捲毛青年垂著腦袋,對外界的反應有些遲鈍。

據旁邊的警察所言,這些個受害者應該是被催眠洗腦了,儘管受控深度不是很嚴重,但還是要送往專業機構進行療愈。

白僳俯著身子,朝人揮了揮手。

眼前光線的變動使得眼球追著光暗走,白僳的手挪到右邊,人的腦袋就轉到右邊,他的手換到左邊,人的腦袋就朝向左邊。

看起來,就是普通的反應。

看他在那邊動手,一旁負責看人的年輕警察忍不住開了口:“您和這位的關係是……?”

他和安向文關係?

白僳支著腦袋,陷入了思考。

按照人類一般人際交往來描述,他應該已經被人類划進了朋友的範疇,不過就他自身而言——

黑髮青年像是略作思考,回答道:“應該是朋友吧。”

雖然前面加了應該二字,但在年輕警察聽來,白僳和安向文的關係在他那就被定義成了朋友。

於是乎,年輕警察趁著看守人沒啥事做,開始操心起來:“既然是您的朋友,那您就應該多同朋友宣傳科普一下反詐騙的重要性。”

年輕警察認為白僳和他是同事,儘管身處部門不同,但有關反詐騙的意識應該是相同的。

白僳尚來不及解釋,年輕警察便在那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話語連貫、不帶停頓,看得出這套說辭無比嫻熟,說了很多遍。

“……打斷一下,冒昧問問,你之前做什麼的?”

“哈哈哈,因為任務下去做了幾個月片警,他們那老年人比較多。”

年輕警察被這麼一問,哂笑著閉了嘴,自覺自己說得太多了。

年輕警察停了會,還是補了一句:“反正,這種很低階的傳銷詐騙手段可不能信了啊,限制人生自由什麼的……要不是有……”

“其實——”黑髮青年開了口,“他算是這個公司的員工吧。”

白僳在年輕警察震驚的目光中指了指捲毛青年,年輕警察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把人換個位置。

“等……這個傳銷公司的員工?”

“是吧,他說入職手續已經辦了,勞動關係應該在這……說起來,就是他帶我來著的。”

“……哈?”

年輕警察聽到了奇怪的句子,視線不由地在白僳與安向文之間來回打轉。

等等,按照剛剛的描述,豈不是……

年輕警察的目光來到白僳身上,他這會兒再看對方沒這麼整潔的穿著,忽然悟出了什麼。

“你也是受害者……不對,你為什麼沒有——”

黑髮青年神智清明,與房間內的其他人截然不同,也難怪旁人察覺不到端倪。

年輕警察站了起來,想把白僳帶走或者帶出去。

他剛靠過去正要有所動作,眼前豎起了一張手機螢幕。

螢幕上展示著一張名片類的畫面,樣式與年輕警察常見的略有不同,但邊角落裡的紅色圓章是不會認錯的。

從路過辦公室“借”了個充電寶的白僳勉強給手機充了點電,現在手機是能開機的狀態。

“證件沒帶,電子的可以嗎?”

“可、可以的……”年輕警察恍惚地說,“原來是釣魚執法嗎?”

釣魚執法?

白僳捻著自己的下巴,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年輕警察就這麼誤會了下去。

“不過就算是釣魚執法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後面的絮語逐漸隱沒在齒縫間,恰好旁邊有一名受害者人恍惚地站起身想朝外走,年輕警察連忙過去阻止。

“唉大爺你別亂走啊,再坐一會兒。”

年輕警察手忙腳亂地將人按了回去,按了這一個另一個又起了身,不知道是觸發了什麼節點,受害人的意識開始清醒起來。

白僳收回了朝年輕警察看的目光,因為他面前的安向文也有所動作。

迷迷瞪瞪的目光逐漸有了神采,捲髮青年茫然地撓撓腦袋,似是看到了面前之人,又或者沒看清,摸了幾下頭,人類又靠了回去。

張嘴發出一串氣音,吐出的音節不成詞句,最後還是沒說出具體的話。

白僳反倒是蹲下身子,趁著人類還未徹底恢復的時候,問了一句話:“安向文,你真的是……”

未說完的話隨著風飄散在空氣中。

無人知曉後半句究竟問了什麼。

……

皮鞋與石子頻繁接觸,凹凸不平的地面使得前進變得有些困難。

扎著馬尾的女性把勘察事故現場的工作全部交給了其他隊員,她本人則沿著另一條路,去確認同事傳來的另一條資訊。

這層辦公區域所在的樓面都變得破破爛爛的,就連祁竹月即將抵達的房間都缺了半扇門。

她看著那平滑的切口,已經不想去問這是什麼造成的了,多半是那把刀。

“等一下……你們還是找個人去樓下找白僳吧。”祁竹月不放心地叮囑,“就……遠遠地看著就好。”

局裡備受關注的黑髮青年,就像一陣飄忽不定的風,誰也不知道他下一秒會做什麼。

從他選擇兼職而不是全職後更能看出,對方不喜受控。

而他們對於實力高強……好吧,能力好使的人總有優待。

叮囑完同事,看著對方走遠,扎著馬尾的女性重新把視線挪回面前缺了半扇門的休息室內。

這處房間倒沒怎麼被損壞,低矮的沙發上只是蒙了灰,這會兒上面坐著人,一個灰頭土臉的小青年。

估計是剛被從押解的狀態提過來,人還有點瑟縮。

他面前堆著雜物的桌面上還擱了一臺電腦,特殊部門的成員正在一面問詢一面操作,在祁竹月進門之後,就把螢幕調轉過來。

“我……我都已經交代了!”小青年情緒不穩定,“你們自己看就好了吧?我不想看了!”

小青年不願再看也沒人勉強,將人趕到一旁後,影片開始播放起來。

剪下下來的影片很快播到重點,祁竹月盯著被放大的那一小塊白色色塊,一聲嘆息含在口中。

要命了,怎麼還有這個東西的存在?

普普通通的傳銷是一回事,上升到有可能存在邪教是一回事,但如果有A級朝上的靈異介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事情遠不止如此。

影片翻來覆去被觀看後,邊上顫顫巍巍的小青年忽然舉起了手。

“那個。”既然已經被捉了,小青年一番糾結後,想起一個問題,“你們看起來,是專業人士嗎?”

祁竹月朝後看,點了點頭:“是,還有什麼情況嗎?”

小青年默默比了下自己罪犯與對方警方的身份,脖子縮了又縮,還是開了口:“其實,昨天晚上不止這個異常的監控。”

“還有?”祁竹月皺起了眉,“這個白色……出現咋了其他地方?”

“白色?”小青年愣了下,“啊……是白色,但不是影片裡這種。”

小青年說話吞吐,因為不是第一見證者且多半全靠複述,他調出電腦的歷史記錄,與一張思考再三還是存下來的p圖。

瘦長的人影被調成了白色,腦袋部位被畫了一枚眼睛,栩栩如生的人類眼睛。

祁竹月:“這個是……?”

小青年:“我有個同事,他昨天晚上就看見了這樣的存在。”

可是沒有監控等記錄,口說無憑,祁竹月盯著螢幕看了會,決定把人找過來問一問。

如果是這個小青年的同事的話,應該在那群排排蹲的普通人裡吧?

特殊部門領著小青年去認人,但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們兜了好幾圈,甚至把疏散到樓下的群眾以及已經送往醫院的傷者都看了一圈,沒有找到所謂的同事。

小青年乾巴巴地說:“沒,沒看到他啊,你們確定人都在這了嗎?”

特殊部門的人摸不著頭腦,他們確認樓裡的人都在這了……吧?

哦不對,還逃出去一輛車。

逃竄的車輛嚴格來說不由他們負責,交通部門的同事正在追捕,但情況不怎麼好。

特殊部門的成員見找不到人,面面相覷,準備把人帶上去。

上樓的電梯經由判斷已經斷了電,他們只能從樓梯間走,在穿行於走廊上時,迎面走來了一個人。

小青年被兩旁的人架著胳膊,步行方向受限,只有腦袋可以自由活動。

於是他抬起了頭,看到了迎面而來的……黑髮青年?

黑髮青年熟悉的面容正是清秀女性一直讓小青年關注的那一位,這時他猛然怔在了那:“怎麼是你?”

跟安向文雞同鴨講了一陣覺得人還沒辦法交流的白僳出來走走,憑藉著充上電後可以出示的電子證件,在樓裡自由行動。

小青年茫然地看著附近的警察同白僳打招呼,後知後覺地憋出一句:“你是條子?”

有點犯罪分子的自知之明的人稱呼警察的方式出乎意料的相同。

第二次被稱作條子的白僳歪了歪頭,一臉淡然地應了:“對,是條子,來釣魚執法的。”

小青年瞬間有點怒了,礙於已經被特殊部門的人抓住,他只能無能狂怒了幾句:“怪不得大姐讓我看著你,你果然有問題!”

白僳不理會小青年的質問,轉移話題般順口問了句:“你們帶他要去幹什麼?”

某種程度上地位有點薛定諤的白僳這麼一問,特殊部門的成員彼此又看了眼。

他們思及今天帶隊的祁竹月和這一位見了面打招呼的關係,再看看對方握在手中的手機上顯示的證件……好像也沒什麼不好說的。

“我們在找人。”特殊部門其中一人大致說了下,也把小青年要找的人外貌描述了一遍,“不過沒找到,所以我們準備帶他回去了。”

那個外貌描述白僳很有印象,畢竟自己大半夜站人床邊看了半天了,才過了一天不到,沒這麼快忘掉。

“他啊。”白僳裝作思考的樣子,“好像被人帶走了。”

“什麼,白先生您知道嗎?”特殊部門的人一個激動,走上前半步。

白僳緩緩點了點頭。

他領著人回到了那個特殊部門的人最初檢視的洞口,從那往外看,指著地面上那個略顯凹陷的坑窪說:“那個洞邊上,之前有輛車,敞開的車門裡有看見你們說的那個人。”

特殊部門的人沿著白僳所指,沉默地朝下看。

不是,這個怎麼看得清的?

所有人的人都只能看到下方螞蟻大小的人影,不要說容貌了,連穿著都有點模糊。

但白僳這麼說了,他們也只好這麼信了,並轉告交通部門的同事抓緊行動。

至於之後傳來追捕車輛逃脫的訊息,那都是後話了。

特殊部門的人把人和話原封不動地帶回了樓上,引得還在對著電腦影片思考人生的祁竹月一陣咳嗽。

“咳咳……哈?你沒有講過啊!”

面對質疑,白僳無辜地看了回去:“你也沒問啊。”

白僳口中的事件描述從他進入紅色房間開始,結束於俊美青年炸開大樓的那面牆。

是了,白僳從頭至尾都沒說俊美青年後續的去向,也沒講述他進紅色房間之前發生的事。

白僳沖人類女性笑了笑,唇角掛著從俊美青年臉上學得有模有樣的笑容弧度。

頭疼地揉著腦袋,祁竹月覺得今天的工作結束為時尚早,估計收隊回去還得在部門裡加班。

白僳自然也收到了訊息。

充了電的手機裡叮叮咚咚來了好幾通來訊,有特殊部門的也有粉絲群的,最後甚至有一條來源於社群,上面說有人昏倒在他家門口,門已經被社群的人關上了,不用擔心。

看到最後一條,白僳心裡打出了問號。

白犬又幹了什麼事?不是隻讓它直播嗎?

疑問一時間得不到解答,白僳沒功夫去收取白犬的記憶。

他跟著特殊部門的人一起下了樓,在樓下見到了已經能夠正常交流的安向文。

捲毛青年懨懨地站在人群中像一隻被淋溼了皮毛的貓,他轉著腦袋,似乎在尋找什麼。

看到白僳的那一刻,捲毛青年的眼睛都亮了。

“白哥——”嗓門之嘹亮,讓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從樓內走出的隊伍末梢。

黑髮青年吊在那,步履輕慢。

聽見有人喊他,白僳還揮了揮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