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九龍區破舊不堪,是宋文彬有史以來住過最破的地方,但是奇特的,他在這裡感覺到了他來首爾以來不曾有過的安心。

萍水相逢的樸彥通從來沒有和他提及讓他離開的事,宋文彬要把身上的錢交給他,但是也被他拒絕了。樸彥通不僅沒有收他錢,相反他每天都會給宋文彬煮麵條吃,雖然只是很普通的大醬拌麵,但已經足夠宋文彬感到溫暖。

宋文彬不知道樸彥通的工作是什麼,他從沒見過樸彥通工作過,也沒見他為工作煩惱過,他只是每天和一群小弟四處晃盪,或是喝酒抽菸吹牛逼,或是圍在摩托車邊搗鼓個不停,或是央求他講一些中國的見聞。每次宋文彬和他講的時候他都聽的很專注,好像真的跟著他的言語飛往了神州大地。

這一天,宋文彬養好了手指。

他打算和樸彥通辭行,繼續去城區找工作。

雖然他可以在樸彥通這裡繼續躺平,但是他覺得這種白吃白喝對不起樸彥通,他看起來也不是富裕的人。而且他還存著萬一比特幣大跌,他能夠用工作賺的錢補足虧空的想法。

但這一天,樸彥通早早的就出門了,宋文彬起床沒看見樸彥通,就在九龍村裡尋找起來。

九龍村並不大,攏共佔地三十公頃,宋文彬從那些破敗的土路中行走。穿過那些低矮的棚戶,四周都是一些句僂著腰的老人,不停的在垃圾堆裡翻找著什麼。

路過一棟帶著破舊十字架的房屋後,宋文彬聽見了房屋裡傳來的哈利路亞聲。

宋文彬就進了屋子看了一眼,屋子不過五六十來平,裡面擁擠著好些人,正圍著一個臺子唱哈利路亞,臺子中間擺了一口薄木棺材。

而樸彥通本人就站在那棺材邊,手裡拿著根蠟燭,唱個不停。

宋文彬見樸彥通在忙,也就沒有和他在這時候提辭行的事,只是默默站在他身邊。看著他做法事。

短暫的法事並沒有持續太久。

很快,就有一輛小貨車開了過來,樸彥通和幾個年輕人將那口棺材抬上小貨車之後,小貨車帶著棺材和幾個年輕人揚長而去,很快消失在顛簸的土路上。

四周唱哈利路亞的人稀稀拉拉的散去,他們多半是些老頭老嫗,面對生死臉色很平靜。

樸彥通沒有上貨車,只是站在路邊看著消失的貨車,神色有些傷感。

宋文彬給他遞了一根菸,他接過煙點上之後問道:“你想和我去附近逛逛嘛?我想去做個禮拜。”

“好啊,為什麼不呢。”宋文彬說道。

於是樸彥通帶著宋文彬來到了一處非常偏僻的教堂中,說是教堂,其實也就是一個破小賣部後的房間,房間不足十平米,裡面卻滿滿當當擠著人,牆上有一張耶穌的圖畫,裡面有很多人對著牆,緊緊的握著拳頭,口中唸唸有詞的祈禱,時不時的還要用腦袋碰一下牆。

樸彥通走上前去,也開始用腦袋碰牆。

不多時,一名身穿白衣的神父從牆後轉了出來,他拿起話筒,開始大聲的吆喝:“仁慈的天父!

給你仁慈的信徒降下甘霖!

讓他們免於挨餓受凍!

讓他們生活富足……!

……

……

“我們的口號是!

“銅牆鐵壁!

“王者之師!

“勇往直前!

“勢不可擋!

中溪一號工業園內,一群安保人員拿著防暴盾牌,跟在霍雨身後,一邊踏步走,一邊大聲的喊著晨會口號。

“我們的宗旨是!

“安全!”

“安全!”

“安全!”

“我們的目標是!

“抓到犯人!

“維護安全!

“放心生產!

…….

貝納輪胎高層,巨大的玻璃窗前,金在鎔看著公司樓下整齊劃一的步伐,不由和身旁的幾個白人不約而同的鼓掌讚歎道。

“新來的主管,厲害啊。”

……

……

江南區。

梨泰院。

一輛黑色賓士緩緩停在一棟巨大的三層樓別墅前。

穿著陽光短裙的蘇緹娜從黑色賓士車中下來,她看著身前巨大的別墅,警覺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是首爾最著名的貓咖,沒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適合拍寫真了。”set公司的攝影師回答道,他們拿著攝影器材跟在蘇緹娜身後,卡察卡察的拍個不停。

一週前,蘇緹娜和set公司簽訂合約,正式成為set公司旗下的一名模特。從此便走在每天拍拍拍的道路上一去不可復返。

雖然每天除了拍就是拍的生活很無趣,但想到最終的三十萬大獎和戰勝霍雨和宋文彬之後他們臉上的表情,蘇緹娜還是非常努力的工作著。

又有幾個模特鶯鶯燕燕的從賓士車上下來,她們拉著蘇緹娜的手,格格笑著說道:“走呀,去看看,這家貓咖很有名的!”

蘇緹娜跟在同事身後進入貓咖。

頓時,喵喵聲撲面而來。

寬敞高聳的天花板,漂亮的紅木地板,華麗裝潢的水晶燈,提及,無數五顏六色品種不一喵喵叫的貓咪。

有藍貓,英短,美短,布偶,暹羅……

能想象到的所有貓,在佔地三層樓足足六百平米的巨大空間裡,自由自在的走動著。幾十個服務生穿著漂亮的喵喵裙,跟在貓咪身後服務,幫它們餵食,也幫它們鏟屎。

“呀!好治癒啊!

蘇緹娜眼睛亮了起來。

……

……

神父的禱告終於結束。

雖然宋文彬聽不懂韓文,但是他能看懂神父吆喝完之後拿出了功德箱,那些祈禱的韓國人紛紛拿出皺巴巴的錢幣,往功德箱裡塞。

樸彥通也不例外,往功德箱裡塞了一萬韓幣。

塞完錢之後,他對宋文彬說道:“走,去下一場。”

“還有下一場?”宋文彬驚訝。

“當然。”

於是樸彥通又帶著宋文彬,來到了一處位於山坡上的小型寺廟內。此地雖然破敗,但寺廟內的香火卻仍是鼎盛。到處都是一步一磕頭的信徒,還有敲著缽化緣的僧人。

樸彥通帶著宋文彬去佛像邊磕了磕頭,又花錢買了幾柱香,插在了佛前。

雖然剛剛在基督教堂做完禮拜,但是從樸彥通的表情上看,他竟然是認真的。

拜完佛祖之後,他又走馬燈似的帶著宋文彬去了大大小小的十幾個宗教場所。這些宗教五花八門,有什麼聖潔教,有什麼新天地,有什麼全能教,還有什麼世界和平統一家庭聯合會。

樸彥通各個教都拜了拜,而且都捐了錢。

宋文彬卻越看越不是滋味。

終於,在樸彥通帶著他跑去一個什麼全能神教和第七日安息日耶穌再臨教捐錢的時候,他拉住了往功德箱裡塞錢的樸彥通。

宋文彬問道:“你信這麼多做什麼?信一個不就夠了?”

“我也不知道它們哪個靈,索性都拜一拜好了。”樸彥通說道。

“你拜它們,是有什麼心願嗎?”宋文彬問道。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樸彥通低聲說道。

“怎樣?”

“爛死在貧民窟裡,死後也沒人知道,只是草草的葬了。”樸彥通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我不想…不想再呆在這個地方了…”

看著這個和自己相處了一週多的同齡人,宋文彬沉默了。和他不同,樸彥通並沒有回去的機票,對他來說不過是生存一個月,可對樸彥通來說卻是幾十年。

他看了看周圍那些沉迷於此的信徒,沉思良久,最終問道:“喂,我說樸彥通。”

“啊?”

“這些傢伙合法嗎?”他指著那個拿著功德箱收錢的神父問道。

“當然合法,在韓國,只要允許,任何人都可以創辦宗教。”樸彥通理所當然的說道:“不然你以為它們是怎麼來的?”

“嚯嚯。”宋文彬挑挑眉:“所以你想做一輩子底層嗎?”

聽他這麼說,樸彥通有些惱火,說道:“怎麼可能有人想做一輩子底層啊,沒人想做底層好嗎?”

“既然你不想做底層…”

宋文彬將樸彥通手裡的韓幣抽出,笑眯眯的說道:“那不如來信我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