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在馬車裡等著,因為怕冷,她讓蓉蓉給她拎了一個熏籠來。

蓉蓉想著要陪她一起去,不過王秀拒絕了。原因是今天家裡來了很多客人,廚房和茶水房都要有人在,蓉蓉見狀,只好作罷。

陸雲鴻上車時,王秀沒理他。不過見他一身寒意,還是把熏籠往他那邊移了點。

陸雲鴻想起往日和舊友們的玩笑,這有家室和沒家室的區別是很大的,關鍵當時他體會不出來,只能一笑而過。

不過現在嘛……

他把自己的手捂暖和以後,伸手去握住王秀的手道:“我在娘跟前承認錯了,還被娘給訓了一頓呢。”

王秀臉頰發熱,沒好氣地道:“虧得你有臉說。”

陸雲鴻大義凜然道:“這有什麼?你忘記在來的路上,娘叮囑我們的事情了?”

“我當時就在想,我竟然能在她老人家的嘴裡聽到那些話,簡直開了眼界了。”

“噗。”王秀噴笑,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陸雲鴻卻很快又握住了,並幫她搓了搓,放在唇邊哈了口熱氣道:“對不起了媳婦,我讓你跟著我受委屈了。”

他那動作極為自然和親密,說出的話跟掏了心窩子似的。

王秀的眼睛有點熱,連忙移開視線沒看他。

其實……陸雲鴻也沒有那麼差,歷史上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也許是當年他落魄回鄉,遭了欺負,被人落井下石後才心性大變的?

無論如何,她應該相信自己親眼看見的才是。

王秀想著,幽幽地嘆了口氣。

她看著窗外的樹枝發呆,光禿禿的樹枝上偶爾能看見落單的鳥兒,嘰嘰喳喳的,像是在呼求著什麼?

眼熟的電線杆不再有,街上鋪的柏油馬路也消失不見,現在的官道是泥土和青石板鋪的,下雨就坑坑窪窪,十分溼滑。不下雨就顛簸起伏,塵土飛揚。

初春的天空很藍,陽光從雲層裡穿出來,灑下一層層的金光。這裡雖然落後,但好在國富民強,並沒有被外族侵略。而她自己又是大夫,基本上沒有什麼後顧之憂。

她深深吸了口氣,打算好好規劃以後的人生,與此同時,她也感覺到自己胸腔裡溢滿了香甜的氣息,彷彿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一旁的陸雲鴻握住她的手摩挲著,時重時輕。他清楚地知道,現在這個社會和她那個社會相距甚遠,她可以嚮往未來的一切,但是他唯一可以嚮往的,唯有和她在一起的將來。

因為對他而言,從前的那些都是髒汙不堪,還有讓他厭惡的黨派之爭,那些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

陸雲鴻拉回思緒,目光緩緩落在王秀的身上。他決定了,這輩子都要保護好她眼前這片乾淨地,誰若是想汙了她的眼睛,那就別怪他重操舊業,拿人磨刀了。

……

接到裴善後,他們很快去了知縣衙門。

用過午飯,周旭和他們一起去了映山湖。等到了地方,周旭去找人了,陸雲鴻在檢視圖紙。

王秀看見裴善站在一旁,湖邊的風很大,他的鬢角都被吹起來。身上的春衫裹著他的身體,他僵硬得像木樁子。而他肩上扛的小包袱隨風搖擺,看起來連件厚實的衣服都沒有。

王秀問道:“你扛著的是什麼?”

裴善的手緊了緊,赧然道:“是我換洗的衣服。”

王秀心想,那還真是單薄。也不知道周旭找的房子是什麼樣的,如果太簡陋了,她和陸雲鴻還得幫忙置辦。

正在看圖紙的陸雲鴻抬起頭。

王秀詫異道:“你看什麼看?”

陸雲鴻:“……”

也沒看什麼,就是難得在裴善的面前聽到她在心裡唸叨他的聲音,有些意外而已。

這時,裴善不明所以地望著他們夫妻。

陸雲鴻便道:“我在看裴善。”

裴善:“……”?

陸雲鴻緊接著對王秀道:“他穿的衣衫太薄了,你問問附近有沒有成衣鋪,幫他買件棉衣先換上。”

王秀眼睛一亮,像是找到知己一樣。

“你也覺得啊,我剛剛就想說。”

“那行,你慢慢看啊,我帶他去轉轉。”

裴善聞言,連忙擺手道:“不,不了,我不冷的。”

王秀道:“就算你不冷,衣服也是要買的,現在春寒,夜裡還凍霜呢。”

陸雲鴻合上圖紙,看向裴善道:“你會趕車嗎?”

裴善點頭:“會的。”

陸雲鴻道:“那好,你來趕車,我陪你們一起去。”

王秀看著走到身邊的陸雲鴻,嘴角張了張,好半天沒說一句話。

她懷疑陸雲鴻是故意的,但她沒有證據,畢竟車伕也樂意閒著。

拉著她上車的陸雲鴻表示,他就是故意的。

剛剛她那句:“那行,你慢慢看啊,我帶他去轉轉。”說得太歡脫,讓他有一種放她出去就很難再拉回來的感覺。

所以他想了想,還是跟著媳婦比較重要。

趕車的裴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現在感覺冷得要命。

等周旭找到人回來時,留在原地的只有車輪印。好在車伕上前說明,他們便在原地置了火架等著。

半個時辰以後,陸雲鴻他們也回來了。

不過駕車的裴善裹得像個粽子,他險些沒有認出來。

等馬車停下,他們還搬了不少東西下來,比如棉被,棉衣,糕點等。

周旭上前問道:“你們這是為裴善去添置的?”

陸雲鴻點頭,看了一眼裹得嚴嚴實實的裴善,有些無奈地對周旭道:“有一種冷是我夫人覺得他冷。”

裴善赧然,害羞地低下頭去。

周旭見狀,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們一行人將裴善送去書庫,只見裡面擺滿了十幾箱的書,新做好的書架還沒有用,只是放了幾卷竹簡。

裴善逐一檢視,很快便欣喜異常,決心要好好抄書。

當地的里正得知這些書都很重要,連忙叫來兩個村民幫忙看守。王秀讓裴善把他們的姓名都記下來,以後每天幾時來的,幾時走的,都要記清楚,到時候她按時間給他們算工錢。

一聽說有工錢,那兩個村民當即一臉幹勁。

臨走前,王秀還是讓裴善把他外祖父接過來,方便照顧。至於工錢,照樣結算的。

裴善想著自己現在有了銀子,可以照顧好外祖父了,來的路上就想了一肚子婉拒的話。可聽到王秀說,接過來是方便他可以照顧外祖父時,他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喉嚨哽咽著,一股感激從胸腔裡衝了出來,裴善當即跪在王秀的面前道:“謝謝夫人!”

王秀見狀,連忙伸手扶起他道:“男兒膝下有黃金知不知道?快起來!”

裴善磕了個頭才起來,眼睛卻已經紅了。

因為他突然想起,王秀去買被子的時候,堅持買兩床被子的用意了。

與此同時,陸雲鴻對周旭道:“懂得感恩,這是棵好苗子,你得幫我看好了。”

周旭會意,連忙道:“當然,像他這個年紀有功名的可不多,是之前的縣令埋沒了。”

被陸家夫婦看中的人,前程怎麼可能會差呢?

周旭知道,從此刻開始,裴善已經不僅僅是個窮酸潦倒的小秀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