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起還好,一提起,人類就想起了那簡潔隨意到令人髮指的通訊。

白僳發的訊息可以分為三個部分。

第一部分告訴你“我這邊遇上個靈異,從電臺故事裡冒出來的”,第二部分跟你說“靈異出來又跑了,沒人傷亡”,第三部分總結“跟你們彙報一聲,電臺是頻道xxx,手機要沒電先關機了”。

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之後無論是發訊息還是打電話都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這會兒白僳問起了,黑髮青年本人摸出了手機,長按開機鍵。

手機螢幕上展示的電量是滿格,其主人勾解釋道:“剛充的。”

夏姓警官心理不信,但他也懶得計較:“那個電臺沒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那份稿子。”

特殊部門有情況便會去調查,深夜派人走了一趟電臺大樓,除了幾個晚間工作的員工什麼都沒找到。

例行檢查了一番,把那份有問題的稿子給拿走了。

厚厚一摞稿子,不知道哪位主持人的,說是到了開工的時候就發現放在桌上,以為就是給他準備的。

他就這麼唸了,直到被警方找上門才知道發生了怪事。

白僳眼睛一亮:“那稿子——”

夏成蔭打斷道:“收走了,好了迴歸正題。”

陀川公司那事前陣子移交給了隔壁部門,所以來請白僳的人是他不熟悉的,邪教那塊夏成蔭也沒問,他指了指醫院內。

“還有一張推車上的是?”

“他是那個陀川生病的員工。”

“?”寸頭的警員眯著眼想了下,“原來那個人不是你隨口糊掐的啊?”

這下是白僳覺得人類有問題了。

怪物自打進入了人類社會就非常注意自己留下的痕跡,除了自身的,還有其他人類的。

萬一哪天他飢不擇食把人類抹了脖子,一查監控只有他有嫌疑豈不是很尷尬?

有個詞叫什麼來著……百口莫辯?

“監控呢?”白僳問道,“那名員工被帶下去的時候你們沒查到嗎?”

“好問題。”夏成蔭一拍手,“很不湊巧,那棟大樓的前後除了那家公司辦公區域的監控外,其他地方的都壞了,報修了但工人還沒去。”

白僳:“……?”

湊巧得有些過分了,簡直是為了意外特意準備的。

再聯想到某一句話,白僳的手飛快伸到身後,將固定在背脊後的方塊狀的物體一拆。

拿出來後他用手拍了拍,像是在撣灰,實際上是把用作黏連的白絮回收掉。

接著白僳將巴掌大的本子翻開朝人類展示,比小學生還要幼嫩的字型展現在人前。

儘管人類間總有句玩笑話叫正經人誰寫日記,但不可否認的是,日記可以記錄下什麼。

夏成蔭湊近了看:“這是什麼?”

白僳又翻了兩頁:“在汽修廠遇見了之前逃掉的邪教二人組的另一個——”

“等一下……算了你直接說吧。”

寸頭警員的表情從有話要說到糾結猶豫再到最後釋然放棄,一連變了兩次。

怪物不懂人類放棄了什麼,可能是放棄了思考吧。

“另一個邪教成員在那邊養傷吧,我進汽修廠後見到他了。”白僳覺得把自己的經歷全講一遍非常麻煩,於是簡化了一下,“就這麼叮——咚——砰——我把他撂倒了,從他身上撿到了這本書。”

總覺得白僳省略了很重要的東西但認為自己問了也白問的夏成蔭:“然後呢?”

然後白僳將日記唰唰翻到了其中某一頁。

那一頁紙上沒有很多日常記錄及感慨,而是光禿禿地只寫了一行字——那天在分公司發生的事不是意外。

人類的眼睛掃到這句話時猛然一縮,夏成蔭上前搶過了這本日記。

白僳一鬆手隨人類動作,這本日記他早在地下手術間等特殊部門小隊到場時就翻閱過了,除了寫了這行字外,都是記錄日常恢復的情況以及對陀川員工的觀察。

總得來說介於邪教和二重身的證物之間,就看哪邊更需要了。

不過話說回來,不是意外的話,針對的是誰呢?

醫院燈火通明的門廊下又有救護車駛來,白僳朝一旁讓了讓,讓車上的醫護和家屬下車,一行人匆匆跑入醫院。

白僳目送著人類遠去,他站在重新安靜下來的醫院大樓門口,紅白色的光暈在眼前緩緩流淌。

他覺得,被針對的是自己。

從一開始便是。

……

夜間的醫院也是忙碌的,大多忙碌的都是醫務人員。

在市中心這家醫院的話,忙碌的人還得多一些特殊部門的人。

由於工作的人多了,自然是勻了一些房間供人休息,條件不怎麼好,就拼個簡易的床,再搭個毯子枕頭就能在開了空調的房間中睡下去。

當然也有睡不著的,工作人員就自行去找可以吸菸的地方抽上兩口,或找同伴聊上兩句。

如果是住院的病患的話,得看哪棟樓了。

普通患者可以隨意走動只要不走太遠,也不要走過界,但被加以關注的患者的話……

“唉。”安向文幽幽地嘆了口氣。

捲毛青年對著廁所間的鏡子做了個鬼臉,鏡子中的自己完美復刻了他的動作,沒有一點延遲。

很好,看起來深夜醫院病房廁所鬧鬼的傳聞是假的,估計是有人睡傻了,腦子不清醒看錯了。

起夜上廁所並被病房病友拜託去鏡子前看看的捲毛青年打著呵欠原路返回,回到病房後,他衝偷偷從被子中探出頭的病友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後者立馬鬆了一口氣,躺回床上被子矇頭繼續睡了。

安向文:被當做工具人……算了。

捲毛青年坐回病床上卻沒有立刻迴歸睡眠,他反而拿起一旁充著電的手機,無聊地刷了起來。

無聊……是真的很無聊。

就算他這會兒又沒了工作,住院的開銷也不用他負擔,甚至醫院的人願意幫他把家裡的遊戲機拿了送過來,但一直住院果然還是太憋悶了吧!

醫院說什麼他們的情況還有待觀察,需要多留一陣,這一留就快一個月了。

眼看著一個又一個病友出了院,只剩下沒幾個人還住在這。

手機上的訊息很快刷到了盡頭,而現在的時間點,似乎也沒什麼人能聊天。

在醫院除了睡還是睡的安向文垂著個腦袋,一個聊天框又一個聊天框地點開,把他的狐朋狗友……朋友們戳了個遍。

“果然啊,凌晨三點什麼的還是太——”

捲毛青年忽的目光一頓,手指也停了下來。

剛剛他滑得過於順手,一連串朋友騷擾下來,連帶著點開了某個白姓男子的聊天框,把抖動視窗的特效就這麼發了出去。

安向文:啊這。

捲毛青年沉默了數秒,正準備飛速打一句解釋的話就把手機鎖屏繼續睡覺,所有的後續都留給睡醒的自己來……欸?

安向文看著聊天框中被回以一個問號。

捲毛青年看了看手機顯示時間。

沒錯啊,現在是凌晨三點十二分,正常人不都在睡覺嗎?

安向文自覺他還是比較瞭解白僳的,不說呼吸都瞭如指掌吧,但至少一些作息習慣,從他了解的和粉絲群裡總結的一綜合,也能猜準一半。

只要白僳沒有什麼隱藏著的秘密。

安向文這幾天的直播一次不拉,他記得早上他白哥還說下午有事,過兩天也不播……?

還沒等捲毛青年胡思亂想出什麼,聊天框裡又蹦出了其他訊息。

——‘你沒有睡?’

——‘看位置你還在醫院?’

安向文回顧了一下自己的朋友圈,發現是每天定時定點發的病號餐暴露的。

他也沒裝不在又睡覺去了,就一副溫吞的模樣,緩慢打著字,回了個沒有睡,還在醫院。

發完這個訊息,另一頭又沒了下文。

捲毛青年惴惴不安地在床上坐了會,最終決定給自己披個外套。

站到地上穿上鞋,推開病房門後安向文被外面涼颼颼的冷氣撲了一臉,他哈了兩口氣,確認沒有護士來攔他後,他溜出了門。

今天晚上走廊上的人要比平時少。

安向文大概數了數,發現人少了一半,就小貓三兩隻候在走廊上。

人少了,視線的死角自然變多了,安向文稍一貓著身子,就溜出了人的視野範圍。

他沒跑太遠,溜到少人的樓梯間,下了半層樓站在樓梯間平臺上的視窗處看著窗外的景色。

與病房窗戶看出去的角度不同,樓梯這邊有一半對著醫院大門,能比較清晰地看到門前偶爾路過的行人以及駛入的車輛。

“一輛救護車……一輛計程車……兩輛救護車。”像是在數綿羊一般,捲毛青年嘴唇翕動。

數“綿羊”這醞釀睡意的一方法初有成效,安向文眼皮開始上下打架,頭也一點一點的。

“……私家車……計程車……救……嗯??”

念著念著,安向文眼前忽然竄過一道黑影。

剛剛醞釀出的睡意被嚇到全無,捲毛青年甚至原地起跳了幾厘米,他後退半步遠離視窗,五秒過後,思索著又靠了回去。

“看……看錯了吧……”捲毛青年喃喃著,“這大晚上窗外怎麼會有黑影呢……貓都爬不到這麼——”

安向文開啟窗戶探出頭,他是背過身去朝上看的,能看到個黑色的看不清外貌的人影攀附在住院樓的外牆上,並且還在往上爬。

“……哈哈,是我太困了嗎?”捲毛青年乾笑兩聲,想要縮回腦袋,“困到出幻覺了,我還是回去睡……”

安向文話沒說完,背後傳來一聲指令。

“讓開。”有些熟悉的聲線壓低了一個八度,大概是晚上喊太大聲會擾民。

安向文還沒從視窗收回腦袋,所以他現在是背朝樓下的,也就是說指令傳來的方向也在樓下。

捲毛青年來不及轉頭,只能下意識往裡站直身體……

“痛!”估算錯了窗框高度,安向文結結實實地磕到了頭。

他捂著額頭,人頭暈目眩地踉蹌著往後倒,在即將腳步不穩摔出窗戶前,他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

推他的人本意並不是為了救他,因為捲毛青年聽到了一句:“礙事。”

安向文:長這麼大個的障礙物還真是抱歉了。

捲毛青年順著慣性跌了回去,轉過身時,他瞥見了一張眼熟的面孔,黑色的眼睛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手上動作不斷,直接扒住窗戶邊沿翻了上來。

“讓開。”第二聲略顯嫌棄的話語,安向文趕忙錯過身子。

頭腦仍有些發暈,點點星光漫在眼前,捲毛青年扶著腦袋,與黑髮青年對上了視線。

“白……白哥。”安向文小聲喊道,隨即他有些茫然。

為什麼他白哥從窗外的樓下翻了上來啊?這裡可不是一樓二樓什麼的,他白哥身上還沒有綁安全繩。

腳掌接觸地面的黑髮青年揉了揉手腕,面對安向文的呼喊,他點頭作為回應。

接著黑髮青年整個人又撐住了窗框,頗有一種再翻出去的架勢。

“等等等等……”安向文連忙去攔,同一時間,窗外的樓下也傳來喊聲。

“喂!你跳出去好歹打一聲招呼啊!”男聲有些氣急敗壞,“你是要把人嚇死嗎?萬一摔下去怎麼辦!”

體能好不代表著手腳靈活,就算是夏成蔭要從樓外的牆面上翻越都要思考一下路徑,比如有沒有讓他抓手或踩腳的地方。

可白僳呢?一聲不吭地跳了出去,連一句話都沒有留。

還有,他到底是怎麼看到外牆上有人影的?

漆黑的天幕和缺失的光照是人影最好的保護色,除非一直保持觀察,但他們之前不是還在談那個汽修廠的事嗎?

面對夏成蔭的疑問,白僳就點了點頭,一股連演的成分都懶得塞的敷衍感。

“這不是用眼睛就能看到的嗎?我還對著視窗。”黑髮青年無視了旁人的阻攔,腳一蹬,站到了窗沿上,“不快點的話,那個傢伙就要跑沒影了。”

白僳想了想,還是給自己補了一句:“那是我認識的人。”

“……認識的人也不能胡來,喂!!!”

最後一個字猛然拔高了音量,驚得巡邏的警衛把手電筒的光朝上照。

照出了宛如蜘蛛般向上攀爬的兩人,也照出了一上一下彼此對視的兩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