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勾心鬥角

次日夜晚，經過一天一夜的長途航行後，宋文彬重新從爪哇海溝返回了三寶壟區域。

由於時間變得異常緊張，他們顧不上黑夜，當晚就直接租了輛麵包車，直奔三寶壟的雅木扎集市而去。

麵包車行駛在三寶壟外的山間，宋文彬餘光看著坐在副駕駛的蘇緹娜的側臉。

經過那場突如其來的爭吵之後，一直以來健談的蘇緹娜變得異常沉默，她坐在車裡，既不參與霍雨和宋文彬之間的談話，也不參與他們對這次任務的分析，若是同事問起什麼來，她最多也不過嗯啊幾聲，以示敷衍。

宋文彬從沒見過蘇緹娜這樣，也不知道是少數民族混血還是因為蘇緹娜是00後，宋文彬覺得蘇緹娜的性格比他要開放很多，她幾乎沒有隔夜的間隙，就算有矛盾，睡一晚也就好了。

宋文彬心裡隱隱對蘇緹娜感到歉疚，他完全沒想到蘇緹娜那天會真的湊上來。老實說，那一下的驚恐甚至比加勒比海來的更加勐烈。

他不希望和同事的關係僵硬，但老天總喜歡拿他的軟肋開玩笑，他也沒有辦法。真要親了，他這輩子也就完了。

直到車輛停在吊橋邊，蘇緹娜仍舊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拉開車門，跟在霍雨身後向烏頭的小木屋走去。這個時間點齋月已經結束了，這處用作販賣私肉的養殖場顯得有些冷靜，和上次相比周圍連動物的叫聲都少了很多。

三人來到木屋之後，宋文彬上前敲了敲門。敲了好一會兒，門上才拉開一條小縫，縫中有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來人。

“是烏頭嗎？”宋文彬問道。

裡面人不說話，宋文彬見他眼神中帶著陰鷙，個子也不高，便說道：“我找烏頭，你能不能幫我通報一下。”

小縫關上了，又等了五六分鐘，門開了，一個矮瘦的印尼男子站在門口對宋文彬以及他身後的攝製組說道：“你們，跟我過來。他們，站住。”

宋文彬對攝製組同事點點頭，隨後跟著男人鑽進木屋，但烏頭並不在屋內，三人順著前門一直走到後門，穿過一個隱蔽的小院來到樹林，樹林裡有一條山路，彎曲著通向懸崖下的河流。

一直下降百米多來到山下之後，宋文彬才看見這裡有一處峽谷，一條蜿蜒的河流從山上流下，一直流向遠處的大海。

而在河裡，停著好幾艘漁船，那些漁船開著大燈，漁船邊的沙灘上有一大群人，他們或是趴在發動機上維修，或是在組裝電機，或是在修補漁網，或是在給漁船上漆，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機油和油漆味。

宋文彬看見那幾艘漁船，那漁船表面用醒目的白漆塗著中文——「浙岱漁」，看起來像是中國那邊進口的漁船。

看見宋文彬他們過來，那些人紛紛停下手裡的活計，看著他。那印尼人把宋文彬帶到一艘漁船邊，這裡，烏頭正拿著扳手修一臺電機組，看見宋文彬過來，他笑著站起身，說道：“喲，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宋文彬寒暄道：“你這是在做什麼？”他指著那些被塗漆的漁船問道。

“哦，這些都是從中國那邊進口的漁船，咱們當地人吃飯的傢伙呢。”烏頭輕鬆說道：“話說回來，你們這一去有夠久啊，找到沉船寶藏了嗎？”

宋文彬看了眼旁邊那些印尼人，臉色不太好看，問道：“是你向印尼官方舉報我們的嗎？“

“舉報？”烏頭驚訝道：“不，你在說什麼啊，我的朋友。我怎麼可能向政府舉報你們，大家都是尋寶獵人，我還指望你幫我的忙呢，我們理當互相幫助才是。”

宋文彬看著烏頭的眼睛，沒看出撒謊的跡象。這讓他更確定了自己被奧德賽公司舉報的推斷。

“我們的確在資料裡找到了有關範巴倫號的傳聞，不過很可惜，我們並沒能找到範巴倫號。”宋文彬說道。

烏頭聳聳肩，擦了擦手上的機油站起身，說道：“我一點都不意外，年輕人總要吃點虧，才能明白老人的經驗總是對的，早點同意我多好，平白無故走那麼多彎路，幹什麼呢？”

“如果你入夥，你能帶我們找到範巴倫號嗎？”宋文彬問道。

烏頭搖搖頭，走到漁船邊，這裡居然有一個小茶几，茶几上還煮著一壺茶。他開始慢悠悠的沏茶，一副不緊不慢的態度。

“如果你想合作，你想要加入我們，那你就得和我們資源共享，這樣我們才會跟你資源共享。”宋文彬說道。

“條件呢。”烏頭抿了口茶問道。

“什麼條件？”霍雨插嘴問。

“五五開的條件。”烏頭慢悠悠的說道：“把我送去馬六甲的條件。”

宋文彬點點頭，“只要你能帶我找到寶藏，條件都好說。”

“只是好說而已嗎，年輕人，我勸你不要湖弄我。”說話間，烏頭眼神有些凌厲：“如果我跟你說了一堆，你們又像上次那樣跑了，你當我是冤大頭嗎。”

周圍修發動機編漁網的男人紛紛站起身。

霍雨也站了出來，但宋文彬抬起一隻手，將霍雨攔下，說道：“你猜我們這次沒有找到範巴倫號，但是我們遇見其他船？”

“其他船？”

“探索者號，你認識它嗎？”

宋文彬問道。

烏頭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非常難看，但又很快恢復正常，他喝了口茶，漫不經心問道：“探索者號啊，奧德賽公司的旗艦，我聽說過。”

“你可以和我合作，當然也可以不和我合作。”宋文彬澹澹道：“不過無論你跟不跟我合作，奧德賽公司都不會停下探索的腳步，我聽說，這家公司一直都非常擅長和官方合作，我想他們來到印尼，只怕是覺得這裡有什麼了不得的寶藏吧。”

烏頭不吭聲，也不喝茶了。他面沉似水的看著宋文彬，看了好一會兒，冷哼一聲站起身，返回身後的漁船裡，在裡面倒騰了一下又走了出來，將一個信封扔給了宋文彬。

宋文彬接過信封，開啟一看，發現裡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和看不懂的印尼文，信封上按著鮮紅的手印，裡面還有幾張照片。宋文彬不明所以，便把信封交給了蘇緹娜，蘇緹娜接過之後看了一會兒，冷澹說道：“這是一封口供和證詞，上面記錄著奧德賽公司來印尼辦理假冒打撈證的詳情。”

宋文彬微微色變。

烏頭得意道：“我不是什麼都沒有準備的人，奧德賽公司雖然在印尼境內打撈，但是他們的打撈證卻是走關係找人偽造的，這一點我非常清楚，只要把這份檔案交給印尼官方或者媒體記者，我不信他們還能繼續打撈下去。”

好傢伙。

宋文彬掂量著手裡的檔案，心想這片大海果然有夠勾心鬥角的。

烏頭繼續說道：“我們如果想要找到範巴倫號，首要任務就是讓奧德賽公司離開，如果奧德賽公司一直在附近，我們就不可能找到寶物，所有範巴倫號可能沉沒的位置，奧德賽公司都有布控，就算我們在奧德賽公司之前找到寶物，也會被奧德賽公司第一時間發覺，被奧德賽公司發現，也就意味著被印尼官方發現，因為在文物打撈上，印尼和美國幾乎是一體的。”

烏頭言語之中已經用上了我們，但宋文彬卻並不意外，他收起信封，不動聲色問道：“如果這樣簡單就可以趕走奧德賽公司，為什麼你不親自動手。”

“呵。”烏頭無奈搖頭嘆息道：“我並沒有參與那個層面鬥爭的實力，奧德賽公司在打撈行業裡深耕多年，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尋寶獵人，無論是他們還是印尼政府都不會理會我這種小嘍囉。只是，範巴倫號我已經關注非常久了，我不希望範巴倫號落入美國人手裡，你覺得呢？”

“所以你希望我們幫你趕走奧德賽公司，是這樣的嗎？”宋文彬問道。

“不錯，只要趕走奧德賽公司，我就願意帶你去尋找範巴倫號的沉沒地點。”

“蕪湖～”

宋文彬轉頭看著自己兩個同事，問道：“你們覺得呢，我覺得這個買賣挺划來的。”

蘇緹娜冷澹看著他，不吭聲。

霍雨澹澹道：“划來你就做唄。”

宋文彬向烏頭伸出手，笑意盈盈說道：“歡迎入夥，朋友。”

……

握完手，烏頭決定等奧德賽公司離開之後再帶宋文彬去尋找沉船寶藏，並且要求他找到寶藏後送他去馬六甲海峽，宋文彬笑呵呵的，對烏頭的所有要求都來者不拒。

然而當宋文彬離開烏頭所在的樹林回到麵包車上的時候，他臉色變得既陰沉又不爽。

霍雨對團隊中憑空多出一個成員感到擔憂，她問道：“你是真的要和那人合作嗎？”

“合作？”宋文彬嗤之以鼻，說道：“老東西玩我們呢，國內博物館收到的那些線索十有八九是他放出來的，把咱們勾到這裡來印度尼西亞給他當槍使呢。我就說那麼巧，正好沒肉就送卡片，沒線索就送線索，合著原來是美國老來了呀。”

“你想怎麼辦？”

“先和他周旋一會兒，拖點時間。”

“還拖！”霍雨焦急道：“哪有時間了還拖。”

“一定要拖住，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宋文彬呼吸顫抖說道：“這傢伙處心積慮的在南洋和我們兜圈子，沒有好處他會這麼做？這傢伙肯定有料，說不定他本人見過九紋龍寶箱也不一定。”

霍雨瞪大眼睛：“那拖住你打算做什麼呢？”

宋文彬想了想，來了主意，說道：“我打算去找奧德賽公司。”

“啥，啥玩意？”

即便和宋文彬處於冷戰狀態，蘇緹娜也被他的話給驚到了。

“找誰？”霍雨驚呼。

“奧德賽公司，你沒聽見嗎。”

宋文彬看著手裡的信封恨恨道：“我生平最討厭有人自作聰明想要拿捏我。老東西想和我玩心眼，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嗤，你忘了咱們在泗水被他跟蹤的事了嗎？”

蘇緹娜冷澹的提醒道：“當初在泗水，天知道他是怎麼發現我們的，現在這裡到處都是他的人，如果我們沒有去找官方去找奧德賽公司被他知道。只怕咱們肯定也會被他舉報，到時候就不是被驅逐出境那麼簡單了，估計會在印尼坐牢吧。”

“對啊。”霍雨心有慼慼道：“雖然我比較能打，但是我不能徒手拆坦克啊，被官方發現了是最麻煩的。”

宋文彬思考片刻後，說道：“既然這樣，我們要分頭行動了，霍雨，你留在這裡，暗中監視烏頭，他一旦有動作就立刻通知我們，蘇緹娜，你和我去找奧德賽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