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怎麼不認識呢?”李二嫂拉著身邊韓舒櫻道:“這不就是老韓家的大閨女嗎?”

韓舒櫻本來就期待地望著她,直到她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她立即眉開眼笑,容光煥發,襯得那張精緻的臉蛋更惹目三分。

她綻開笑容,在旁邊點頭小聲附和:“是是是,怎麼不是呢?”既然都有證人了,她怎麼不算老韓家大閨女韓舒櫻呢?

江見許用忖量的目光,看了看兩人。

輕微點頭道:“好,嫂子帶路吧。”

韓舒櫻轉頭腹誹:這江公安未免太嚴謹了吧?她都已經遇到認識的人,確定了身份,還非得到她家門口確認一遍才行嗎?

好在劇本對她的身份似乎有安排?她稍稍放下心。

從車站到櫻桃大隊,腳步快的話要半小時,這半小時的時間,年輕的嫂子一直跟江公安誇韓舒櫻,說她十里八村一枝花,很多人都對她垂涎欲滴,家裡求親的門檻都踩破了。

什麼東村的小木匠,西村的賈老大,連村長家兒子都拿著新蓋了五間大瓦房,想求娶她,彩禮最少也要一百塊……

誇得韓舒櫻在旁邊腳趾摳地。

好歹她也娛樂圈當紅小花,顏值排行TOP1,五官精緻,形貌昳麗,堪稱濃顏界顏值天花板!一眾明星裡那也是顏值爆表的存在,有名有姓、有頭有臉。

如今淪為村花,土得掉渣……

什麼村裡一枝花,鄉里半枝蓮……

她要鬧了,真要鬧了!

一抬頭,見到江公安不著痕跡,似笑非笑的目光掃過來,她立馬拽著身邊的女人,在她耳邊大喊:“嫂子,嫂子,嫂子!”驚起周圍一片飛鳥。

“唉唉,咋了咋了?”這位二嫂總算停住嘴,不怪她逢人就說,她們櫻桃大隊山好水好,還有一大片果園,後山溝全是野櫻樹,開花的時候奼紫嫣紅,得名櫻桃大隊。

可是吧,附近每個村都有個自己的特色,像東村有磚窯,賣磚便宜,南邊有木材,傢俱產地,北邊有山,靠山吃山,東邊有河,水沛糧足。

那她們村沒別的了呀,最出名的就是姑娘長得水靈,最拿得出手的,就是韓家大閨女韓舒櫻,毫不誇張地說,長相十里八村都挑不出一個能和她媲美的姑娘。

她也存了點心思,想著能不能撮合一下,說不定還能賺個媒人錢。

要不是她家兩個未出嫁的女兒年紀小了些,好說歹說也得拉著公安小夥子回家看看,她可第一眼就相中這位年輕的公安同志了,英姿勃發,順眼得很!是所有丈母孃喜歡的型別。

“嫂子,我家裡頭……”家裡!多聊聊家裡的事,她暗示道。

她對韓家一無所知,雖然有心想跟江公安說:你看,我說的沒錯吧?都對上了吧!真的不用再審查了江公安,你的職責到此為止,快點回去吧。

可請神容易,送神難。

她想來想去,不敢多說話,怕他起疑心,還不如從這位嫂子身上打聽一二,到時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

“你家裡啊,都亂了,你走第二天你媽鬧到大隊,現在你再想去大隊找人開介紹信,沒你爸媽同意,大隊可沒人敢給你開了。”

“你妹和你弟倒沒什麼事,你二妹今年十三了,是大姑娘了,你弟弟上小學。”這個時代法定婚齡為男二十歲,女十八歲。

韓舒櫻點頭明白了,一家五口人,有個半大妹妹,還有個上小學的弟弟,她是家中子女老大!

江見許聽到後,他突然笑了下,這位農家嫂子應該沒有說謊,事情來龍去脈基本也清楚,介紹信應該沒問題,心裡莫名鬆了口氣。

畢竟這麼一個行李半路丟了,車票都能買錯的人……看來是他多慮了。

雖然心中仍有疑點。

“……你也是的,虧得遇到這位好心的公安同志把你送回來。”

韓舒櫻:好心?

“我說舒櫻啊,你爸媽他們對你挺好的,勒緊褲腰帶供你上學,讓你讀完高中……”

江見許側目,韓舒櫻察覺到眼神,她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想說:呦,你還念過高中呢?真沒看出來。

韓舒櫻:……

她不但念過高中,她學校還在國外呢!當然,成績另說。

另外,行李丟了,車票買錯這些事,都不是她乾的,她冤枉!

江見許淡色的唇微彎,收回視線。

六三年的農村,儘管韓舒櫻有心理準備,但看到的時候,她控制不住自己震驚臉,望著遠處的房子,好似要參與一個荒野求生的節目。

幾乎有一半路人,身上的衣服打著補丁,還不是那種看不出來的小補丁,有的全身都是補丁。

真的太潮了,風溼都要犯那種。

不時有路過的人見到韓舒櫻打招呼:“韓家大姑娘回來了。”

韓舒櫻尷尬不失禮貌地點頭:“嗯嗯,回了。”只是她們看向自己的眼神有點怪怪的。

“到了到了,村頭第二家。”把人帶回來,這嫂子倒挺高興的。

入目一排土坯房,什麼叫土胚房?就是用土蓋的房子,外形看起來灰黃暗淡,塵土撲面,不用多言語,與縣城相比,這裡的生活顯然艱苦多了。

不知誰傳了信,他們幾個剛走到門口,其中一處院子匆匆走出來一男一女,後面還跟著一個梳著三股辮的女孩,女孩眼睛骨碌一轉,好奇地打量門口的人。

男的四十多歲瘦長臉,穿著灰色褂子,見到韓舒櫻臉上露出激動的神情,剛要開口。

短頭髮圓臉的女人搶先一步:“你還知道回來,偷了家裡的錢,幾天不回家,在外面鬼……”

“閉嘴!”那個男人緊張了下,他看到了韓舒櫻身後有個穿公安制服的年輕人。

“你們誰是韓舒櫻家屬?”戴著帽子的年輕公安開口。

他立即貓腰迎上來,“我是,我是。”

“人我給你送回來了。”

男人立即陪笑伸手:“謝謝公安同志,人民的好同志,太感謝了。”

江見許低頭打量了這夫妻二人片刻,才與他握了下手道:“不客氣,我去省城學習,順路。”

“同志,進家裡喝口水吧?”男人趕緊把路讓出來。

江見許看了眼站在那兒四處張望的韓舒櫻,可一點也沒有請他進去喝水的意思,不但這樣,估計這一路上還想怎麼趕他走,別以為他不知道。

沒良心的姑娘,一路上車費吃用都白花了,一口水都換不來。

他面上不動聲色地道:“不了,我還有事,水就不喝了。”

然後他伸手禮貌將男人請到一邊說話,男人一愣,猶豫著跟過去。

“叔,你怎麼稱呼?”

“公安同志,我叫韓興昌,興旺的興,昌隆的昌。”

“有個問題了解一下。”

男人立即點頭哈腰:“誒誒,公安同志你說。”

“你女兒什麼原因跑去鹿城?介紹上寫尋親,並沒有找到。”

“這個……”男人愣了下,遲疑了好一會,看了年輕公安一眼,年輕人眼神犀利得很。

“其實,鹿城那邊沒有親戚。”

“哦?”

男人似有難言之癮,最後咬牙道:“我跟公安同志說實話,這孩子心氣兒高,沒考上大學落榜了,加上偷聽到我和她媽要給她議親的事,男方條件確實好,但就是……是個二婚的,還有個孩子,但人家是縣裡的廠委小領導,一百五十元彩禮,三轉一響準備齊全,公安同志,你看,我們家就是普通農村人家,能攀上城裡這門親事挺不容易,這事兒還沒定下來,就被她聽到了,她不同意就離家出走了,你看……”

這個年代所謂三轉就是手錶、腳踏車、縫紉機,一響是收音機,在農村可是稀罕物,有一件都了不得。

雖然與她說的有些地方不符,但大部分對上了,江見許沉默片刻,頜首。

“那鹿城呢?為什麼要去鹿城,省城不是更近嗎?”

“這個,公安同志,這孩子她沒出過遠門,早年打仗逃難的時候,我在鹿城那邊待過一段時間,她小時總聽我講以前的事,這才跑去鹿城了……”

江見許看著他:“是嗎?你早年在鹿城呆過?”

“是,是的……呆了幾年,我是五零年回到祖籍,我老家就是錦陽縣玉板溝的,祖上八輩貧農,沒富過一輩兒!”

好傢伙!沒富過一輩兒?挺光榮!

江見許審視地看了一眼,然後笑了笑,身上一瞬間嚴肅氣氛一掃而空。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公安同志,你真不進來喝口水啊,這麼大老遠的路……”

“好意心領了,我著急去省城,這次就不進去了,不過我要跟你說一下,報紙廣播一直有報道,男女平等,女人能頂半邊天,婚姻本是結兩姓之好,可不許買賣強迫啊,包辦婚姻的舊時代已經過去,現在是新時代,做父母的也要有新的思想覺悟……以後不許再發生這樣的事。”

“是是,公安同志說的是,這些我們懂,男女平等,女人能頂半邊天,我們有這個新思想覺悟,這不是還在商量嗎,沒強迫她,下次肯定徵求我閨女意見,她願意的才行。”

江見許“嗯”了一聲,轉身將手裡兩個包,其中一個褐色的行李包遞給蹲在那邊拉長了耳朵,也沒聽到什麼的韓舒櫻。

韓舒櫻立即起身接過來,見他真要走了,心中頓時有點不捨,忍不住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彆扭地叫了聲:“江公安,你要走了……”

聲音多少有點夾了。

“回到家裡,以後可別再到處亂跑了,現在外面亂著呢,我走了。”說完,江見許站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才轉身拎著自己的包原路返回。

韓舒櫻抿唇想了想,趕緊給他打個預防針,衝他背影道:“江公安,謝謝你,等以後有機會去鹿城,我會去看你的!”

江公安頭也沒回地擺了擺手,“回去吧。”

韓舒櫻望著他的身影,嘆了一聲,完了完了,這下完了,目標人物走了呀,劇本觸發不了劇情了,眼前這個離她越來越遠的人,哪是江公安啊,那可是她回到現實的鑰匙!她人生的希望啊!

江公安走出去好一會兒,停下腳步回頭時候,還能看到那條土路盡頭,站在路邊望著他的一抹黃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