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們沒覺得哪裡不對勁嗎?”

坐在工位上的文職人員正對著螢幕,他已經看了螢幕上的小框框十多分鐘了,畫面沒有任何變動。

要不是邊角落裡的時間還在走動,文職人員都要懷疑自己看的是不是靜止畫面了。

他的同事聽到問話,從他那塊移過視線,陪著人盯了會螢幕。

半晌,他的同事開口說道:“沒問題的吧,這不是正常運作嗎?”

文職人員插嘴道:“不,就因為太正常了我才覺得奇怪。”

儘管很想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放滿監控,但事實上E-1的[聆聽老人]撐死能接受正對著和側對著他的兩個角度,再多螢幕就當場破圖,什麼都監視不到。

這也導致了,文職人員只能看著[聆聽老人]正面的面容,和他張張合合的嘴。

唇語滿分文職人員記錄的筆懸在紙上很久了,他實在看不懂[聆聽老人]今天都在說什麼。

不對啊,平時他不應該複述之前去過的人跟他講的故事的嗎?今天這什麼情況?

正常又不正常的畫面開始靜止不動,文職人員耐著性子等了很久,還是決定上報異常,讓上頭找個人去E-1門口看看。

即使還沒到要派活人進去打卡的日子,E-1也不是什麼危險的存在,但為了防止連鎖反應,果然還是要找人——

文職人員一面看著螢幕,一面拿起聽筒準備按某個號碼,他才按了個頭,餘光就瞥到E-1的螢幕上,老人站了起來。

文職人員:?

文職人員:!!!

不、不要慌,趕緊回憶一下E-1的管理須知上怎麼說的!

文職人員頭腦風暴中,快速從記憶一角扒拉出從沒使用過的E-1管理須知。

然後文職人員發現,完全沒有提及[聆聽老人]會站起來的情況。

理論上,[聆聽老人]會一直坐在那才對,也不會往外跑。

想看工作手冊的念頭一閃而過,最後文職人員還是抓起了電話,他手指快速盲按,視線瞥在螢幕上,在電話接通後吸了一口氣。

“領導,我要跟你彙報,我發現E——”

文職人員的話並沒有說完,響起的刺耳警報打斷了他的話。

文職人員:啊這。

周圍的人包括他都非常熟練地把凳子一推,整個人往桌子下一縮,拿著紙筆,在手電筒燈光的照射下開始寫遺書。

文職人員掙扎了一下,拽著電話線也躲了下去。

他倒沒有寫遺書,因為遺書昨天寫過了,還沒來得及燒掉,就不寫新的了。

文職人員聽著外面的聲音從警報轉變為人聲播報的通知,具體說明了哪一層的哪個房間的靈異跑出來了,已經派人去處理了。

就著這樣的聲音,文職人員顫顫巍巍地把E-1的異樣說了。

電話另一頭讓他稍安勿躁,等混亂結束了就派人去檢視。

應該……不會產生什麼奇怪的反應吧?結束通話電話,文職人員不確定地想。

靈異生物和靈異物品間有時候是會發生一些奇妙的“化學”反應,但E-1的[聆聽老人]一直是很無害的那一個……?

……

人類特殊部門總部的地下對白僳而言意味著什麼?

是米缸,而他就是那隻掉入米缸的老鼠。

當然了,他吃完一定是能跑出去的。

建築物地下的構造全然不同,蹭著人類員工的便車,他順利進入了地下空間內,再在人類走過長廊時換個依附物件。

遊走於長廊上的影子就很適合,還帶著白僳走過一間又一間格子間。

白僳用暫時不存在的器官嗅了嗅氣味,正思考著從哪裡吃起,怎樣不會引起人類的注意。

忽然他被影子帶著路過某一扇門時,白僳注意力一轉。

被他所依附的黑影行進的動作也一滯,接著影子受他操控,轉向了門的所在。

影子貼上了門,繞著門框邊遊了幾圈,在人類察覺到異樣前,緩慢遊走了。

門內的房間小小的一間,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獨自坐在屋內的座椅上,雙手擺在膝蓋上,視線低垂著注視著前方。

房間裡沒多少其他傢俱,唯有牆上掛著的一隻時鐘在滴答滴答作響。

沒多久,時針和分針都動了一下。

老人的對面緩緩浮現出一名同樣弓著背脊的老者,一模一樣的外貌、沒有差別的坐姿。

白僳趁著變化形成的過程中,把房間內的一點點白色融了進去。

這也就出現了之後的那一幕,青色渾濁的眼瞳後翻,翻出了清澈分明的黑色。

白僳暫且無法看明白老人是什麼樣的存在,但從門外“E”的標識和一點點氣息判斷,應該是個普通的沾了靈異的人——

眼睛泛黑的“老人”打量的動作突然停住了,他定了幾秒,接著咧開了一個與他外表不符的笑。

啊,這可真的是……白僳盯著老人看了又看。

“原來是這樣。”套著老人皮囊的白僳彎起了眼,“你不止是要聽故事。”

對座的老人本體眼角的皺紋擠了擠,他沒有說話。

看看周圍的環境就知道,人類不是很看重這位沾染了靈異的人類軀體,關也就關在這麼靠近地表的地方。

逃,很容易逃掉,畢竟才地下四層。

白僳一瞬間已經想好了怎麼站起身走出門,再如何闖過人類密集的大廳……想遠了。

幫這個不在自己食譜範圍內的靈異暢想了一番,當然了,對方要逃出去估計沒這麼容易。

而且,對面可能也沒這個心。

對座的老人嘴巴開始張張合合,沒有具體的音節,白僳看出了對方只是在做樣子。

想了下,白僳操縱著這具一比一被變出來的軀體站了起來。

他剛朝老人那面走了兩步,格子間之外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幾乎是剎那間,整條走廊都亮起了紅燈。

白僳垂下視線,那位被他遮擋了鏡頭視線的老人衝白僳露出了外來者進入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

要給走廊上的場景找個形容詞,可以用獵殺時刻來形容。

靈異是可怖的、靈異是不受控的、靈異是危險的。

在作出把一些靈異相關的東西收容時,人類就做好相應的準備了。

比如說人員的死亡,再比如說地下空間的破壞。

其實出逃的只是個分類為C的靈異,但架不住鎮壓起來麻煩,對面打的是精神傷害。

也不知道是出逃時路過哪個格子間觸發了連鎖反應,被派去追擊的人紛紛陷入幻覺,一時不察就讓靈異竄了好幾層。

“沒抓住,它瞬移了!”

“三層沒有看到它的蹤影。”

“在五層!”

簡單地省略了負這個字首,人類又匆忙往下跑。

這個時候他們就覺得,有傳送之類的能力會很省事了,至少不用上下樓還要坐電梯。

但是,他們追上了也抓不住,沉溺於幻覺的隊員花了好一陣才甦醒,有自己醒來的,也有被同伴用物理版心理分析喚醒的。

理智再掉下去,真的要糟糕了啊。

抱著類似的念頭,追擊的隊員最終向指揮的人求助。

他們雖然沒有外傷,但再多沉溺兩趟,他們可以集體去療養院預約床位了。

到時候能用的、能出外勤的人員就會變少,然後需要他們沒休息好的去上工……形成惡性迴圈。

本來以為上面的指揮者會讓他們再努力一下,誰料下一秒的指令便是讓他們退回大廳,不要讓靈異逃出地下即刻。

追擊的隊員領命退了回去。

不讓靈異逃出地下不難,這座地下籠牢最堅固的莫過於最外圍的一圈,想離開地下的話,還是得從人類的電梯透過。

武鬥派的成員站在大廳裡剛從桌子底部爬出來的文職人員面面相覷。

後者默默把自己寫完的遺書折了折,放回口袋裡,準備過了今天的危機就燒了。

接著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繼續工作。

工作是做不完的,既然那逃竄的靈異威脅不到大廳內,那就無需擔心。

被叫回的隊員看著出逃的靈異在地下亂竄,總有種它會把其他格子間裡的靈異一起激出來的感覺。

有人忍不住問了一下:“要在這裡乾等嗎?感覺再讓它胡作非為下去……”

他的擔憂不無道理,負責盯數值的文職人員已經看到好幾個房間的數字都開始升高。

在新的意外即將發生前,通往地上的其中一部電梯終於有人乘著下來了。

黑髮青年剛走出電梯門就迎來了一大波觀察他的目光。

有偷偷打量的,也有正大光明看著的。

剛吃完一頓的白僳心情不錯,他衝著看他的人類抿唇笑了笑。

十幾分鍾前混亂剛起的時候,他看到老人對著他笑,沒理會對方朝自己笑的意義,白僳果斷趁著亂跑入了走廊中。

紅光一閃一轉,白色的影子也一躲一扭。

反正挺順利的,他混入了不少散發著香味的格子間內,一進一出便增添了一分飽腹度。

他的自助餐一直吃到有人類過來找他。

於是白僳將地下的那一部分捨棄在了無人光顧的角落裡,之後地上的身體才醒來。

他躺在一張病床上,頭頂是人類複雜到不知道要做什麼的機器。

呼喊他的醫生見他是從“睡夢”中醒來的,嘴角抽了一下:“白先生你可真心大啊。”

雖說腦袋裡有東西好一陣了,該緊張的也緊張過了,但在檢查的時候直接睡著還是有點……

白僳一臉平淡地離開機器,那醫生聳聳肩:“看起來那截樹枝沒有異變的情況……更詳細的報告回頭發你手機。”

黑髮青年瞭然地點點頭,剛想離開做檢查的地方,外面有人匆匆闖了進來。

“白僳——在嗎?”推門而入的男人氣喘吁吁,臉上還有些焦急,他一看到白僳站在那,就想上手抓人,“快,有事情需要你……”

白僳往後一退,躲開了男人抓來的手。

男人一抓落空,倒沒放在心上,只以為白僳不喜與人接觸。

他著急地開口說了第二遍:“有些事需要你幫忙,麻煩跟我走一趟吧。”

男人見白僳還是沒什麼反應,繼續補充道:“等會你上司會給你發訊息的,我們有好好走借人的程式!”

……倒不是因為這個,白僳瞟了男人一眼,又看看腳下的地板。

人類找他的速度還真快啊。

他想想……才過了十三分鐘吧?

再一次覺得之前自己往腦子裡塞了個木佛碎片的決定挺對的,白僳朝外偏了偏頭:“走吧。”

之後便是他坐電梯抵達地下那一幕,領路的人幫他刷完卡就走,他是一個人下來的。

沖人類笑完後,白僳抽出了插在口袋裡的手:“要去哪裡?”

這個流程他見過一回了,上一次他也是在家裡直播,人類一個電話打過來把他喊了出去,還派車接送。

他所要做的也就是……找到目標,判斷一下好不好吃。

好吃的他想辦法吞了,不好吃的丟給人類處理。

順帶一提,那天長在人類身上的花枝味道還不錯,當然比起木佛那口感要差點。

白僳問完,有收到指令的隊員飛快給他指了個方位,還貼心地送上了耳麥用來通訊。

白僳並不需要,他還是收了下來。

早在吃自助餐的時候他就記住了那靈異的氣味,現在站在大廳中也能感受到。

“白先生是吧?”領頭的人喊道,“我跟您講一下那個靈異的資料。”

領頭的人邊說邊打量面前的黑髮青年。

在一眾大高個中並不算高挑的身姿,手臂上肌肉也不算結實,看著能喊一句瘦弱。

而且從面相上來看……還挺無害的。

對一些傳言略有耳聞的領頭人仍舊有些不放心:“白先生你一個人可以嗎?”

就算上面說這位對精神方面的攻擊百分百免疫,可這實在不是很能打的樣子吧?萬一那靈異暴起了怎麼辦?

被問及的白僳比了個OK的手勢,走入一側的通道前,他還狀若睏倦地打了個呵欠,整個人呈放鬆狀態。

他是不是應該表現得緊張一些?白僳想了下,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太麻煩了。

噠噠噠的腳步聲響在只有紅光持續運轉的走廊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