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要問嗎?’

眼看著話題要被略過去,祁竹月微微偏過身,眼神朝後瞟。

‘先放一下,應該還有其他方法能知道。’

得到身後之人的眼神示意後,祁竹月沒有再糾結於那個沒有說出口的名字。

將未言之人的名字咽回去後,中年男性單單說起了即將出嫁的女孩子,小時候剛長得能走能跑便跟在溫桃身後。

沒長成的小孩子野在山野間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了,饒是溫桃這樣的女孩子,小時候都很會爬樹和游泳。

“村子裡就沒哪棵樹沒被你霍霍過……唉,你後來出去打工了,村子裡的小孩子逐漸都歇了。”

“溫琪的話……也算是村子裡為數不多沒有外出的孩子了,她要結婚的物件你還有印象嗎?就村東頭那個,一到夏天就去樹林裡捉蟲子回來養的那小子,你記得嗎?”

答案當然是——還是不記得。

不過,溫家村的女性名字都是單字嗎?

在“溫桃”完全不記得的情況下,也只能聽溫建元講述。

即將結婚的小情侶之間的趣事糗事甚至戀愛經歷人類都聽了下來,試圖在其中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蛛絲馬跡有沒有找到白僳不知道,他聽到了明天就將舉辦婚宴的訊息。

“明天?”黑髮青年插話問道。

中年男性點了點頭:“是啊,明天,到時候大家都會參加,你們是溫桃的朋友,也能作為賓客前去。”

說著,溫建元走上前敲了敲門,同出來應門的年長女性交流了幾句,很輕易地討要到了幾份婚宴請柬。

按中年男性的話說,請柬就是意思意思,村子裡的大家都認識臉,也就溫桃久未歸村,她的朋友們又是生人面孔。

給完請柬後,新娘家的房門很快關上了,像是在拒絕外人進入。

對上後方幾個好奇的眼神,溫建元解釋道:“村子裡結婚的習俗,男女雙方婚禮之前有段時間不能見面。”

這種風俗有聽過,在一些偏遠地區或者農村還是存在的,具體要跟著當地的規矩走。

“除此之外也沒其他的規定了……啊,我們讓一讓。”

說著,溫建元領著他們朝一旁讓開路,讓抬著箱子的其他村民停到新娘家門口。

剛闔門沒多久的年長女性又走了出來,同來送東西的村民道謝,並把箱子搬了進去。

“那是?”

“婚服吧。”溫建元答道,“應該是村子裡上了年紀的女性幫忙縫製的。”

溫家村竟然還保持著手縫嫁衣的傳統,不過已經不是由新娘子動手了。

也是,現在的年輕人都不一定會這個技巧。

別過了新娘子家,可能是剛巧說到了結婚的事,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被擺到明面上——催婚。

“所以桃桃,你到底對哪個感興趣?”

一個不留神,“溫桃”又被她的舅舅帶得走在靠前的位置,中年男性自認為壓低了聲音。

“個高的那個,還是個子矮一點的那個?其實我覺得戴眼鏡的那個現在看起來也還可以。”

“嗯……”祁竹月發出了略顯尷尬的哼聲,然後故作扭捏地答,“還在想……”

說完的當下,垂著麻花辮的女性往一旁走了一步,拉遠了一點距離。

她還是不適應。

在中年男性溫建元白天表現得如此正常的情況下,祁竹月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這個溫家村,是不是全都像溫建元這樣?

……

全部不至於,但大部分是。

一行人中唯一確切知道答案的黑髮青年把手中的婚禮請柬翻來覆去地看著。

紅色的外殼,灑著金粉的同色紙張,毛筆的筆觸在紙面上留下幾團墨痕,大概是不知道他們的具體名字,上面只落了溫桃一個人的名字。

上書——溫桃及其朋友們。

高天逸:“那我們這個禮金要給多少?”

唐諾:“不清楚。”

高天逸:“一起給還是分開給?要不找人打聽問一下——”

夏成蔭:“喂,不要這麼認真討論這種事啊!”

唐諾:“份子錢在部門裡的報銷範疇內嗎?”

高天逸:“讓夏哥去吧,他不是連違章的罰單都能填報銷單嗎?聽說顧老大還透過了,這到底是什麼”

夏成蔭:“?小鬼,這個事情是誰跟你說的!”

好吵。

人類絮絮叨叨地念起了可能會涉及的人情世故,可白僳的注意力卻全在婚宴上能吃到的食物上。

將帶著魚腥氣的請柬折了折塞回信封中,黑髮青年在那想,如果婚宴真的是全魚宴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烹飪完畢後,那些魚還是挺好吃的。

就是人類估計不樂意,到時候他們一行人五個坐在婚宴上,只有他一個人在動筷子,豈不是很尷尬。

昨晚在溫建元夫妻家裡,他們還能夠透過一人灌酒,一人吸引注意力矇混過去,但如果換到場景更大的宴會上呢?

盯著他們的視線會更多,到時候……那人類只能自生自滅了。

當然了,如果人類朝他尋求——

“桃桃?是溫桃嗎?”

正沒頭沒尾地想著,前方傳來的動靜打斷了白僳的思緒。

他們正走在前往村長家的路上。

人類彎彎繞繞,在搞清楚村子的大致分佈後,按照常規流程,總得去村長家擺放一下。

某未成年人吐槽:“很rpg式的想法了,回頭要不要每家每戶再翻翻罐子?”

戴眼鏡的成年人回答:“會被趕出村子的,還是不要嘗試了。”

邊走邊討論婚宴的事,順帶觀察過路的村民,偶爾搭話救一下快要被“舅舅”逼入言語死角的祁竹月。

就在他們馬上要走到村長家時,他們路過了一戶大戶人家。

字面意義的大戶人家,房子建得又高又氣派,和村裡大部分一層高的平房不一樣。

喊住“溫桃”的是正好站在門口的一名中年婦女,她是看了“溫桃”好幾眼,最後才在溫建元的存在下確認了“溫桃”是她認識的那一位孩子長大後的模樣。

這是誰?祁竹月一臉疑惑,房子倒是有些熟悉,在溫桃的記憶裡見過。

解答她疑惑的是溫建元,應該是猜出了多年不見的女性認不出了,只能他來幫忙。

“小時候抱過你的……”中年男性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描述他們之間的親戚關係,因為關係太過複雜,最後總結為,“鄰居家的奶奶……”

“奶奶?”這年齡不對吧?

“奶奶的女兒。”溫建元大喘氣道。

作為溫家村的人多少沾親帶故,溫桃與面前這戶人家就有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要差出去三代的親戚關係。

然而,溫桃身上就是有股吸引人長輩去關心的氣質,關係雖有點遠,卻受老人喜愛。

不得不說,特殊部門挑選出的“溫桃”的身份挺好用的。

經由提醒,祁竹月還是沒有想起來。

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就順著人的話對中年婦女笑了下,當做打招呼。

原以為這就算結束了,就像他們之前遇到的有幾個人,認出了打了招呼就作結。

可這大戶人家不一樣,中年女性在祁竹月給出回應後,當即讓他們稍等一下,轉身朝屋內走去,邊走還邊喊了個人名。

一行人走也不是,只能留下來等。

等的過程中,溫建元透露了一個訊息。

馬上要舉辦壽宴的,就是他們面前這戶人家,而要祝壽的老人,就是小時候抱過“溫桃”的那位。

再一次感慨,“溫桃”身份選得極好。

進屋的中年婦女很快折返回來,她再度朝祁竹月招招手,示意她進去坐一會。

人話裡話外都是對小時候的祁竹月的懷念,在她隔了這麼久才回村後,想敘敘舊。

“現在老人剛好睡醒了有精神,等會吃過午飯了,人說不定就要去睡午覺了。”中年婦女說道,看到一旁還有其他人,補充說,“一起進來吧,都可以進來做。”

進或不進?路線似乎到了分叉選項。

在這村子雙喜臨門的情況下,有個可以進入辦壽宴的人家參觀的機會……

“去吧。”白僳忽然在人後說。

他在人類看過來後,視線越過高高的圍牆,飄向了一牆之隔的人的居所中。

“有點令人在意的存在。”

黑髮青年也沒點明,就若有所思地站在那,表達了一種他想要進去看看的意願。

最後,他們決定兵分兩路。

祁竹月、唐諾和白僳跟著溫建元一起去這戶即將過壽的人家裡去,而夏成蔭帶著高天逸繼續去村中游蕩。

後面那組是未成年人單方面要求的,他實在是太想知道“湖”的事,於是成年人裡分出了個人去陪他。

篩選了一番能管住人還不會跟著少年人胡來的人選後,派出了夏成蔭。

在中年男性所看不見的角度中,有人露出了難以言喻的神情。

祁竹月:“……你們認真的嗎?”

白僳:“怎麼說?”

祁竹月:“……夏前輩真的不會瞎搞嗎!你們不要忘了局裡罰金交得最多的就是他吧。”

唐諾:“還好吧,也就是飆車違章違規揍嫌犯……”

祁竹月:“這不就是很不妙嗎……嗚哇,上次夏前輩去隔壁市的超速罰單,還是我去交通部同事那邊幫忙處理的……”

問就是很後悔,她不該接那個活的。

耳邊彷彿又迴響起了交通部同事的碎碎念,聽得人頭昏腦漲。

“交通部的人很可怕嗎?”見人類露出了痛苦的神情,白僳有些好奇。

“是的,很可怕。”祁竹月點了點頭,就連平時沒什麼表情變化的唐諾都流露出幾分贊同。

“反正!絕對不要!為了行方便去找他們!”認命交罰單都比去通融通融好,不然就會聽到又長又煩的訓導。

黑髮青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他肯定遇不上,他平日裡也不開車,出門必走斑馬線等紅綠燈,某種程度上在吃以外是很守序的怪物。

溫建元和中年婦女在前方邊聊天邊帶路,這處院子中還有不少人在忙,見到一個生面孔,中年婦女就回過頭給他們做個介紹。

說的少的只講個名字,說的多的還會提兩句有無和溫桃小時候的關聯。

“溫桃”本人一開始還用笑回應,笑到後面臉都快僵了。

祁竹月:救救孩子,這就是同姓的大村子的人際關係嗎?愛了愛了。

在祁竹月真正把臉笑僵前,他們走到了老人居住的屋子前,受限於腿腳不便,老人住在一樓,此刻正坐在搖椅上,靜靜地在門前曬著太陽。

耳朵不好的老人等他們走得極近,並由中年婦女喚了一聲後,老人才從半眯著的打盹中睜開了眼。

說是睜開眼,也就是將眼皮撐開一條縫,隨著年歲驟降的視力讓老人難以辨別眼前的場景,模糊的色塊只有在戴上老花鏡後才能清晰幾分。

晃動的搖椅被腳掌一踩停了下來,老人在旁人的攙扶下慢慢坐直身子。

推著老花鏡,昏花的眼睛睜了又眯,老人總歸是認出了“溫桃”來。

“咦是溫桃回來了啊,變化真大。”

眼看著祁竹月又陷入了一場新的社交中,陪同的二人很沒同伴情地往後退去,把敘舊的地方讓了出來。

“這樣好嗎?”白僳問道,“感覺……溫小姐的神經繃得很緊了。”

“沒辦法,這個能力只有她能做到。”唐諾抬眼看了看前方正和人說話的麻花辮女性,“部門裡也不是沒想過找相同能力的人,但沒有找到。”

特殊的能力在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靈異事件時或許能看作是上天的恩賜,也有小部分人覺得這是惡魔的垂憐。

然而,不管是上天的恩賜還是惡魔的垂憐,都不是能輕易復刻的奇蹟。

人類的情緒有些許的低落,雖不明顯,但還是被白僳捕捉到了。

這是為了同伴在困擾嗎?

白僳試著解讀一二,在理解的這一步沒堅持多久便選擇放棄。

與其揣測人類的情緒,不如做點有意思的事。

在院角被好客的主人搬來的椅子上坐下,他們面前還被擺了個小凳子用作矮茶几,上面放了個果盤。

白僳隨手拿起顆橘子,指甲掐入果皮中緩緩剝開,再將白絲般的橘絡細細挑除。

末了,在把果肉拋入口中,一口咬下酸甜汁水的同時,用手肘抵了抵人類的腰間。

戴著眼鏡的青年腰間剛好是一塊癢癢肉,差點要蹦起,連忙把自己按住。

“看那邊。”一點沒覺得自己碰錯了位置,黑髮青年拿起下一枚橘子。

他的下巴朝那努了努,引導著人類朝邊上看,輕飄飄地開了口:“那裡……有著非人的存在。”

“類別的話,和被黑色淤泥取而代之的人是一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