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我的祖先是吃生食的,這種烤熟的食物對我們來說是很奢侈。」

在極夜綠色的極光下,因紐特嚮導坐在火邊對霍雨說道。

「還好你們現在又不用吃生食了。」霍雨說道:「時代進步了,科技發達了。」

「是這樣的,但是我偶爾也會懷念生食的味道。就像我偶爾也會懷念朋友的妻子一樣。」

「啥?」霍雨皺眉看著火堆對面那個滄桑的因紐特男人。

在她選擇駐紮下來之後,導演鮑利拍無可拍,所以只能讓隨行的因紐特土著嚮導坐在火堆邊,和霍雨介紹北極的風貌,算是水水影片的時長。

「是這樣的,我們因紐特人的風俗是,如果我去朋友家旅行居住的話,我的朋友會讓他的妻子晚上陪我,作為一種招待。」因紐特嚮導坦然的說道。

「額……這……」霍雨無語。

「這…不太好吧。」她看著一旁拍攝的攝像機猶豫不決的說道。

「其實沒什麼。」

嚮導的眼中閃爍著對過往的懷念和回憶,「我們因紐特人對這些東西本來就不在意,有的家庭是一夫多妻制。一個男人娶一對姐姐妹妹,有的家庭則是一妻多夫制,哥哥弟弟娶一個妻子,有時候哥哥的去世了,弟弟也會把嫂嫂接過來,一起居住…啊,雖然以前的生活挺苦挺難的,但是想到這些事情,我覺得以前的生活還是有它閃光的地方的。」

霍雨:……

她看向一旁的導演鮑利,問道:「今天的拍攝任務結束了沒有?」

導演搖搖頭:「除非你馬上去極點。」

媽的…

霍雨只好坐下來。

雖然很煩自己的兩個同事,那兩個犯賤的畜生。但她還是決定在這片危險且遍佈裂隙的冰荊海的出口等待他們,作為霍主管對公司員工生命安全的承諾。

「如果你想要融入現代社會,那麼這些東西是必須要摒棄掉的,一夫一妻是現代社會的基石。」她對因紐特人說道。

(我房貸要還三十年……)

風中傳來若有若無的呼聲。

霍雨愣了愣。

四下看了眼,極夜的天空下,北極荒原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只有頭頂的極光閃爍。

因紐特嚮導的聲音又從側旁傳來:「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我年紀也很大了。偶爾我從一些很平靜的狀態中去感悟人生的真理。我覺得有一種可能性。」

「什麼可能性。」

「是因為我很喜歡朋友的妻子,所以我才會成為一個因紐特人。」

因紐特嚮導平靜的說著,他的眼神中蘊含著智慧而深邃的光芒。

霍雨愣住,不僅是因為因紐特人的話,也因為她更清晰的聽見了風中的呼號。

(伊~~我房貸要還三十年~~)

呼聲隨著風消散在北極荒原中,霍雨皺眉,乾脆利落的說道:「即便如此,你喜歡的事物在現代社會中是不被允許的。」

「是的,可是這會讓我很痛苦,你知道的。這就像,我喜歡蟲子,但別人都說蟲子噁心,他們接受不了蟲子。這樣的道德評價會讓我感到困惑,因為蟲子一出生就是蟲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房貸要還三十年…)

霍雨再也受不了了。

她勐的看向鮑利,問道:「***的聽見的嗎?」

但鮑利早已扛著攝像頭早已轉向了另一邊,如同嗅覺敏銳的獵犬聞到了空氣中的血味。

順著攝像頭看去,霍雨愣住。

只聽冰冷的空氣中清晰傳來絕望的呼號聲。

————

—厭!

……

……

「我房貸要還三十年~~」

「我房貸要還三十年~~」

帶著無比的喜悅,宋文彬穿著單衣,在零下三十度的冷空氣中,嘻嘻哈哈蹦蹦跳跳手舞足蹈的向荒原深處跑去。

而在他身後,追逐的衛寧恐懼而絕望的尖叫:「厭!

你別叫了,厭,你快點回來吧,我求求你了,我沒有你可怎麼活啊,厭….」

然而宋文彬已經聽不到衛寧的聲音了,他正沉溺於新時代的古老東方特色帶給他的自由之中。

一陰一陽之謂道!

果然沒有隻有壞處沒有好處的事物!

凡事要往好處想!

「伊~~哈哈哈~我房貸要還三十年~」

他吐著舌頭,翻著白眼,在雪地上跌跌撞撞的跑著,邊跑邊笑,誰也不知道他要跑到哪裡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要跑到哪裡去。

好像在那邊無邊無際的寒冷中,在那極北荒原的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深深的吸引著他,那是安靜的故鄉,那是永恆的睡眠,那是癲狂後的永寂。

……

……

TF…???

霍雨目瞪口呆的站在雪地上。

看著那兩個從冰荊棘迷宮中闖出來的傢伙。

儘管她設想過無數再次相遇的情形,或許她會冷言冷語,或許她會破口大罵,甚至她想過要好好冷暴力這傢伙一番,但是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情形。

只見宋文彬跑在前面,衣衫不整,蓬頭垢面,手足並用,一邊奔跑還一邊轉圈,興奮得無可名狀。

「……我什麼都不用想啦~我房貸要還三十年!

哈哈哈~三十年我就死啦,我們都死掉啦,所有人都死掉啦。哈哈哈哈哈~」

而他身後的衛寧則像快要死了一樣,上氣不接下氣,絕望的涕泗橫流哭喊道:「厭!

你快點回來啊!

我們都在等你啊!

你別丟下我們,嗚嗚嗚嗚,沒有你我們可怎麼辦啊!

咱們厭之家族好不容易有個出頭的,厭啊!

你要振作點啊,你還沒有成為百大!

你還沒有站上巔峰啊!

你怎麼能在這裡倒下啊!

厭!

厭!

厭!

…….

霍雨身旁的因紐特嚮導也站了起來,他呆愣愣的看著那兩個在極北之地癲狂的男人,好半天,他忍不住看向霍雨:「請問….這是什麼行為藝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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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好像那一拳並不是打在他臉上,既感覺不到疼,也感覺不到冷,他已經徹底麻木了。

他躺在雪地上哈哈大笑,笑得口吐白沫。

「哈哈哈哈~我誰也不要啦~你們誰也罵不了我,你們想罵我~來啊~~哈哈哈哈~誰也指責不了我,我房貸要還三十年~哈哈哈哈哈~我把我殺掉啦~~殺掉了~殺掉了~殺掉了~~」

霍雨氣的渾身發抖,舉手又要再打。

衛寧卻突然一下撲過來,將霍雨猝不及防的撲倒,只見他以殉道者的姿態張開雙臂,攔在宋文彬面前,狂熱吼道:

「你不要打厭!

你要打就打我!

霍雨光速爬了起來,震怒的看著衛寧,看著這個瘦削的男生,喃喃道:「反了你…」

「你不準打他!

」衛寧怕得腿都在抖,但是卻依然死死的護在大笑的男人面前。

「你要打就…..」

啪!

一巴掌把衛寧打得在雪地上滾了三滾。

他被打得頭暈眼花,還沒站起來。又是一腳飛了過來,踹在衛寧小腹,把他踹得張口吐出一股苦水,足足被踹出了十米遠。

「厭!?

厭!

厭你***厭。」

霍雨飛身上前,面目猙獰的一拳兇殘砸在衛寧面門。

這一拳砸得衛寧仰頭噴出一股鮮血。

在死亡面前,衛寧終於害怕了,他跪了下來,連滾帶爬抱住了霍雨小腿。

「雨哥,別打,別打了!我錯了,我錯了……」衛寧恐懼的喊道。

「不是你讓我打的麼?我成全你!」

霍雨冷笑,一腿踢在衛寧身上,將他如同蛆蟲一般在雪地上踢出老遠。

而後,霍雨不依不饒跟了上去,一腳接一腳,衛寧蜷縮在雪地上,被踢得翻滾不止。

一邊毆打,她還一邊罵。

「發癲!發癲?大晚上發什麼癲!

「我沒發癲,是厭在那發癲!

」衛寧抱頭哭喊著:「我不知道他怎麼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一癲癲一窩!

」霍雨一邊踢衛寧,一邊大罵道:「你跟你偶像一個德行!

霍雨的暴力衛寧無法反抗,他被打得滿地打滾,瘋狂哭喊,躲都躲不了。

然而就在衛寧被打得鼻青臉腫口噴鮮血之際,一直在一旁發癲的宋文彬卻突然爬過來,一把抱住了衛寧,擋住了霍雨那兇殘的暴風驟雨的攻擊。

衛寧看著身上的宋文彬,流下淚來,抱著他哭泣道:「厭……」

霍雨見狀,氣的七竅生煙。

她擼起了袖子,腦門青筋畢露。

「我殺了你們……」

她磨牙吮血,戰慄不已。

扭曲的能量甚至讓她的面容都模湖起來,就連一旁扛著攝像機的鮑利也嚇到了,自家攝影師被毆打半天都一聲不吭拍素材的他這會兒竟然忍不住上前一步,扛著攝像機攔住了她。

「差不多就行了….我們….」

砰!

鮑利連人帶攝像機被錘翻在地。

霍雨跨過鮑利,站在宋文彬面前,衛寧已經在宋文彬身下哭成淚狗了。

趴在雪地上的宋文彬抬起頭,看見了霍雨的臉,在那股兇暴的能量前,他大腦中沸騰的不安和極致混亂終於停了下來,可隨之而來的便是徹骨的寒冷和心灰意冷。

天地之大,不過方寸耳。

他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帶著殺意的霍雨緩緩伸出手,攥著衣領將宋文彬一點點從雪地中拎起來。另一隻手握拳,高舉對準了他的臉。

宋文彬一動不動,不再言語,亦不再發瘋,只是安安靜靜的看著霍雨,期盼著最終審判的到來。

看著那雙已然沒有了神采的眼睛,霍雨的拳頭卻怎麼也落不下去。

「發生什麼事了?在這發癲?」她問。

宋文彬沉默。

霍雨又問:「蘇緹娜和你吵架了?」

宋文彬沉默的看著霍雨的臉。

大腦一片空白。

「不要…不要…」

衛寧還在那哭得像淚狗一樣,神智不清的趴在雪地上抱著霍雨的小腿懇求,「不要打他……」

霍雨嘴角瘋狂抽搐。

這傢伙不出聲還好,一出聲就像犯賤的孽畜一樣令她殺意縱橫。她目光四處遊走,試圖在雪地裡找一件趁手的處決工具。

究竟是掰根冰柱戳死這個爛膿,還是拿越野車把他軋死,來回軋,那一定夠解氣,亦或是直接按著他的腦袋把他砸死在攝像機上,看著那腦漿爆裂的一瞬間,觀眾一定會很滿意……

「霍雨……」宋文彬呢喃喚道。

霍雨一驚回過神,把宋文彬舉高高厲聲質問:「怎麼?」

「如果沒有這場旅行….你會去江南路嗎…..」

他問道,聲音細若遊絲。

霍雨愣住,她不明白宋文彬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無法理解。亦無法回答,她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去過江南路,好像去過,又好像沒去過,她買衣服基本都是在網上買,時間也要鍛鍊,要工作,很少會專門去逛街。

然而宋文彬也並不期盼任何回答,問完之後,他呆滯看著極光閃爍的天空,形同藁木,心如死灰。

可是呢喃不知名的話語卻讓霍雨的殺意煙消雲散,她有些茫然,一時間竟找不到處決兩人的理由,她看著宋文彬的臉,被濃濃的困惑的包裹。

末了,她只能鬆開手,任由宋文彬倒在雪地上。

漫長而揪心的嚎叫終於停止了,這位來自千年帝國的精神病人終於在癲狂後獲得了短暫的寧靜,在停止思考之後,即便北極的雪地,也變得如此溫暖。

霍雨見他面如死灰,狀態極差,又忍不住彎腰拍了拍他的臉:「喂,喂!振作點啊,我們還要去極點呢。」

但宋文彬已經到達屬於他的極點了,嚴寒和精神上的折磨透支了他全部的體能,他昏迷在雪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