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樸彥通

深夜，宋文彬跟在那名黃髮青年後，順著土路向那荒涼的郊外走去。一邊走，黃髮青年一邊說道：“我叫樸彥通，你叫什麼？”

“我叫宋文彬。”

“你是中國那邊來的？”

“當然，你中文很好。”

“我自己學的，我一直很想去中國旅遊呢。”

樸彥通說道：“那可是我的夢想。”

“中國很值得去玩的。”

宋文彬輕聲說道，他看著周圍，再一次，他來到了九龍區，這片垃圾遍地，荒涼破敗的貧民窟內。

突然，樸彥通停了下來，他警覺的看著不遠處拿著小型攝像機的攝影師，用韓文大聲嚷嚷著什麼。

宋文彬趕緊說道：“你不必驅趕他們，他們是來這邊拍攝的，是我的同事。”

“你的同事？”樸彥通立刻懷疑，問道：“你們來這邊做什麼！？”

宋文彬沉默的看著樸彥通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選擇將實情告訴了樸彥通。

樸彥通聽完宋文彬的話之後愣了片刻，隨後哈哈大笑起來。

“難怪你會如此落魄潦倒，一萬塊錢在首爾的確不夠花呢，不過既然是中國娛樂節目，倒也無妨。我並不介意別人拍我的生活作為娛樂，我只是討厭那些裝腔作勢同情我們，卻又不做出任何改變的媒體罷了。”

說著，他來到一處破舊的院落前，開啟院落的塑膠門，說道：“進來吧。”

宋文彬鑽進院落，樸彥通為他拉亮一盞老式的白熾燈，在燈光的照射下，他能看見院子裡停著一臺老舊的摩托車，摩托車車頭被拆掉了，七零八落。

“這邊。”樸彥通提醒他。

宋文彬跟在他身後，矮身鑽入一棟完全由塑膠和木條搭成的破屋子裡，攝影師也跟在宋文彬之後鑽了進來。

屋內和屋外一樣，除了僅有的一些傢俱和廚房器具外，其餘的物件都是由塑膠編織而成。其中擁擠，凌亂，逼仄。

“坐。”

樸彥通將自己的床鋪收拾了一下，給他收拾出了一塊地方：“進門就上坑，我就這條件，不要介意。”

“怎麼會介意，比我睡大街上強多啦。”

宋文彬說道：“我已經睡了三天公園了，睡到保安都不允許我睡了。”

“他們怎麼會允許你在那裡睡覺？”

樸彥通說道：“首爾可是國際化的大都市呢，咱們本地人都被趕出來了，別說你了。”

樸彥通將買來的麵條和酒放在床上，也沒有去管攝影師，只是自顧自的拿出打火機，點著了一個黑煤球，然後又晃了晃液化氣罐，蹲在鐵鍋下打著氣，開始燒熱水。

“你也是被趕出來的？”

“九龍村都是被趕出來的。”樸彥通說道。

宋文彬愣住。

“這有什麼驚訝的呢，88年的時候，漢城奧運會，青瓦臺為了形象，就把城裡那些窮人遷到了這裡，這裡可是官方欽定的貧民窟呢。”

“這裡依然屬於首爾嗎？”

“當然。”

“那就不把這裡改善一下嗎？”

樸彥通聳聳肩：“總要有人做窮人的，就像總要有人做壞人的，不然警察不就沒用了嗎？”

宋文彬一時間竟無法反駁，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

“你的攝影師要一起吃點嗎？”樸彥通拿起手裡的麵條問。

“你別管他們，把他們當成空氣好了，他們沒有人類的需求。”宋文彬說道。

樸彥通笑了笑，架起鍋開始煮麵，一邊煮他一邊對宋文彬說道：“老實說，我覺得你身上的氣場和一般人不一樣。一般人看見我的朋友，早就嚇得落荒而逃，或者害怕的交錢了，你居然還敢和他們講道理，你真的不怕他們揍你嗎？”

宋文彬愣了愣，說道：“我和他們都是人，人和人見面，總不能隨隨便便就動手吧。”

“人和人的差別，比人和狗的差別還大哩。”

樸彥通說道：“我要是你，可不會講道理，直接揍他們一頓就算了，打不過再交錢，哈哈哈哈～”

宋文彬聞言也微笑起來，這位偶然遇到的韓國青年貌似比他想象的還要樂觀不少。

“其實這裡我不是第一次來了。”宋文彬說道：“因為沒錢，我上次就來過這裡，被野狗給趕出去了。”

“那你怎麼又回來了呢，覺得自己和這裡有緣份嗎？”樸彥通問道。

宋文彬笑了笑，“大概吧，貧窮使我們相遇。”他說道。

沒多久，樸彥通將兩碗麵條放在宋文彬面前。又開了瓶酒，給宋文彬倒了一杯。宋文彬和他碰了一杯，兩人仰頭一飲而盡。

……

……

……

次日清晨。

一大早，一臉精緻妝容蘇緹娜坐在地鐵上，拿著手機不停的刷。

可是和昨天一樣，又是沉寂的一天，沒有任何人回覆她的簡歷。

來到韓國的第四天，她仍舊沒有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

這讓她心裡的挫敗感愈發強烈。

然而愈是這樣她便愈是不服氣。

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工作。

她在心底暗暗為自己打氣。

地鐵在南九老勞動市場前停了下來，蘇緹娜跟著人流走出地鐵，然而剛走到人才市場附近，她就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

面前人頭攢動，人山人海，一條漫長而巨大的隊伍將整個人力市場團團包圍，其中有青年人，中年人，也有老年人，每個人都擁擠在勞動市場門前，熙熙攘攘的幾乎要把人才市場都給擠爆。

目瞪口呆的盯著那龐大恐怖的人流量看了一會兒，她扭頭走回了地鐵站。

毫無疑問，她覺得自己無論多有才能，在那樣的地方都無法發揮出來。或許自己太高估自己了，蘇緹娜心想。

在現實面前，她放棄了做翻譯的念頭，坐在地鐵裡翻著手機，想招聘網站有沒有咖啡店端盤子的活。

然而就在這時，地鐵上有人輕聲問道：“小姐，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蘇緹娜抬頭看了眼，那是一個有些胖的中年男人，他胸口掛著一個攝像機，口上戴著口罩，正眨也不眨的看著蘇緹娜的臉。

問話的是韓文，她聽不懂。但是能明白他的意思。她一聲不吭的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一點位置給他。

那人坐了下來，整理了一下攝像機，從口袋取出一張名片，遞給蘇緹娜。

正看手機的蘇緹娜愣了愣，接過了那張名片，名片都是韓文，她看不懂。

“我是set模特公司的星探，請問我可以看看你的臉嗎？”他問道。

蘇緹娜英文說道：“我不會韓語。”

男人聽後，立馬切換語言，用英文表達了一下。

蘇緹娜聽後明白了對方的來意，這種事她在國內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只是她一直篤定自己的才能，對這種工作向來不屑一顧。

可在首爾連吃四天憋的她此刻沒了國內的傲氣，只是默默拉下口罩，給他看了看自己的臉。

男人眼睛瞬間就亮起來，他甚至顧不上這裡是地鐵，當即就蹲下來，拿著相機對著蘇緹娜就拍了一張。

蘇緹娜皺起眉頭，重新拉上口罩。

男人深吸一口氣，說道：“小姐，我跟在你身後已經很久了。老實說，在這趟地鐵裡，我還沒有見到比你更有氣質的人。”

蘇緹娜笑了笑，“這樣嗎，謝謝你的誇獎。”

她很討厭有人尾隨自己。

“我剛剛看你往人才市場去了，請問您是在找工作嗎？”男人問道。

蘇緹娜點點頭。

“太荒唐了，小姐，以您這樣的資質，無論如何也不該去那種地方工作。那是都是些底層民工，賣力氣的窮鬼，野雞大學的畢業生。那個地方不屬於你。”

“我屬於哪裡呢？”蘇緹娜自己也有些迷茫。

“你屬於世界！”男人斬釘截鐵的說道。

“啊？？”蘇緹娜不解。

“最古老的寶物，屬於博物館。最曼妙的女人，屬於模特公司。”男人一本正經說道：“相信我，我們會以最專業的姿態將您包裝起來，推廣給世界。無論你想成為明星，是想出道成為練習生，是想加入綜藝節目，還是想為頂級公司拍廣告做代言，我們set公司都會幫你實現夢想！

”

蘇緹娜心裡覺得好笑，她只屬於自己，誰也不屬於。

但畢竟也是一項工作，她問道：“你們公司給模特多少錢一個月。”

說起錢，男人立刻沒那麼康慨激昂了，他撓了撓頭，說道：“這個…還是要看你的成績，如果你真的能做的很好的話，一個月500w也可以的…..”

500萬韓幣

蘇緹娜一聽就覺得對方在畫大餅，覺得她好忽悠呢。她直接了當問道：“有沒有底薪，底薪是多少？”

男人猶豫半天，吞吞吐吐說道：“40萬韓幣…”

40萬韓幣，換算成人民幣大概也就2000元。

這個價格著實不算高，但是蘇緹娜卻意動了，至少這個男人看起來沒有撒謊。

她來韓國這些日子，花掉的錢差不多也有2000多了。她至少要補齊這個窟窿，否則結束時資金少於1萬，將直接被判定為挑戰失敗。

她也相信，自己進入模特公司之後，不會僅僅依靠底薪過活。

“帶我過去。”她立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