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習性（下）

由於生病的關係，宋文彬在東北一直呆到了年關，他的身體看來真的是因為常年旅行的關係被透支到了極限，這會兒總是反覆的發燒感冒。

年關之際，三人帶了些果品和禮物，跟著那位劉主任，一同前往他口中的那位老者之家。

老人的家中不算富裕，但還算小康，接待他們的是老者的孫子，他們對節目組的來訪非常鄭重，家裡早早的擺滿了很多零食果脯。

蘇緹娜對這次訪問性質缺缺，但是對別人家的凍梨很感興趣，拿著它揉個不停。霍雨和則領著宋文彬直奔內堂，這裡，百歲老人張遠銘正躺在躺椅上休息，

看見宋文彬進來，他昏黃的眼睛露出一絲神采，慢悠悠從椅子上坐起來，宋文彬趕緊上前扶住了他。

聽聞三人的來意之後，老人長長嘆了口氣。

“啊，龍啊。”

隨後就是很久很久的沉默，久到拿著小本本的霍雨都坐立難安，不停的給旁邊宋文彬使眼色的時候。

張遠銘老人才從漫長而悠長的回憶中掙脫開來，他說道：“那是我七歲的時候……我在牛棚裡喂完牛，看見村裡的村長帶著人，挑著水，一隊隊的往村子外走，我不知道他們要去幹嘛，就去問我二爺，我二爺和我說，他們要去救龍。”

老人的話帶著口音，需要一些力氣才能分辨清楚，聽清楚的宋文彬卻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

“救龍？”霍雨耳朵都快湊老頭臉上了。

“啊…是啊…我那時候小，湊熱鬧，也跟著挑了一小盆水，跟著二爺…當時就在河口的蘆葦蕩裡。好大好大的一隻龍，黑色的，躺在地上，嘴裡哞哞的叫個不停。”

霍雨瞪大眼睛，手裡趕快記錄下來。

“哞哞的，確定不是牛嗎？”蘇緹娜不進屋，拿著個凍梨，靠在門口撇撇嘴。

老人沒有接話，他再次深陷於回憶之中。

又是很久的回憶之後，老人慢吞吞道：“村長帶著村裡的人，一桶水一桶水的往那隻龍身上澆。那龍的鱗片就這樣，譁，嘩的響個不停，裡面爬滿了蒼蠅。”

老人的話讓宋文彬忍不住皺眉，他從未見過那種畫面，但只是想想，就怪噁心的。

“蒼蠅，有味嗎？”霍雨聽的很專注。

“有，很大，很腥。”老人立刻說道：“那味道我到今天都忘不掉，很腥，非常腥。我沒在別處聞過那種味道。”

“多大呢？那龍！”

霍雨壓抑著興奮問道。

“十來米的樣子，具體多大我沒量，二爺不讓我靠太近，他們在那附近搭了棚子，給它擋太陽。”老頭慢吞吞說道。

“什麼時候的事？”霍雨立刻問：“春天，夏天，秋天？”

“記不清楚了，時間太久了……”

老人回憶了很久，有些沮喪。

“應該是擱淺的鯨魚。”

蘇緹娜在後面漫不經心的說道。

老人還是不回答，完全沒聽見一樣，木然且呆滯著。直到霍雨問道：“老人家，會是鯨魚嗎？”

老人才恍然回過神來，搖搖頭：“我二爺，三舅，都是在海里討食的，船我也上去過，鯨魚沒鱗的。”

啃凍梨的蘇緹娜瞪大眼睛。

“有鱗，還有呢？有爪子嗎？”

霍雨拿著本本速記。

“有的，四個。”老人回憶道：“不過都埋在土裡，沉得很。還有角，有鬍鬚，和我們年畫上的一樣。”

“後來呢？”霍雨又問。

“後來下了場暴雨，那龍就不見了。”

“暴雨？”

“是，電閃雷鳴，很大的雨。下雨之後，我本來還想帶同村的朋友一起去看龍的，但是龍不在了，地上就留下來一排老長的印子。”

聽到這裡，啃凍梨的蘇緹娜不動了，眉頭皺得堪比老人臉上的褶子。百歲的老人的確老眼昏花，可是回憶起兒時這件事，就彷彿回憶昨天發生的事一般清楚。這其中瀰漫著詭異的真實感讓她一時間無法接受。

“再後來墜龍那件事，你知道嗎？火車站那件。”霍雨再問。

“那件事有人來問過我，也有很多人採訪過我。但是那件事我不知道，我也沒經歷過，所以不敢說。”張遠銘慢悠悠的說道。

霍雨還想再問什麼，但宋文彬見門外的孫子時不時的朝裡屋看一眼，神色頗有關切，心裡明白他這是擔心爺爺長時間和人溝通精神疲憊，於是就和霍雨說道：“張爺爺該休息了，我看要不今天就問到這裡，有問題之後再來吧。”

霍雨醒覺，頗有些遺憾的合上本本，說道：“感謝分享，爺爺，你先休息吧。”

簡短的採訪很快結束了，門外的孫兒匆匆進來，給老人擦去嘴邊的口水，給他掖好有些亂的毯子。

可是老人卻渾然不覺，他下意識的拉著孫兒的手，看著霍雨和宋文彬，意猶未盡說道：“我二爺那時候是打魚，我那時候也好奇，問我二爺龍究竟是什麼東西。二爺告訴我，龍是魚王。”

已經準備離開的宋文彬愣住。

“魚王？”他反問。

”嗯，龍在水裡遊的時候，身邊都有很多魚跟著，龍不吃那些魚，魚反而吃龍身上的粘液。”

“就是那個腥腥的？”霍雨驚訝的問道。

“啊？？”

老人似乎沒聽清霍雨的問話。

宋文彬見老人眼神昏花，明白他精力不濟了。他真不敢再多問下去，便趕緊拉著霍雨離開了內屋。和老人的家人道謝告別後，三人重新進入了寒冷的街道上。

“啊？？”

剛一出門，蘇緹娜就迫不及待的發出抽象的聲音。

“這傢伙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嗎？好傢伙龍不吃魚，那龍在水裡吃什麼，什麼都不吃，長到十米嗎？”

宋文彬和霍雨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番採訪著實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其講述的內容遠遠超出常理之外。

蘇緹娜都快抓狂了，“按這傢伙的話來說，龍究竟是爬行類還是兩棲類啊，又是鱗片又是長腿還會飛的。”

“那可是龍誒。”

霍雨憧憬的說道：“春分而登天，秋分則潛淵，又怎麼是我們能想象的呢。”

和此刻充滿浪漫氣息的霍雨不同，蘇緹娜就務實多了，她說道：“這樣的生物是無法存在的，你要說龍登天，那龍幹嘛登天？圖個啥呢？求偶啊。我不信，太荒唐了，那老大爺的話幾乎就像夢囈一樣，張口就來。”

“我看張老太爺也只是說一下自己年輕時的見聞而已，沒必要這樣說，他100多歲了，沒有理由騙我們。”宋文彬說道。

“他說魚長腿。”蘇緹娜嚷嚷。

“呃……”宋文彬想了想那個畫面，的確有些奇怪。

“魚長腿怎麼了？鴨嘴獸還長鴨嘴呢。”

霍雨忍不住吐槽道，現在的她有了大爺背書，底氣足多了，在蘇緹娜面前絲毫不露怯。

“不是，霍雨，伱是真信這玩意存在啊。”

蘇緹娜嘆息道：“他說龍不吃魚，又說龍長十米，請問如果按他的說法，龍吃什麼長到十米呢。”

“藍鯨還吃蝦呢！咱們去北極的時候他們說的！”宋文彬想到自己的見聞，忍不住分享道。

“對！”霍雨讚賞的看著宋文彬，“藍鯨還吃蝦呢！”

蘇緹娜急了，大聲爭辯道：“藍鯨吃蝦是因為在它的那個生態環境下到處都是鱗蝦！！所以鯨魚才能長那麼大，但是根據這些目擊報告來看，龍似乎是一種淡水生物，淡水魚類是怎麼長那麼大的呢？！！”

“呃…我只是隨口說說，我啥也不懂，你知道的。”宋文彬立刻萎掉了。

霍雨不服，問道：“你先前說的那什麼，白鱘，吃什麼的？”

“嘿！這你可問不到我，鱘魚雖然在幼年時期會以昆蟲田螺為生，但是當鱘魚長大之後，會食用草魚，鰱魚等一眾淡水魚類！”

蘇緹娜得意洋洋的展示著自己驚人記憶力。

“好吧…”

霍雨拉長語調。

“白鱘雖然滅絕了，但可是正兒八經的食物鏈的一環哦。至於龍這種東西嘛。”

蘇緹娜攤開手，“我實在不知道它處在食物鏈的哪一環，如果強說的話，這種體型的生物肯定是頂層消費者，但是聽那位張大爺說的，它好像還是屬於供養者似的。”

“那你是覺得張遠銘老先生在撒謊咯。”

“我可沒這麼說，但我認為這種東西是不可考證的，就像ufo一樣，屬於未解之謎的一部分。”蘇緹娜侃侃而談。

“你先前可不是這麼說的。”霍雨驚訝。

“我之前怎麼說的？”蘇緹娜反問。

“你就說不存在。”

“當然不存在，你在想什麼呢。”

蘇緹娜惱火道：“我記不知道這玩意為什麼能飛，我也不知道它究竟吃什麼長那麼大，你要我怎麼相信這玩意存在。”

“反正不管你怎麼說，我是信了。”

霍雨一臉虔誠雙手合十的說道：“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肯定有一條我們沒有辦法理解的生物，又能飛又能遊。”

“啊！！！”

蘇緹娜氣得夠嗆，她大聲說道：“我看錯你啦霍雨，你居然和投資人是一路的！！”

宋文彬不明白自己的兩個女同事為什麼總要為了這種事情吵架。這種感覺就像為了“如果中了一百萬要怎麼分”吵架一樣，可是那100萬影子還沒有呢。

“別吵啦，這種事有什麼好吵的呀。”

宋文彬說道。

可是根本沒人聽他的。

“誒？？”

霍雨大為不解：“我怎麼跟她是一路的？？就因為我相信有龍嗎？？我和她都是女的嘞。”

“不行！！！你聽我說！！！”

蘇緹娜大聲解釋道：“物理學是無情的，它不會因為你的信仰而改變，如果你只是因為相信就憑空杜撰出一個不存在的生物，那你應該去寫，不應該來拍節目！！我們做主持人的，一定要客觀公正！！”

“好好好，就算你說的對，但是我還是相信老人的話是真的。科學也只是世界的一部分，科學並不是全部！”霍雨無所謂道。

“什麼！？dum！！我靠，科學是目前人類認知世界唯一有效真實的手段！其他的東西能改變世界嗎！？”

宋文彬見蘇緹娜越來越激動，趕忙拉住她說道：“如果你真的認為龍不存在的話，為了一件不存在的東西吵架，難道不是一件很離譜的事情嗎？”

蘇緹娜愣了幾秒，不由漲紅了臉：“你也向著她！？你也覺得有那玩意嗎？”

“不是，我可沒說！”

“那你在這和什麼稀泥啊！！這是不同的立場，你懂不懂啊！”

霍雨扭了扭脖子，一副我就信，你奈我何的弔樣。

蘇緹娜兇巴巴的口水噴在宋文彬臉上，他忍不住擦了擦臉上的口水，耐心說道：“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你們要為了立場爭吵，如果龍不是客觀存在的，那麼立場是客觀存在的嗎？我是說，世界上並不存在一個物質，叫立場吧。”

“啊？？”

宋文彬一句話把蘇緹娜講懵了。

“其實有龍也好，沒龍也好，很重要嗎？我是覺得不重要了，我是說，我們是人，對嗎？人有人的生活。就算有龍的話，龍也有龍的生活。”

“你覺得有龍？”蘇緹娜難以置信。

“不是…我是說這種事情不重要啦！！”宋文彬說道：“你要是搞點節目效果，吵也就吵了，我咋覺得，你倆這是來真的呢？？”

“這種事情很重要，就像霍雨相信有龍，說明霍雨肯定是缺乏理智，容易衝動，這是缺點。”蘇緹娜一本正經說道。

霍雨立刻嗤笑出聲，說道：“姐妹，你要是覺得自己學富五車就可以隨便對別人發表評論，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這是傲慢，得改！”

“喂！我沒有發表評論，我只是在陳述客觀事實！！”蘇緹娜抓狂跺腳：“客觀事實！！科學！！懂嗎！！”

“那你覺得科學重要嗎？”

“重要！！”蘇緹娜說道。

“那你覺得不講科學是不是十惡不赦咯。”

“不是…”蘇緹娜急死了：“你不講科學還能講什麼啊！！”

“諾，你旁邊這位，首爾的宗教頭子，高中沒畢業，最不講科學的這位，你怎麼評價？”

宋文彬大無語：“為什麼又要人家身上扯啊！我很講科學的好吧！”

“宋大哥要進步！”蘇緹娜用力的握拳道。

宋文彬挑挑眉，攤開手。

“是不是還得上個成人大學？”霍雨咄咄逼人的問。

“這……”蘇緹娜一下猶豫了。

“你是不是也覺得他學歷低呢？”

霍雨快速問，完全不給蘇緹娜反應時間。

“他…！！”

蘇緹娜一個急剎車，閉嘴不說話了。

好嘛。

宋文彬徹底沒話了。

這借題發揮的，給他十個腦子他也想不到這倆姑娘整出這出。

“嗯———霍！！雨！！”

蘇緹娜的臉在時間流逝中鼓成了包子。

“不喜歡你了！！”

“哈哈哈～”

霍雨卻壞壞的笑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