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其實都不太敢正眼看皇上,一晚上大家推杯換盞,她藉著光影也就偷瞄了幾眼。

但心裡的震撼不亞於陸雲鴻。

以至於後面和皇后聊天,都沒往年齡和面板等上面說。

好不容易等到晚宴結束,那已經是五更天了。

因為要送皇上和皇后回宮,他們跟著一起出了長公主府,最後陸雲鴻和王秀也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馬車緩緩行駛,王秀靠在陸雲鴻的懷裡,深幽幽地嘆了口氣。

陸雲鴻捋著她的烏髮,無聲地安撫著她。

但王秀還是忍不住道:“皇上真的老了許多了。”

陸雲鴻道:“看出來了。”

王秀道:“那你以前也一定很辛苦……”

陸雲鴻的手指頓了頓,笑著道:“不記得了。”

王秀抬起頭來,輕哼道:“我才不信呢。”

陸雲鴻無奈地解釋道:“是真的。一個人的日子,春夏秋冬都差不多,累一點反而覺得踏實一點,畢竟也不太想出門。”

“看山看水都是一樣的,不如看看人心,還要波雲詭譎。”

王秀抱著他的脖子,把頭埋入他的頸窩,心裡跟針扎似的疼。

陸雲鴻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似乎是為他前生的遭遇感到難過。

陸雲鴻抱著她道:“那個時候,皇上已經不在人世了,就算在,那陰晴不定的性子未必能做明君。”

“太子因為皇上早逝,心性多少受點磨礪,看著比現在更頂用些。”

“但也因為猜忌和操勞,英年早逝。”

“換句話來說,如果他不是英年早逝,如果我真的娶妻生子,未必能夠善終。”

“今生皇帝的病好了,因為前世的修行使得心性上更加和善從容,剛柔並濟。否則以他前世的性情,登基後第一個首當其衝的,就是王家。”

“阿秀,萬物有因有果,有得有失。我們能得這一世安穩,已是世間最幸之事。”

王秀抱著陸雲鴻的手更緊了,她道:“我知道的。”

“可知道你那樣一個人孤獨地老去,操勞致死,心裡還是會覺得空落落的。”

“之前我還覺得你早早離朝,會不會有點自私了。可我現在想想,你也是人啊,憑什麼就要你去扛著,你也需要休息,需要陪伴。”

“今天看到皇上以後,我更加堅信這一點。你付出的已經夠多了,接下來的日子,好好休息吧。”

陸雲鴻環抱著她,點了點頭,隨著皇上的老去,他的確已經沒有出山的打算了。

這次來京城,若無意外,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大年初三。

寧王攜寧王妃和一雙兒女來到陸家拜年。

剛巧,今天裴善一家帶著杜君德也來了。

寧王妃和徐言心一直交好,兩個人很快來到星暉院陪王秀說話。

寧王和裴善則陪著陸雲鴻在書房。

至於杜君德,被陸欣和叫去幫忙抄年禮單子去了。

陸家的下人見三小姐使喚這杜公子跟自家人一樣,稍微有眼色的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對杜君德也很客氣。

反倒是書房裡,因為上次在西北的嫌隙,寧王一時間也不知道和陸雲鴻說什麼?

裴善還好,說了杜君德寫的一些文章,還有他仔細觀察後品行等等。

陸雲鴻還算滿意。

寧王后知後覺,這個杜君德是陸雲鴻看中的小女婿。

他驚訝道:“欣和的未來夫婿嗎?”

陸雲鴻道:“八字還沒有一撇呢,當不得真。”

寧王道:“我記得欣和還小啊?”

陸雲鴻沒有回答他的話,因為欣和是前年及笄的,今年已經開春了,虛歲十七。

還是裴善道:“不小了,皇長孫都十二了。”

寧王恍惚回神,是啊,自己兒子都十二了。

所以看似才斷交兩三年,其實已經過了五六年了……

“那個杜君德是哪裡人?家中有人做官嗎?幾品官?”

裴善道:“就是商人家的兒子,祖上沒聽說有封侯拜相的,在鳳起書院唸書時和欣和認識,看著品行都是好的。”

寧王道:“商戶的話,這門第是不是太低了?”

“安年都升四品了,還是公主之子。”

“欣和的夫婿,應該往朝中內閣大臣的子嗣中尋才是。”

陸雲鴻淡淡道:“不必了。以後欣和有哥哥和姐夫護著,不管嫁給誰都不會受委屈,最主要她自己喜歡。”

“我這次回京,應該是最後一次了,欣和的婚事不會在京城操辦。”

寧王大驚:“義父。”

陸雲鴻抬手,示意他不必再喊。

他們兩人之間,早已沒有了父子之情,一切都已經化為塵土了。

寧王眼眶一紅,連忙撇開視線,生怕自己會掉下淚來。

裴善也是一驚,問道:“京城還有這麼多親友,師父為何說得如此決絕?”

陸雲鴻道:“都這把年紀了,親友也好,情意也罷,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該說的話離別前就已經說了,不該說的,至死也不會出口。”

“當年你師母待你好,你將來待她兒子好就行了,你知道我一向對你沒有什麼要求,做好你自己便罷。”

裴善頓感失落,師父不再回京,那師孃肯定也不會回來了。

他也盡不到什麼孝心,只能遠遠的聽著他們的訊息,逢年過節備一些禮物。

這日子突然就索然無味起來,裴善的臉色不太好。

氣氛凝滯的時候,陸雲鴻站起身來:“你們聊吧,我去睡會。”

然後他徑直走了,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寧王張了張嘴,隨即又閉上,因為實在是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一直覺得,義父這個人不像外面說的那樣重情重義,他只對他在乎的人和事上心,對其他人還是非常冷漠的。

而且應酬什麼的,也要看他心情。

心情不好,管你是誰,反正不伺候。

比如現在。

寧王對裴善道:“你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嗎?義父他們……”

“他似乎已經不喜歡我這樣叫他了。”

裴善道:“沒有意義的稱呼,的確是不必了。”

寧王愕然,但很快就道:“你也會說這種戳心窩的話了。”

裴善站起來道:“其實我現在也不想理你。”

寧王:“……”

那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