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再次睡著以後,王秀也把李德福給叫醒了。

他似乎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醒來時冷汗淋漓,面露惶恐。

王秀道:“皇上已經睡下了,我們不能留宿在宮裡,怕是要趁夜離開。”

李德福定了定神,突然想起孫院使已經沒了。

他嘆了口氣道:“剛剛沒發生什麼事情吧?”

王秀搖了搖頭,主要也不知道要怎麼說。

李德福會意,慢慢爬起來,他先是看了一眼睡熟的順元帝。他瞧著順元帝那張黃褐色的臉好像又暗沉了些,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了。

等他送王秀出來時,見陸雲鴻就等在外面,便叫小太監給他們提著燈,送他們出去。

結果過來的小太監是東宮的清風,李德福見了,目光閃了閃,卻是沒有說什麼?

就這樣,清風藉著燈光,先將陸雲鴻和王秀引到東宮去了。

半道上,王秀問著陸雲鴻道:“沒見著長公主殿下嗎?”

陸雲鴻握住她的手,細細地捏了捏,出聲道:“見到了,似乎和花子墨髮生了點爭執,現在都在東宮裡。”

王秀想了想,便明白過來,索性沒有追問。

她其實最想問的,是陸雲鴻有沒有看見周陵進來。

還有,關於周陵的事情,陸雲鴻又是怎麼想的?

雖然她不擔心,太子會將他們夫妻滅口,但是……遇上這種事情,任誰都無法安心吧?

很快,東宮到了。

太子身上那件墨綠長衫已經脫掉了,他穿著淡藍色的常服,有些歉意地對王秀和陸雲鴻道:“今夜讓你們夫妻跟著受驚了,不過一會還要勞煩你們將景煥帶去照管幾天,接下來的日子,我怕是沒有什麼空閒。”

陸雲鴻微微頷首,沒有拒絕。

太子見狀,又對王秀道:“長姐很生氣,你去看看她吧,就在棲霞閣裡。”

那是內殿中一處小憩的廂房,長公主每回來小憩都是在那個地方。

雖然不太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王秀還是獨自一人過去。

她走了沒幾步,回頭時便看見太子將陸雲鴻給請到正殿去了。也不知道周陵還在不在,太子又會怎麼做?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太子還這般穩得住,真是難得。

王秀想著,很快就到了棲霞閣。

長公主氣呼呼地坐在臨窗的羅漢床上,把上面的矮桌和擺件弄得亂七八糟的。

她伸手揉著抹脖子,十分不痛快地道:“你別來跟我說,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聽!”

王秀道:“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長公主意外地回眸,發現是王秀來了,這才放軟語氣道:“怎麼是你?”

王秀解釋道:“皇上的身體穩住了,我們夫妻也不能留宿皇宮,自然要走了。”

“不過,聽說你在這裡,我就過來看看。”

長公主氣呼呼的,眼睛紅了又紅,不過到底忍住了沒哭。

她對王秀道:“都是一群壞東西,花子墨也是,太子怎麼還肯饒他?”

“換了是我……”

王秀直接問道:“你要殺了喬川嗎?”

長公主冷哼道:“他死不足惜?”

王秀又問道:“那殺了沒有嘛?”

長公主氣到撅嘴,不說話了。

喬川陪了她很久很久了,久到她曾經出宮嫁人,久到她生產時連夜入宮給太子報信,久到陪她去了無錫,和呂嬤嬤日夜交替幫她照顧著孩子。

可信任這個東西,一旦崩塌,再難拾起。

她只是恨,也不甘心!

明明,她對身邊的人那麼好,喬川和呂嬤嬤更甚。

又擔心沒有養老的錢,又擔心別的勳貴苛責他們,又擔心將來無人送終,孤獨終老……

田莊,地契、房契、郊外的上百畝良田……世人都說,宰相門房三品官,在長公主府當差,當大總管的他們,對外人而言,何止三品?

可惜啊……

她說不上來心裡那種惆悵,就是感覺,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這些怨氣,她對著一直很關心很照顧她的王秀,卻怎麼也發不出來,只能默默嚥下。

她對王秀道:“剛剛是陸雲鴻發現我的,你等會替我說聲謝謝。”

“至於太子……算了,我不管他了。”

王秀知道,肯定是因為周陵的問題,長公主也有點灰心了。

但她還是勸道:“你對太子應該多點信心,還有便是,多給他一些時間吧。”

“相反,現在有一個人你要多關心了。”

長公主面色突然一變,連忙詢問道:“是不是我父皇……”

王秀點了點頭,握住她的手道:“生老病死,亙古不變。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減輕他老人家的痛苦,多點陪伴。”

長公主聽了以後,目光倏爾一紅,又低低地問:“他老人家還有多少時間?”

王秀道:“皇上也已經問過這個問題了,我跟他說,大概還有半個月。”

長公主終於繃不住,難過地痛哭起來。

王秀拍著她的肩膀,試圖安慰她,但也無可奈何。

與此同時,正殿裡,額頭腫著個大包的花子墨正跪在地上。

只見他面容哀慼,神情充滿愧疚,一直垂著頭,看起來十分懊悔,也不知該如何面對。

太子和陸雲鴻走進來,太子道:“我答應過他,要查清楚給他一個交代。”

花子墨聽見太子的聲音,猛地轉頭,跪著匍匐,聲音像是碎在喉嚨裡一樣,想哭,可又不能哭,一直哽咽著,酸楚難當。

可太子卻視而不見,直到他和陸雲鴻都已經落座,餘得水端來了茶。

雖是看了一眼花子墨,卻是連求情都不敢,直接退到廊下去了。

正殿裡,花子墨低泣道:“殿下,奴才真的沒有背叛您,奴才只是……只是看見了那樣一張臉,所以才有的惻隱之心。”

“當年的事情,奴才一直都在暗中調查,可宮裡的老人們,知道真相的都已經不在了,不知道真相的一知半解,實在是迷糊得很。”

“殿下,奴才真的沒有給他們傳遞過什麼訊息,就只是知道……知道那個人的存在而已。”

花子墨不願背上叛徒的罪名,一直哭泣,眼睛都哭腫了。

可太子卻不為所動,甚至於都沒有認真地聽他說的話。

太子問著陸雲鴻:“你還查到什麼,不妨一起告訴我,也省得我還去繞些彎路?”

陸雲鴻疑惑道:“周陵不肯和殿下交心嗎?”

太子嗤道:“交心?你是看不起他,還是看得起我?”

話落,他自己突兀地笑了起來,彷彿也知道這是一件絕無可能的事情。

陸雲鴻見狀,這才開口道:“其實……我什麼也沒有查到。”

太子斜睨了他一眼,滿臉不悅。

那神情好像在說:你裝,你繼續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