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石穴（四）

宋文彬顫抖的抬起頭，看著那幽深高大壯觀的石壁，這繩子是他親手釘在上面的，可現在石壁上光禿禿的，哪裡還有繩子的影子呢。

“搞什麼啊！！”

十幾秒後，蘇緹娜驚叫出來：“這繩子怎麼掉下來了！？”

“我…我不知道啊！！”宋文彬慌張的說道。

這下可是出大事了，探洞的時候安全繩從洞頂掉下來了，這找誰說理去？？這他媽要怎麼回去呢！？

“你沒打牢嗎！？”蘇緹娜臉色蒼白，慌里慌張的質問。

“我們下來的時候沒事的呀！！”宋文彬大聲辯解。

“啊！！那怎麼會掉下來啊！！”蘇緹娜抓狂。

“我怎麼知道！？”宋文彬同樣抓狂。

“冷靜！！”霍雨大聲說道。

喘息中的宋文彬和蘇緹娜閉上了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

“不管繩子為什麼掉下來，它就是掉下來了。”霍雨說道。

宋文彬依然有些難以接受現實，沒有說話。

“但是我們並不是一個人，我們外面還有團隊，他們肯定能發現這個問題。”霍雨又說道。

“上面那一層都已經沒訊號了，這一層怎麼可能還有訊號！？”蘇緹娜不安的快要哭了。

宋文彬已經拿出手機，本能的刷了起來，但毫無疑問，在這個深不可測的地穴之中，完全是沒有一點訊號的。

“我們到點沒回去，他們肯定就會發現問題的。”霍雨說道。

在那短短十幾秒內，宋文彬已經想過這件事了，他說道：“就算發現我們出問題了，可他們中並沒有人接受過專業訓練，如果要下降到這個深度，首先要下降到第一個平臺上，那一段少說也有200多米，你讓他們怎麼降……”

霍雨定了定神，說道：“他們可以去找人，找專業的人。”

“找人過來需要多久？”蘇緹娜立刻問。

“不知道，應該一天就能到吧。”

“發現我們沒有按時出來要多久？”蘇緹娜又問。

“大概半天吧。”

“那救援的人下來要多久？”

“半天，應該不用太久吧。”霍雨推測道：“所以我們只需要等待兩天就好了，兩天之後，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出去的。”

蘇緹娜聽完霍雨的分析，終於不問了。她愣了片刻，隨後惱火的上前去檢查那堆繩子，正檢查著。

咚咚咚…

有什麼東西從高處墜落，掉砸在他們附近。

幾人嚇了一跳，宋文彬趕緊把蘇緹娜從巖壁附近拉開，蘇緹娜躲在他懷裡不敢做聲。

等一切稍顯平靜後，宋文彬拿燈照了照，原來是一塊從高處掉落的碎石。

在洞穴上方的乾燥處，有很多一碰就掉的岩石，非常不穩定。在速降訓練的時候，教練也特地提醒過他們。但是下降的時候三人並沒有在意許多，沒想到這會兒居然碰上了。

霍雨舉著探照燈，看著豎井上方那漆黑一團的高處，問：“你把繩子打在碎巖上了？”

“我…應該不會吧…”

宋文彬無法理解繩子掉落的原因，不太確定。

在第一層洞穴的時候，鬆動的岩石是非常多的，但在這一層，巖壁非常的整合，向下的一路，宋文彬幾乎沒看到什麼碎巖，他甚至都沒想過，死死釘在岩石中的鉚釘會落下來。

但霍雨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她收拾好繩子，對宋文彬說道：“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這裡有落石，我們去其他地方等救援吧。”

霍雨的冷靜讓宋文彬的內心稍微平靜了一些，可是擔憂依然存在。

幾人重新返回了那個美妙絕倫的大洞廳，然而此刻，那些奇形怪狀的石筍和鐘乳石變得怪誕猙獰起來。

他們也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也沒了探索的興致，只知道這到處溼漉漉的地方著實無法休整。在洞廳裡轉了老半天，他們終於在高處找到了一處模樣近似鳥巢的小平臺，這裡沒有什麼水，三人便在上面坐了下來。

剛坐下沒幾秒鐘，蘇緹娜就忍不住抱怨起來：“我覺得那繩子就像…就像是人為弄下來的似的。要真是自然地質作用崩裂的，那上面一定還附著著岩石，但是那上面沒有。”

“你就別亂想了，上面一層我們已經檢查過了，除了骨頭什麼都沒有。”宋文彬說道。

“會是什麼怨靈嗎？死太多東西的地方，有點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也很正常。”霍雨一本正經的說道。

“我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腹黑啊！！”

蘇緹娜真的已經抓馬了，“都這種時候了，都已經來四百多米深的地底世界了，你居然還在討論神神鬼鬼的東西，難道這裡的環境還不夠嚇人嗎！！”

宋文彬沒說話，手指深深的插在頭髮裡，他仍舊在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打的鉚釘不夠結實。如果真的是這樣最後出了什麼問題，他可是要背大鍋了。

喘息了幾下，蘇緹娜又開始煩躁起來：“我是真的想不明白，那繩子究竟是怎麼落下來的。”

“行了，能別再說繩子的事了嗎？”

霍雨冷淡的說道：“發生都發生了，再提有什麼用，有這點時間還不如想想怎麼安全過渡到救援人員趕過來。宋文彬，我們還有多少食物？”

宋文彬聞言默默的翻了翻揹包，由於他們只做了半天的探索計劃，根本沒打算在地下呆多久，所以揹包裡只帶了兩塊巧克力餅乾。

他把巧克力餅乾交給霍雨，霍雨看起來高興了一點。

“還行，至少還有點吃的。”

“這點食物，足夠撐到救援人員過來嗎。”蘇緹娜看見就兩塊餅乾，絕望了。

“我聽說人可以在不吃東西的情況下活很久，但是沒有水一會兒就死了，好在水我們是不缺的，這裡到處都是水……”宋文彬安慰道：“咱們現在是大明星，一出事肯定會有大量的人過來搜救的，不用擔心，很快就過去了。”

“即便撐到了，豈不是也要遭老大罪。”

蘇緹娜並沒有被安慰多少。

雪上加霜的事情再次發生，霍雨關掉了手電，宋文彬也默契的關掉了手電。五道燈光變成了一道燈光，周圍一下暗了下去，能見度驟降。這裡是真的黑的一點光都沒有，除了燈光範圍以外的地方，黑的簡直就像宇宙真空。若不是耳畔的流水聲依舊，他們簡直以為自己來到了外星球的什麼地方。

蘇緹娜拿著自己的手電瑟瑟發抖，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我們應該把手電關掉，在這裡電量也是很寶貴的，如果等那些找過來，我們到時候卻沒電，到時候會給別人的救援工作造成不必要的困難。”宋文彬說出了關手電的原因。

“關手電……”

蘇緹娜打了個寒顫，地下四百米，一點光都沒有，這要是把手電關了，對人的心理考驗可想而知。

“你別關了，先就開一盞吧，誰也不知道救援什麼時候來。”霍雨建議道：“萬一來特別快呢。”

這是個折中的辦法，宋文彬沒再勸說蘇緹娜，先前那如郊遊般輕鬆愉快的氛圍不見了，幾人坐在平臺上，滿臉都是凝重。

身旁的水流和水滴依舊以萬年不變的速度，精準掉落，在絕對的黑暗中發出有規律的聲響。除此以外，便是絕對的死寂，再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有兩小時，可能有三小時，三人中傳出了細微的啜泣聲，毫無疑問，蘇緹娜憋不住開始哭了。

“太嚇人了，我怎麼之前沒覺得…這裡好嚇人啊…這要是萬一沒人過來救我們，我們豈不是要…”

“肯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宋文彬試圖用百分之一萬多口氣打斷了蘇緹娜的幻想。

霍雨也抱住了蘇緹娜，摸了摸她的頭，哄哄道：“別害怕，只是待一會兒，沒事的。”

“你不知道…這場景，我在夢中見過，但卻是那種噩夢，我夢見我們被困在地下，越走越深，越走越深…四周也越來越黑，越來越窄…最後呼吸都呼吸不了…”蘇緹娜啜泣著說道。

“只是做夢而已，不會是真的的。”霍雨拍著她的後背。

“已經變成真的了！”

蘇緹娜顫抖道，“我們頭頂，是幾十，幾百，幾千萬噸的石頭，你們難道就沒感覺到壓抑嗎？”

霍雨看了宋文彬一眼，對他使了個眼色。宋文彬立刻就領會了她的意思，當下小聲問道：“蘇緹娜，我們出去之後，你打算去哪裡呢？我聽霍雨說，說你不想拍了。”

果然，這句話瞬間就把蘇緹娜的注意力從可怕的當下給轉移走了，她勉強止住哭，小聲說道：“我…我也不是說就不想拍了，就是感覺，到處跑真的很危險，我們現在也犯不著那樣了，但是，如果你們還想繼續的話，我…我也沒什麼辦法…”

“那你的想法呢？”宋文彬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想…我想先回家看看，我好長時間沒回去了，我想家了。”這話剛說出口，她又忍不住哭了出來：“這要是出不去該怎麼辦啊…一點辦法都沒有，想跟家裡人講句話都講不了了。”

“肯定能出去啊，你想，龍都能飛出去，我們怎麼可能出不去。”宋文彬再次試圖轉移注意力。

“還龍呢。哪有龍啊，這世上。洞裡沒有河裡沒有海里也沒有！除了故事裡，哪裡有啊。”她哭著說道。

“沒有沒有，都怪我，一廂情願。”霍雨安慰道。

“誒，也怪我。非得來洞裡看，怪我。”宋文彬說道。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蘇緹娜哇哇的哭：“我們被關在地底下了，死了都沒人知道。”

“我承認沒有龍了，蘇緹娜。可是，用你的科學頭腦來想一想，假如真的有龍，我是說假如，而且可以像古人說的那樣騰雲駕霧，那麼它究竟是怎麼飛的呢，有沒有一種科學的方式讓它去飛呢？”宋文彬再次問道。

宋文彬的嗓音猶如無形的繩索，再一次把蘇緹娜的注意力轉移走，她愣了一會兒，又停了哭。

霍雨見狀，也胡言亂語幫腔道：“對啊，有沒有一種可能。比如體內都是氫氣。”

“沒有！！笨死了，那有生物活著體內都是氫氣啊。氣球呢！沒有飛的可能性。”蘇緹娜煩躁的說道：“再說了，古人對於龍的運動也很少用飛，他們用遊比較多一些。”

“游到天上去嗎？”宋文彬趕緊問。

“是的。如果硬要用科學解釋的話，我只能用平行世界的理論來解釋。”蘇緹娜用夢囈一般的口吻呢喃：“或許存在那麼一個平行宇宙裡的地球或者星球，它的大氣含水量極為豐沛，或者它的星球重力很低，所以才會產生這種龍形的大氣生物。可能在某個完全無法理解的狀況下，兩個平行世界交叉到一起的時候，龍會被人們觀測到，也許是因為無法適應這個星球的重力，它們會從天上掉下來，產生所謂的墜龍事件，但是等世界不再交匯，它們也就消失了。”

宋文彬聽完後忍不住笑起來。

“笑什麼笑！”蘇緹娜兇巴巴道：“是你非讓我解釋的，我只能強行解釋了！”

“不是，我笑你雖然很反感龍，但真說起來，你其實應該是我們三個裡最瞭解龍的了。”宋文彬誇讚道。

他的誇獎讓蘇緹娜徹底的忘卻了現實的壓抑，也忍不住扭捏的笑了起來。

一旁的霍雨見宋文彬這麼會哄女孩子，忍不住撇撇嘴，翻了個白眼。

“也不是啦，我也沒有專門研究過龍。”

蘇緹娜小聲的謙虛道：“只是我也有過好奇心旺盛的階段，UFO，外星人，地外文明，時間旅行，龍，等等未解之謎我都研究過，但你猜怎麼著，越是瞭解，我就越不相信這些東西。”

“咦？為什麼呢？”宋文彬順著她的話往下聊。

“你應該知道，我是女生，從小到大追求我的男生就像過江之鯽一樣，只要我鬆鬆口，伸出根手指，他們就會發瘋一樣獻出自己的所有。漸漸的我就明白了，他們並不是喜歡我蘇緹娜，只是喜歡我的身體。我的身體承載了他們的幻想，他們覺得擁有我的身體就會得到幸福。”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霍雨在旁邊淡淡附和道。

“哈哈哈哈。”

蘇緹娜和霍雨就像達成了什麼共識一樣，默契的笑了起來。“是的，不可能的呀。”她柔聲說道。

可宋文彬卻完全沒有聽懂她倆的對話，問：“你倆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

“我很早的時候就想明白了，在男人身上找到幸福是不可能的。”霍雨淡淡道：“幸福只在我自己身上。”

“呃……我知道你很吊，雨哥，可是我們現在正在找龍，你們為什麼要說這些有的沒的啊，這跟龍有啥關係呦。”

“幻想。”

蘇緹娜喘息著說道：“幻想著從一個客體身上獲取快樂，無論那個客體是不是真實的，是我的身體也好，是飛在天空的龍也罷，都是不真實的，不長久，也不現實的。對了，你還記得我的哥哥蘇連帆嗎？”

“記得啊，醫生那個。他還偶爾和我聊天呢！”宋文彬高興說道。

“他是個花心大蘿蔔啦，從小到大不知換了幾個女朋友。可是我沒見他在哪個女生身上找到快樂過，就算有快樂，幾個星期不到也就變成痛苦了。”

“是嗎。”

宋文彬忍不住吐槽道：“你說得好像已經看破人生了似的，可是你私底下不是這樣的。”

蘇緹娜低下頭，偷偷的用手指掐了宋文彬一下。

“這句話也能放進來嗎？”霍雨樂了。

“剪掉就好了。”宋文彬無所謂說道。

某種悲觀漸漸的瀰漫在他心頭，蘇緹娜是安慰好了，可是他卻無法抑制的感到壓抑和難過。

“其實…宋大哥…”蘇緹娜顫抖著小聲說道。

宋文彬很久沒有聽蘇緹娜這麼叫過他了，好像自從她從太空回來，就再也沒有稱呼他為宋大哥。

“嗯？”

“有沒有在客體身上找快樂，我一秒鐘就能感覺出來。有人不需要我也能很快樂，有人可以帶著別人也很快樂，有人根本不在乎客體是什麼，不在乎自己在哪裡，依然也會很快樂。”她小聲說完，抬頭看著宋文彬。

宋文彬大為震撼，這還是蘇緹娜第一次當著霍雨的面說這些。

他看著蘇緹娜的眼眸，那渴望的眼神，沒有絲毫作偽，可越是如此，他卻越是難過。

因為蘇緹娜說得這些，秦墨晴當時在摩天輪上對早已說過相似的話。

“我以前看金庸電視劇，裡面說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現在看來，這是真的呀。”他輕聲說道。

“其實我很怕一個人的啦，我本來也就23歲，雖然看了些書，上了不少學，可是要是有人希望從我這裡獲取快樂，我會很反感的，因為我本來也沒什麼快樂，還要被人索取，就更窮啦！”蘇緹娜開啟了話匣子，碎碎念道。

“你25了寶貝。”霍雨在旁邊不鹹不淡道。

“我們家那邊說實歲！”蘇緹娜爭辯道：“再…再說，我….我01年年底出生的，勉強可以說02年……”

“多那一兩歲也沒什麼。”霍雨冷笑：“我覺得你還不如你23的時候，那會兒你可沒現在這樣小女人作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蘇緹娜撅著嘴巴說道：“我一直都這樣，只是你瞭解我了，不喜歡我黏人罷了。”

霍雨撇撇嘴，不以為然。

現在，兩個女生是徹底忘記了他們被困在了四百米深的地下，嘰嘰喳喳的拌起嘴來了。可宋文彬卻一臉呆樣的坐在原地，靈魂出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