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宋文彬的問話,蘇緹娜沒有回答。

她只是用一種很無辜,很可憐的眼神的看著宋文彬。

然而宋文彬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在那些無聊至極的破冰剷雪的時候他已然預料到了這一刻。

“這樣啊,我去和節目組說。”

宋文彬把手搭在東方紅門把手上:“我們中止任務,到此為止了。”

“不要,宋大哥。不要。”

蘇緹娜趕緊按住了宋文彬的手,懇求道:“不要告訴他們,他們現在並不清楚。如果你說了,就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我不想被拉去醫院檢查,那樣毫無意義。”

“蘇緹娜,這裡是北極,你這樣會很危險。”宋文彬輕聲說道。

“沒事,現在還沒有到那種程度,我還有辦法控制它。”

“那你說要怎麼樣。”

“宋大哥,你和我講個故事吧。”蘇緹娜請求道:“講個故事我就不無聊了。”

“我不會講故事。”宋文彬說道。他的確會編一些扇動情緒的段子,但他很確定,那種東西只會讓蘇緹娜血壓上升,並不會讓她感到有趣。

“那就講講你過去的事,我覺得那些事都很有意思。”蘇緹娜又說。

宋文彬啞然。

他過去的事?那些事他其實不覺得有啥有意思的,餐廳端盤子和領班的挑三揀四顧客的無理取鬧有什麼好說的呢,網際網路編段子然後被一群噴子問候祖宗十八代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那些沒什麼可說的。”宋文彬冷澹道:“你如果感覺自己撐不下去,我會和節目組說,如果你不願意離開北極,我會讓和節目組的人輪流看守你,如果你真的出事,節目也就終止了。”

如果可以,宋文彬內心希望是這樣的結果,老實說他也受夠了漫無止境的破冰之旅,如果蘇緹娜因病退出,那麼他就能中止這場該死的旅行了。

“不行,真的不行。我自己瞭解我自己,有些東西光靠外力是控制不了的,非得我自己心甘情願的滿意了才行。”

蘇緹娜的話令宋文彬心累,他疲憊不堪的把手指插在頭髮裡,嘆息道:“你究竟要怎麼樣?要不…我們去冰釣?冰層下面…應該會有魚吧…或者堆雪人,你覺得堆雪人怎麼樣…來三個藝術品放在北極做紀念…”

“宋大哥,你很累嗎?”蘇緹娜湊近他關切問。

“你不要管我。”宋文彬說道:“我沒事,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如果你很累的話,我和你講一個故事吧。說不定聽完故事你就不累了。”蘇緹娜建議道。

“聽你講故事?”

“是的,我保證不像荒島那樣折磨你。”

“不是…你不是都快頂不住了…”

“我只不想繼續工作下去,如果再這樣工作下去,我們都會毀滅的,即便是在公司上班,也得有節假日,宋大哥,放個假,陪我說說話好嗎。”

宋文彬並不需要故事,他對故事不感興趣,他也不想從故事中獲得任何東西。但看見蘇緹娜這樣,他正襟危坐:“你說,我聽。”

蘇緹娜歪著腦袋,說道:“我還記得,我很小的時候看過一個叫給咖啡加點鹽的故事。”

“給咖啡加點鹽?”

宋文彬有些困惑,他從未聽過這個說法。

一般不都是加牛奶嗎?

“是的。”蘇緹娜點點頭,“我已經記不清從哪裡看到的它了,但是不知道為何,自從遇見你之後,我總是會想到這個故事。”

宋文彬啞然。

“好吧,你說,我聽著。”

想了想,蘇緹娜說道:“說的是一個男人正在追求一個很漂亮的女人。那個女人看起來很高冷,很不好追,他好不容易才把那個女人邀請出來共進晚餐。

晚餐上,服務員問他們要喝點什麼。男人點了一杯咖啡,末了卻讓服務生給他點的咖啡加一點鹽。

女人很不解,就詢問他為什麼要給咖啡加點鹽,畢竟咖啡本來就很苦了,還要加點鹽,那不是非常難喝嗎?”

“對啊,為什麼呢?”宋文彬也好奇的問道。

“男人就和女人說,自己從小在海邊長大,習慣了在海中游泳的時候,海浪打到嘴裡的滋味。後來長大了,輾轉各地,四處打拼,也遠離了家鄉和海灘。

所以,他無論去哪裡,都會點一杯加鹽的咖啡,用於懷念家鄉,懷念那種苦澀的滋味。”

“哦~”宋文彬恍然大悟。

“第一次約會之後,女人對男人就聊了起來,經過接觸後,女人發現這個男人其實很不錯,很有責任心也很上進。最後就選擇了這個男人,和他在一起。”

頓了頓,蘇緹娜接著說道:“只是這個結婚後,女人養成了一個習慣,無論去哪個飯店吃東西,都會和服務員說,給我的先生來一杯加鹽的咖啡,服務員都很奇怪為什麼有人會喜歡帶鹽的咖啡。

而每當這時候,女人就會和別人解釋一下自己先生的過去和習慣。

就這樣,兩人過著平澹而幸福的生活,直到八十歲男人去世。

女人懷著悲痛的心情給丈夫整理遺物的時候,意外在自家咖啡客裡發現了一封信件。”

“信件?”

宋文彬豎起耳朵。

“是的,”蘇緹娜說道,“一封寫給自己妻子的信件。信件裡,男人向自己妻子坦白了自己的無奈。

他告訴自己的妻子,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他和年輕的她去餐廳,那時的她光彩照人,幾乎可以讓任何一個看見她的男人畏畏縮縮說不出話來。

他同樣也非常緊張,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直到那個服務生過來的時候,他才靈機一動要了一杯帶鹽的咖啡。

其實他既不愛喝咖啡,更不曾往裡加過鹽,他雖然在海邊長大,但還沒有偏執到需要用一杯加鹽的咖啡來懷念家鄉的程度。只是為了緩解第一次約會時的尷尬氣氛,不得已編了這麼一個故事。

但是他沒有想到,這個荒唐的說法女人居然信了,而且他更沒有想到,自己的老婆居然真的把這種荒唐的事情記了一輩子。

當然,他也沒敢坦誠這種事,他第一次沒有否認,第二次沒有否認,第三次沒有否認,後來也就認命了。”

宋文彬呆呆的看著蘇緹娜。

他實在沒想到蘇緹娜會給他講出這麼個故事。

“只是……”

蘇緹娜忍不住笑了笑,說道:“丈夫最後言辭非常激動的在遺書中向妻子抱怨。

你知道咖啡加鹽有多難喝嗎?

那東西簡直就是世界上最難喝的飲料,沒有之一,而他卻要每次都假裝那個荒唐的故事是真的,喝了一輩子加了鹽的咖啡,他告訴自己的老婆,他這輩子最痛恨的事物,無疑是那杯加了鹽的咖啡。”

聽完這個故事,宋文彬忍不住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蘇緹娜卻沒有笑,她只是看著宋文彬有些神經質的笑容,問道:“你覺得這個故事很好笑嗎?”

宋文彬一驚,收了笑正色道說道:“沒有,我覺得這個故事挺浪漫的。丈夫為了照顧妻子的認知喝了一輩子加鹽的咖啡,他一定很愛她。”

“大概是的吧。”蘇緹娜說道。

“妻子也很愛丈夫啊。”宋文彬又說道:“所以才會每到一個餐廳就為他點一杯加鹽的咖啡。不過,我想如果丈夫真的不喜歡加鹽咖啡的話,應該和妻子說啊,那樣的話,或許他大概不必去喝那杯鹹咖啡。”

蘇緹娜聽著宋文彬的話問道:“他為什麼不那麼做呢?”

“誰知道呢,或許有受虐傾向吧。”宋文彬說道。

蘇緹娜看起來卻有些失望。

聽完故事,宋文彬問蘇緹娜:“你感覺好些了沒?”

蘇緹娜默默點頭。

宋文彬離開了拖拉機,將蘇緹娜獨自留在車廂內。

他站在荒原上,看著呼嘯的北地狂風,面容有些呆滯。愣了半天,他才從那個該死的故事中回過神來。回頭看著拖拉機的車廂,見蘇緹娜已經睡在了小床上,想了想,宋文彬來到攝製組的車裡,問他們借了幾條給輪胎防滑的鐵鏈,將東方紅的車門牢牢鎖死。

做完這一切,宋文彬才放下心來。

他獨自在破冰車旁邊搭好帳篷,休息其中。

風雪一夜,宋文彬睡的不是很安穩,他時不時的會夢到江南路上的直播,夢到那人來人往的塵世煙火。

直到寒冷和往常一般將他從睡夢中喚醒,他看著不斷抖動的帳篷頂,恍忽中發覺自己已經很久不曾直播過了。

他離開帳篷,準備繼續新一天的工作,可離開帳篷後他卻發現天空竟然罕見的暗下來。那永無止境高懸的太陽竟然落到地平線附近,這讓他非常驚訝。

不知不覺中,他竟然在這個地方呆了足足大半個月,如果再呆下去,他就要熬過一個極晝等來極夜了。

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面對這大半月來罕見的變化,他來到東方紅破冰車前,開啟了門上的鎖鏈,驚喜道:“蘇緹娜,蘇緹娜,看啊,太陽落山了,極夜要來…..”

話還沒說完他人就愣住。

車廂裡空無一人,哪裡還有蘇緹娜的影子呢。

宋文彬看了看手裡的鎖鏈,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