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車廂內,醞釀著龐大而無法覺察的能量,在那能量面前,即便是這漏風的車廂,也變得無端燥熱起來。

「什麼?」

宋文彬悚然一驚,「你在說什麼?」

他的眼神開始閃躲,只敢從蘇緹娜臉上一閃而過。

蘇緹娜笑了笑,那笑容帶著神秘莫測卻又有些澹澹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最喜歡看宋大哥裝模作樣了,可真是太有趣了。」她說道。

宋文彬看著她,喉結上下聳動,有些驚恐,他下意識看著一旁的攝像頭,卻發現攝像頭上的線不知何時已經被拔掉了。這無疑使他更驚恐了,好似一名高潔的聖騎士失去了他的榮耀聖盾。

「西伯利亞的時候,我們已經說好了…」

蘇緹娜極低的聲音帶著無可抑制的情感。

宋文彬腦門滲出細密的汗珠,卡擦。

他手一滑,竟從椅子上滑下去,變成肘關節撐地。

蘇緹娜緩緩從小床上抖落被子,一點點的爬了過來:「在沒人看見的地方…你還記得嗎?」

她柔聲問道。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宋文彬只感覺自己被逼入了死角,避無可避的面對那股原始的力量。

「非洲…非洲的時候…我一開始….本來不覺得有什麼…可是…那結尾太犯規了,宋大哥…」蘇緹娜越說越顫抖:「我想……我不會把你挖出來放在椅子上的…我會把你放在冰做的棺材裡,然後我也躺進去……這樣即便一千年以後我們被人挖出來,還是栩栩如生……」

宋文彬大腦一片空白,只能呢喃:「***….在說什麼…..?」

「你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宋大哥,只要你願意,我會一直配合你的。只要你想當厭老師,我會一直讓你當厭老師的,可是那隻能是我的厭老師。」

看著蘇緹娜上半個身子都壓了過來,宋文彬驚恐的伸手攔住了她,恐懼說道:「我不是你的厭老師…」

「宋大哥,我是瞭解你的。」蘇緹娜溫柔的扣著他的手,將其拿開,說道:「你如果對我真的一點都不在意,為什麼你不敢看我的眼睛,為什麼你不敢看我的臉,你是害怕冒犯我,還是擔心冒犯別人呢?」

宋文彬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隨後壓抑的扭過頭,只覺得呼吸都在顫抖。

蘇緹娜卻顫抖的抬起手,輕輕的撫摸他的側頰,輕聲說道:「不用害怕冒犯我,我現在二十二歲,過了這個年紀,我也不一定就好看了。你初中的時候又沒見過我,高中的時候也沒見過我,甚至大學才到畢業才見到我。

有時候,下班了我想約你出來你都不出來,其實我真的想化個漂亮的妝,和你一起去逛逛街,跟你說說話。」

蘇緹娜說著,眼淚紅了,她委屈的輕聲說道:「可是你總是不理我,我知道你是因為工作,可是我真的很擔心,我擔心等我再過幾年,就不是顏值巔峰了……」

「不…..你…你…永遠十八歲…」宋文彬艱難嘶啞道。

「你不用拿那些話來哄我,我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

蘇緹娜在宋文彬耳畔訴說道:「宋大哥,你滿足了我的心,那些真誠的瞬間,讓我感到我和你是一體的。沒有你的每一秒,我的心就像這北極荒原一樣,了無生機。」

宋文彬心都快碎了,他再也繃不住了,顫聲哭道:「你好會啊,你為什麼這麼會啊…..」

毫無疑問,對於半步丈育境的宋文彬來說,這些話無異於降維打擊,天見可憐,以他的水平大抵也只能說出,小姐姐你臉上有點東西,有點好看,這樣的土味情話。這已然是他的極限了。

「因為這些話我

都想說很久了!你一直不給我機會!霍雨也不給我機會!」蘇緹娜半個身子貼在宋文彬身上,難過喘息說道。

聽見她提及那位並不在場的第三人,宋文彬終於從那巨大的,無可比擬的原始洪荒級別的魅惑中回過神,他用巨大非凡的毅力坐了起來。看著蘇緹娜的臉,勉強說道:「你…..可以聽我說一兩句嗎?」

「我聽著……」蘇緹娜用力點頭。

「你…..就像我妹妹一樣……」

掙扎了半天,那句你就像我媽媽一樣還是無法說出口,宋文彬儘量挑了個合適的關係,小心翼翼的措辭。

蘇緹娜瞪大眼睛看著他。

宋文彬艱難的說道:「真的…..雖然我沒有妹妹…..但是和你一起旅行的時候,很多時候…..真的感覺…..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樣…..」

宋文彬本以為自己的微言大義,蘇緹娜可以理解他的難處,到此為止,但顯然他高估了對方在東方神韻上的造詣。

「妹妹不好嗎?」蘇緹娜問道。

宋文彬啞然,愣住。

好一會兒,蘇緹娜才讀懂了他的意思,緩緩皺眉,又問道:「那你覺得霍雨不像妹妹嗎?」

宋文彬別過頭,不吭聲。

「說話啊。」蘇緹娜的聲音已經顫抖了。

「和她無關。」宋文彬說道。

但顯然蘇緹娜並不這麼想,她哭得好不傷心道:「我不服,她憑什麼看著你,憑什麼管著我,去你家裡裝懷孕的是我,在西伯利亞你也說過我是你物件,憑什麼她要一直管我,她能耐就是大過天我也不服她。」

宋文彬咬住下唇,任憑那些眼淚滴在自己臉上,沒有吭聲。

「我才不管她是怎麼想的,她說我什麼都不缺,她又缺過什麼。龍場那麼大的地盤都是她的,年紀輕輕就開跑車,還差點就拿了奧運會冠軍,她憑什麼說我不滿足,我只是想要我心裡想要的,我有錯嗎??」

宋文彬感到內心針扎,無論如何,他也不希望讓這個和自己旅行了這麼久的女孩痛苦,或許那句像妹妹是託詞,但其中的愛護是認真的,他不希望看見蘇緹娜受到一點傷害。

「你別哭了。」宋文彬擦了擦蘇緹娜的眼角,柔聲說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做不到霍雨那樣的,我把頭髮剪短也不是她。」蘇緹娜哽咽,難過且無望。

「我什麼都沒說你就哭成這樣,你不要那麼敏感行嗎?」宋文彬萬分無奈。

「是嗎?那你心裡是怎麼想的。」蘇緹娜秒問。

「我心裡怎麼想的都無所謂。」

宋文彬說道:「因為無論我怎麼想的,我都不可能和你們兩個發生什麼。」

「為什麼呢。」

「我要還房貸呢。」宋文彬難過輕笑說道:「你真的很好,真的,我沒見過比你更好的,可是我要生活的,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如果我和你們發生什麼的話,我工作就丟啦。」

「丟了就丟了。」蘇緹娜激動的說道:「世界這麼大,有這麼多工作可以做,換一個又怎麼樣呢。」

宋文彬聞言,卻很難過。

換工作,談何容易呢,這樣的薪資,又有幾份工作可以滿足呢。

「你知道我做不到的。」他搖頭嘆息。

「如果沒有這份工作,你會和我在一起嗎?」蘇緹娜期盼的問道。

「如果沒有這份工作,你會和我在一起嗎?」宋文彬以同樣的話反問蘇緹娜。

「當然啊~」蘇緹娜說著,迫不及待的把腦袋貼在宋文彬的鎖骨,以極度蔑視海豹集團和四五十萬D站粉絲的態度摩挲著他的胸口,長長嘆

出一口氣,說道:「我當然會和你在一起了,我沒見過比你更棒更有趣的人啦。」

宋文彬感受到胸口的重量,卻咬咬牙,澹澹說道:「沒有這份工作,你甚至不會在人群中多看我一眼。」

蘇緹娜從宋文彬胸口抬起頭,愣住。

「我沒有那麼特別也沒有多有趣,是這份工作的需要我才變成這個樣子,你喜歡的不過是工作中的我,離開了這份工作,你會很快的厭倦我。僅此而已。」

說罷,他將蘇緹娜推開。

蘇緹娜錯愕說看著他:「你怎麼能這樣想我。」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宋文彬冷硬問道。

蘇緹娜震驚,甚至有些語無倫次:「這份工作是事實…..可是我這一年想過很多次,很多很多次,我多想在高中就認識你…….不,我想在初中就認識你,我甚至想小學就認識你,我想和你一起玩,一起上學放學……然後一起度過那些無聊無趣的時間,可是現實就讓我大學才認識你,你要我怎麼辦,我又能怎麼改?」

宋文彬卻不為所動,他不近人情澹澹道:「我說了,我小學初中都很呆的。我拿不出什麼不讓你夢遊的法子,我也沒辦法讓你感到有趣,讓你感到有趣的恰恰是這份工作,不是我。」

蘇緹娜委屈的哽咽起來:「宋大哥,你覺得我的情感是假的嗎?」

一句話便令宋文彬好不容易建起的防線崩塌,他心裡十分難過,只能苦口婆心懇求道:「你自己也說了,咱們之間的一切都源自這份工作,沒了這份工作,咱們也不會有什麼交集,這是事實。我請求你,尊重這份工作好嗎,這些話還是被別人知道,我們這份工作就完了,徹底完了!」

蘇緹娜只覺得呼吸困難,甚至連思考都變得很困難,很沉重,她夢囈般絕望呻吟道:「咱們以後可以去XJ,去那邊國家會給很多很多地給你。」

「我不會種地。」宋文彬冷硬說道。

停滯了幾秒,蘇緹娜表情無限崩塌,她強撐道:「說一千道一萬,你就是不喜歡我…..所以你才找這麼多理由……」

「把你換成霍雨也一樣,只是霍雨不會來跟我說這些。」宋文彬別過頭,誠實且平靜道:「我也不必向她解釋什麼。」

蘇緹娜終於低下頭去,不再說話,可那熱烈的淚滴卻一滴滴落在宋文彬的臉上,悄無聲息。

宋文彬心疼,趕緊又擦她的眼睛,「你別哭了。」

「沒事,你當我犯賤吧。」蘇緹娜輕聲說道,推開了宋文彬的手。

她緩緩一人退回身後的小床上,背對宋文彬,抱著膝蓋,把頭埋在其中,肩膀不聽聳動,卻沒有發出多少聲音。

宋文彬聽著身旁壓抑的呼吸聲,心如刀絞。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樣的事情,他從未有這樣的經驗,他寧願蘇緹娜去放聲大哭,也不想聽見她如此壓抑自己。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怎樣才好,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去了哪裡,去了那片深海之下,亦或是飄蕩在這片荒原之上。但是和蘇緹娜一樣,他的痛苦卻是真實,無可抑制的。

「蘇緹娜…」宋文彬找不到詞,只能懇求:「別哭了。」

「我回去就辭職了….這個工作我做不了了,我受不了了…我寧願找地方待著活在夢裡,我也不想,太難受了…」蘇緹娜萬分艱難的吐出這些字,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宋文彬打了個寒顫。

蘇緹娜辭職?如果只是拍完第一集就辭職,倒也沒人會說什麼,或是拍完一整季辭職,都可以理解,可是都已經拍了7集了,觀眾早就預設有這個人了,合同的第二季還沒完成,現在辭職,交待不了觀眾,交待不了公司,交待不了投資人,誰也交待不了。如果他們

這樣半途而廢,以後都會在業界揹負一個很差的名聲,再想出來掙錢就很難了。

「蘇緹娜,你冷靜一點,不要亂來。」宋文彬跪地扶著蘇緹娜肩膀懇求道。

蘇緹娜再也無法忍受,她喘息著,因為壓抑,幾乎窒息,眼淚幾乎打溼床單,她含混不清哽咽著:「我…不想這樣,可是看見霍雨對你笑,我好不開心,我明明很喜歡她,可是我就見不得這個,這比殺了我還讓我難受,還是以後你們好上了,別讓我知道….我心小,受不了這個刺激……」

你別亂想了!

宋文彬徹底已經沒法子了,究竟怎麼做才能緩解一下她的痛苦呢,究竟怎樣才能讓這一切消弭於無形呢。

究竟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挽救這個搖搖欲墜的團隊,這個瀕臨破滅的節目。

想了很久,他決定把一切交給時間。或許時間拉長,蘇緹娜就會忘掉自己,或許拖個年把,她就有了其他心動的物件,畢竟是個年輕漂亮的女生,不乏追求者,此刻她正處在沸騰的變化階段,或許明年的蘇緹娜就不這麼想了,當她認識到高薪工作的可貴之後,當她在社會上見到更多更優秀的人之後,她就能夠放下這些飛揚的青春。

「蘇蘇。」

宋文彬忍不住喚了一聲。

蘇緹娜沒有應,她依然在壓抑著自己的心痛和眼淚,努力剋制著自身的情感。

宋文彬坐了起來,推了推她的肩膀:

「蘇蘇,等我還完房貸再說,好嗎。」

宋文彬硬著頭皮很艱難的說道。

好似按下了暫停按鈕。

壓抑的哭泣聲立刻停止。

少女抬起頭,從背對著他變成了正對著他。

「真的嗎?」她紅腫著眼睛驚喜道:「我可以幫你。」

「不不不。」宋文彬趕緊擺手,說道:「我這輩子也沒什麼大成就,你就讓我自己還完貸款吧,好歹有些成就感不是嗎。」

「噗呲。」

蘇緹娜破涕為笑,帶著濃濃鼻音責怪道:「你真的好傻呀。」

「是的呀。」

宋文彬說道,見蘇緹娜終於不哭了,他心下鬆了口氣。

逃避或許可恥,但的確有用。

他房貸還完都30年以後了,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別說30年了,就是3年之後的事情,也沒人說得清楚,沒有人可以維持這樣強烈的情感很多年,就讓時間慢慢衝散這些羈絆吧,或許等蘇緹娜厭倦的那一天,一切都不了了之,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你一個月五萬,應該很快吧。」蘇緹娜說道。

「是的,很快。「

宋文彬心想這次回國他得找個由頭趕緊把錢花掉。

「那我們說定咯。」

蘇緹娜伸出小手指,期盼的都囔道。

宋文彬看著那根手指,心裡卻不由得想到海底那亦真亦幻的瞬間,念頭一生,他心底便陡然滋生出巨大的混亂,西伯利亞,北極,海底,冰面,宋文彬,厭老師?蘇緹娜,霍雨,粉絲,旅行,房貸,工作,愛玉,一切事物交織組成巨大的混亂幾乎有如漩渦一樣讓人發狂。

「不…..不要這樣…..」

宋文彬勉強保持理智,說道。

「不要這樣?」蘇緹娜不理解。

「咱們都是成年人了,不要這樣小孩子氣了。」宋文彬說道。

心底的混亂正在瘋狂滋生,撕扯著,咆孝著,翻滾著。

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再繼續了,到此為止吧。

他在心裡哀求。

翻篇吧。

繼續旅行吧

保持工作,保持理智,繼續賺錢,還貸款,發財,變得富有,獲得認可,獲得價值,獲得自由。

蘇緹娜看了眼自己的小指,都囔道:「也是哦,上次我們已經牽過了……」

「是吧…..」

宋文彬心裡鬆了口氣,結束了,可怕的北極,結束吧,不要再考驗我了。

下一秒。

溫熱的嘴唇貼在了宋文彬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