又驚又怕的樣子,看來是不能指望了。

“於老師,於老師在嗎!”

謝玉芝在嘈雜沸騰的人群中高喊,隨後便看見了混在學生們的隊伍當中,偷偷摸摸打算溜走的男老師的身影。

看他的臉色,和身邊的初中生們一樣已經被嚇到魂不守舍了,顯然不能指望他能應付眼前的局面。

真是的,大人也這麼不靠譜。

……剛才已經報過警了,警察們應該馬上就來了。

謝玉芝看著教室裡那個身影正在瘋狂襲擊著每一個她見到的人,認真地思考著她需要多少時間會從那裡面出來。

這時,她聽見背後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謝玉芝扭頭一看,她家的司機正逆著人群擠入走廊,焦急地朝她大喊。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你快出來!”

“哦,劉叔叔,你來了啊。”女孩朝他招了招手,“快過來,幫我一把。”

……

“怎麼樣,你能對付嗎?”

謝玉芝指著教室裡發瘋的女人,低聲問道。

她已經觀察了有幾分鐘時間,高老師突然爆發的一系列表現雖然嚇人,但在整個過程中並沒有展現出超出常人的運動能力。

要是個青壯年男性,危險性可能會更高;但高老師是人到中年的瘦弱女性,身材並不高大,假如在她發瘋之後,教室裡的大家能選擇聯合起來反抗的話,很容易就能制服她。

當然,這種想法屬於馬後炮。“恐慌”本就是最容易在群體中傳染的情緒,事態淪落到這個局面不能怪誰。

可總需要人要站出來,解決問題。

司機劉鐵一開始同樣有被教室裡瘋癲的女人驚到了,表情凝重;但經過謝玉芝的解釋,觀察片刻後,他擰起的眉頭很快鬆開來。

“嗯,小姐說得對,她是個普通人。看她的動作,也不像有學過什麼正經搏擊技巧,就是單純的腦子不正常。”

這時,教室裡的學生們已經都跑光了,只留下幾個受了傷的,正躺在地上打滾哀嚎;張開牙齒滿嘴是血、表情兇惡的高老師在室內轉了兩圈,視線很快落到了窗戶外頭。

她的臉上露出獰笑,打算出門。

“我試試看,能不能制服她。”

劉鐵活動了一下脖子和手腕,眼睛緊盯著教室裡的瘋子,像上擂臺的拳擊手那樣原地跳了兩下,沉聲說道。

“小姐你先離開這裡,躲遠點。”

“好。”

謝玉芝點點頭,往後方走去。

她發現走廊上只剩下季春藻和燕景行沒離開了,於是走到他們身邊站住。

“那位叔叔……”

男孩望向教室門的方向,欲言又止。

“我覺得應該沒問題。”

謝玉芝回答道。

劉鐵除去是她父親的司機以外,還兼任保鏢的職務。據她所知,他是退役軍人,還當過城裡拳館的散打教練,在圈子裡頗有名氣,同時應付幾個成年男性都不成問題。

事情的發展正如她預料的那樣,高老師雖然瘋癲,但她手上沒有武器,力氣也不算大,所以很快就被劉鐵一記掃腿踢倒在地,制住了手腳。

“別動!”

劉鐵壓著她的身子,低吼道。

“唔……唔啊啊啊啊!”

高老師沒有停止反抗,她劇烈扭動著四肢和身體,似乎完全不在乎在這種情況下掙扎會造成的關節的損傷與疼痛。

劉鐵以前還沒遇到過這種被關節技制服後還能用力的傢伙,這個女人的瘋勁出乎了他的意料,躲閃不及,他的臉上被高老師的指甲劃開了口子。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不再手下留情,壓上自己的體重後,很快把高老師的胳膊卸下來,讓她徹底失去抵抗能力。

“搞定了?”

謝玉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幸不辱命。”

劉鐵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半開玩笑地說。這時,大家都聽見門外傳來警車的鳴笛聲。

發瘋傷害學生的高老師被控制住,而之前襲擊高老師的那個男人則被關在了辦公室裡。

這樣看起來,一切似乎塵埃落定了。

*

三個初中生站在門口,看著補習學校門口停著兩輛警車,一群人正圍在旁邊嘰嘰喳喳。除去學校裡的工作人員、心有餘悸的學生們和他們趕來的家長以外,還有好些過來湊熱鬧的路人。

一時間,這棟三層小樓門前人聲鼎沸。燕景行他們挑了個遠離人群的角落,年輕人們看看彼此,氣氛顯得沉默。

“……玉芝,伱已經看到了吧?”

季春藻的語氣艱澀,聽得出女孩現在的情緒很低落。儘管如此,她還是想堅持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就是被外星生物襲擊的下場,人會被吃掉腦子,變成瘋子。”

“‘被外星生物吃掉腦子’……?”

謝玉芝用手撐著下巴,她輕輕搖頭。

“不,是因為精神崩潰。這是我的錯,其實我早就已經察覺到某些跡象,卻一直沒有付諸行動。”

“嗯?”

燕景行有些驚訝地看著她。

“高老師她最近家裡……出了點問題,要和自己的丈夫離婚了,還要打官司決定孩子的歸屬;不巧的是,她父母的身體也在這時候出了問題,有一方正在住院,總之是急需用錢的時候,所以才急著開了補習學校。”

女孩垂下眼眸,遺憾地嘆著氣。

“在這件事上,我主動幫了忙。我想,只要來補習學校的人多點,就能為高老師緩解經濟上的壓力。不過我沒想到的是,過於繁忙和沉重的工作,對於高老師已經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況來說同樣是很大的壓力。她最終在這份壓力面前崩潰了,所以才會突然發瘋……”

原來還有這種事。

燕景行和季春藻面面相覷。

這是他們所不知道的事情的“另一面”。

“但高老師那種情況,真的是因為……”

“你有證據嗎?”

謝玉芝打斷了她的話。

季春藻愣住了。

她當然沒有證據;或者說,高老師作為靈體水蛭受害者,本身就是她想提供給對方的“證據”,只是沒想到會被謝玉芝提前用常理解釋。

燕景行暗自搖頭。

看來,大隊長同學還是隻願意相信“眼見為實”的東西。

這也難怪,如果不是像自己一樣真的親眼目睹超自然現象的發生,用間接證據之類其實很難說服人。

“算了,已經夠了。”

謝玉芝似乎已經累了。

“季春藻,有些事情你可能理解錯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執著於要說服我去相信你那一套……異想天開的東西,現在已經有人能陪你了,這還不夠嗎?”

說話的同時,她的視線掠過燕景行。

“我……”

“是因為我以前幫過你,你覺得我能成為你的朋友?”

沒有等待回答,謝玉芝繼續說道,她的語氣很快,態度也很堅決,似乎是想要在這一刻做個了斷。

“我幫你,只是因為覺得你很可憐,僅此而已。”

“……”

季春藻的臉色微微發白,嘴上卻還很逞強。

“我,我有什麼可憐的?”

“被同學當做怪人疏遠,背後被人當做傻瓜嘲笑……這些還不夠?”

“別人的想法根本影響不了我!”她大聲說道。

燕景行沉默地旁觀著。

他知道,季春藻說得不算完全是實話。她當然不可能不在意別人的眼神,她會因為自己總是孤單一人而寂寞、也會因為不被人理解而苦惱;

但另一方面,小姑娘也不算是說謊。在她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有著堅定不動搖的信念、和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精神,這點是他最近才意識到的。

“的確。”

意外的是,謝玉芝點點頭,居然在同意她的說法。

“如果你真的很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想和別人交朋友,早該收起那套做派了。我聽你的小學同學說過,你從兩三年級開始,就不停把‘外星人’掛在嘴邊了。”

“對、對啊,我要交朋友,肯定是能真正認同我想法的人,我才不會偽裝自己……”

“——所以,我說的可憐不單單指這個。”

謝玉芝偏過頭去,不再去看季春藻的臉。

這一刻,她正在為要不要說出接下來的話而感到猶豫;但謝玉芝是個追求正確,對己對人都很認真的孩子,她覺得有些話不得不說,就像有些問題總得面對。

“我看到過你的檔案,瞭解過你家裡以前發生的一些事情,又特地去翻了快十年前的報紙,然後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執著於‘外星人’的存在。”

她的話頭頓了頓,才繼續說道:

“你的父母在某次上山遊玩的過程中失蹤了。你們本來是一家人驅車上山春遊,可一天之後,人們只在山下的高速公路邊上發現了昏迷不醒的你。當時你還是個七歲的小孩子,事後因為受到的精神創傷太大,所以什麼都不記得了。”

季春藻單薄纖弱的身子,忽的搖晃了一下。

聽到了出人意料事實的燕景行,驚訝到說不出話

“根據後來的搜尋結果,你的父母很可能是和車一起墜進山裡的深谷遇難了。只有你不知為何沒有在車上,因此逃過一劫,之後還很僥倖地從山上下來。”

“在這起意外悲劇發生的一年後,回到學校的你開始尋找所謂的‘外星人’,而且不管見誰都這麼說。我為此查閱過相關資料,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心理代償’現象,其實有許多童年遭遇不幸的小孩都會有類似的情況,他們會把注意力集中在別的地方,比如玩偶或者寵物,以此努力讓自己忘記真相,避免心中的傷口發作……”

“不是的!我的爸爸媽媽他們……是真的被UFO抓走了!我親眼看見的,所以才一定要找到外星人——”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緘默不言的季春藻終於忍不住了。她站在原地握緊拳頭,渾身都在顫抖,語氣異常激烈地朝著謝玉芝大喊。

“——你正是因為不願意正視自己的父母已經死亡的事實,所以才會想出這樣的藉口。”

然而,謝玉芝的話語卻完全沒有受到她的情緒影響。女孩的語氣和態度,就像一個對待任性小孩的大人,不止有著超乎她年齡的成熟、冷靜,還很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