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風雨欲來。

入夏時,驚雷陣陣,時不時還來一場瓢潑大雨,把不小心在外面遊玩的人淋成落湯雞的。

王秀藉著雷雨天不好外出,日頭烈唯恐中暑,陸雲鴻身體不適需要照顧等等藉口,成功把兩個女兒和兒媳婦周姣姣留在了家裡面。

太子跟著裴善在挑燈勤學時,鄭長文開始帶著禮品出入陸家。

給外界營造出一種,自從入仕後,他也變得圓滑起來,開始向陸雲鴻低頭了。

好幾個交好的世家都來探望陸雲鴻,明裡暗裡說著鄭長文不可靠,不要提拔等等的話。

只差沒有把“居心不良”打在鄭長文的臉上,好讓陸雲鴻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陸承熙也在。

等客人走了,陸雲鴻就對陸承熙道:“暗示鄭長文不可靠的人,你可以記下來,這些人雖然有自己的堅持,但也有自己的顧慮,換句話來說,還是會因為更好的選擇而背棄同盟。”

“把明示鄭長文不可靠的人都拉攏過來,這些人或是受過陸家的恩惠,或者是受過陸家的提拔,亦或者,就是不想小人得逞。日後必要時你可以進行排程,只要他們沒有派系,還是能為你所用。”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託付,你要學會自己辨別。”

陸承熙點了點頭,從容道:“我都記下的,爹就放心吧。”

陸雲鴻道:“我明天就要上朝了,不然皇上那裡要懷疑。你多去東宮走動,盡職盡責。”

陸承熙道:“我明白,我明天就去。”

陸雲鴻微微頷首,轉而問道:“李老夫人的喪事辦完了?梅興生呢?”

陸承熙道:“去大興了還沒有回來,不過應該快了。”

陸雲鴻的目光閃了閃,還想叮囑什麼,不過他猶豫一會還是算了。

只是說道:“鄭長文的目標是我,但也不排除他突然對你起了歹意,凡事機靈點,不要上套了。”

陸承熙聽見他爹關心他的安危,頓時笑道:“爹就放心吧,我又不傻,再說了,我在宮裡還有幫手呢。”

陸雲鴻想到花子墨,覺得不太穩妥,花子墨太保守了,不像年輕的時候那麼殺伐果決。

他跟著太子多年,也學了些迂迴柔軟的手段,這可不行。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第二天上朝的時候叮囑一下餘得水。

結果第二天上朝的時候,皇上找他去說話,他出來時餘得水沒在值房,也就沒碰上,只有再等待機會了。

鄭長文這邊,因為陸雲鴻的身體好了,他沒機會再去陸家。

想到幾次去都沒有看見陸欣然,心裡就滿是怨氣,自己父親病了,陸欣然怎麼可能不過問?

怕是故意躲著他呢。

他去了高安安的酒樓,點了一大桌子的好菜,然後喝著酒吃著。

高安安已經好幾天不敢過來了,今天聽說店裡來了上次救她的貴人,她還以為是梅興生,誰知道趕來才發現是鄭長文。

她沒敢進去,當即就折返。

誰知道鄭長文推開二樓的窗戶,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道:“同樣是內閣大臣的女兒,陸欣然錦衣玉食,要嫁的是公主之子。你卻嫁了個可以當你爹的男人,還懷了他的孩子。”

“再想想你爹是誰拉下來了,不然你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高安安,我若是你,我死也不甘心!”

高安安回眸望向他,冷笑道:“那你去死一次不就知道甘不甘心了?”

話落,她很快就離開了。

鄭長文的酒杯從二樓上砸下去,直直地對準高安安的腦袋。

關鍵時刻,劉長武一把拉開高安安,並將她擋在身後。

那酒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劉長武對上鄭長文那陰翳的目光,冷怒道:“你又在發什麼瘋?你知不知道朝廷命官當街欺負孕婦是個什麼罪名?”

鄭長文譏誚,目光陰翳道:“那你讓她去告我啊,你看她敢不敢?”

“到時候我就跟太子表哥說,她勾引我,你看太子表哥是信她還是信我?”

“哦,我忘記了,她已經是庶民,是見不了太子殿下的。”

“哈哈哈哈……”

鄭長文嗤笑著,眼底的殺意如排山倒海襲來。

高安安嚇了一跳,下意識抓住了劉長武的衣服。

劉長武也徹底對這個大哥絕望了,心裡苦悶至極。他回頭,看著驚慌失措的高安安,問道:“你敢去告他嗎?”

高安安嚇得一哆嗦,她怎麼敢?

莫說當初的婚事讓她名譽掃地,就是鄭長文和太子血緣這事,她怎麼比?

到頭來鄭長文挨的不過是頓訓斥,她和孩子怕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高安安垂下眼眸,搖了搖頭。

劉長武道:“那你以後別出來了,把店盤給我吧?我不會故意壓價,市場價多少就是多少?”

“你馬上就要生了,拿著這些錢等坐完月子再考慮生意的事,到時候他說不定就不盯你了。”

鄭長文在上面嘲諷道:“好弟弟,到時候她就死了。”

高安安身體一抖,下意識捂住了肚子。

她雖然不堪,可母性卻沒有消失,這一點讓劉長武想起曾經的過往,母親被責打,他和哥哥衝上前去,母親會在那時短暫地清醒,說自己和哥哥是陸雲鴻的孩子,也每每因此激怒父親,對她的責打更甚,可她總是改不了口的,或許對她來說,改了還不如死了吧?

劉長武從未得到父母精心呵護過,但他也會想,曾經的自己是不是……也曾得到過父母的疼愛,而已是在他們的期待中降生到這個世界上的。

但顯然,似乎他們的出生就是一場錯誤。

他扶著高安安,對上鄭長文的目光道:“你可以試試看。”

鄭長文的笑容僵住,神情也變得冷厲起來。

劉長武卻並未管他,而是親自將高安安送了回去,還將自己的護衛留給了她。

看到和鄭長文如此不一樣的劉長武,高安安漸漸卸下心房。

就在劉長武要離開時,她主動叫住他道:“你先別走。”

劉長武道:“我是回去拿錢,然後想辦法給你換個住處。”

高安安臉頰微紅,不好意思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跟你說。陸家的人沒有你們想的這樣好對付,你哥哥這樣癲狂,眼裡目中無人,怕是已經被有心之人盯上了。”

劉長武何嘗不知,最近御史臺的官員就安靜得可怕,但他知道自己勸不了。

他對高安安道:“他這樣對你,還還想讓他回頭是岸?”

高安安嘆著氣道:“不是的,我沒有那麼好心。我是覺得他這樣太恐怖了,隨時會要人命。他若是能變好,或者打消復仇的恨意,我或許就不用這麼擔心受怕了。”

“其實單單我自己沒有什麼,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我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攤上像我這樣的娘,還有一個已經死去,名聲狼藉的爹,你覺得他會有什麼將來?”

“我只是想,儘量先讓他過得富足一些,以後讀書識字,長大些就帶著他離開京城,再也不回來了。”

劉長武聞言,沉默著,過了好一會才道:“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們母子倆有事的。”

他說完就離開了,看起來心事重重,並不好過。

高安安看著他那孤寂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其實……要割捨掉身邊最親近的人才能過上清靜的日子,那是一種很痛苦的抉擇。

但當事情沒有迴旋的餘地,抉擇也就變成了唯一的出路。

曾經的她也是這麼走出來的,可看到劉長武也輪落到這個地步,她卻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好殘忍。

尤其是對他們這些人罪人之子來說,就更加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