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重生

“這還是人嗎?”

馬面邊追邊感嘆道。

“確實不是人,從來沒有人跑得過我們的!常言道,閻王要你五更死,豈能由你,你……”

牛頭累得氣喘吁吁,嘴吐白沫,外加流著尺把長的哈喇子。

“什麼呀?什麼呀?我說的是這傢伙的老婆!你沒感覺到被火燒烤的灼熱嗎?”

“咦——?!也真是啊,老子以為是自己跑得發熱呢!不對啊,他的魂魄我們還沒抓到,也就是說此人還沒死絕。怎麼可能就被燒了啊?而且火葬場能收嗎?”

前面拼命奔跑的常旭,此時正被一股酷熱纏繞著,再加上聽到背後牛頭馬面的對話,他差點氣暈!

然而,也就在這時,前面出現一條黑乎乎的大河。大河上一條獨木橋橫跨兩岸,橋上,彷彿也有個洋老嫗在送湯!橋頭,排隊過橋的死魂靈一字長蛇陣,沒有盡頭。

“這裡不是陰間嗎?怎麼會是黑河?傳說中不是說黃泉嗎?莫非被汙染了?”

常旭一愣神,停下了腳步。也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一根繩索從天而降,欲套向常旭的頭顱。

常旭嚇得忙向前一竄,猶如閃電躲過繩索,拼命往前衝。沒幾分鐘,眼看就要鑽進橋頭那長長的隊伍了。

“快站住!那是西方白人的陰槽地府!你,你這是想叛國嗎?”牛頭揮舞著鐵叉在後面驚呼道。

“叛國?我可不想叛國,死也要做個天華鬼!”常旭心中不由得大義凜然,毫不猶豫地,轉身跳下了黑色河中。也就在此時,索命繩套帶著兩個騰空躍起的牛頭馬面,正好套在正墜入黑河中的常旭身上……

“NO!N0!”

掉進黑河中的常旭,居然被河中那幫西方的洋鬼魂們所嫌棄。

各種排斥下,黑河中的常旭只好游到對岸,拼命往上爬。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喝了多少黑水,他終於爬上了彼岸!

“常旭!常旭!”

疲累透頂的常旭,痠軟地癱在河邊草地上。聽到了有人喊他,但他實在不想回答。他太累了!

可是,腦海中,突然掠過一道驚喜,穿過已經“心死”的心頭——死而復生……?不對!不對!他拼命睜開眼睛。

天,天,天亮了!不!應該是近黃昏的下午。他猛地坐了起來……

面前,出現兩個只穿泳褲的兩個少年郎,正蹲著身子,倆人各瞪著帶著莫名其妙且疑惑的大眼睛,凝視著自己。這兩個人,一個又矮又胖,一個又瘦又高。

常旭看了看他倆,又看了看自己身體。這哪裡還是原來那六十多歲特有的鬆垮乾癟,垂老千折的皮囊,完完全全是青春亮麗,生機勃勃的少年體。見此,他不由得一陣激動,熱淚盈眶:

返老還童了!

復活了!而且是返老還童了!

“小子,這下你得意啦!你獲得重生了。可是,我們怎麼辦,嗚嗚嗚嗚!”

這是那殘疾牛頭馬面的哭聲。這個悲天慟地的哭喪聲音,常旭從此將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你,你哭什麼意思呀?”

這是那又瘦又高的體育委員——羅志遠在說話。

常旭認出了這個高中的同學羅志遠,班委會體育委員。後來的地區工商銀行行長。

另一個,是又矮又胖的學習委員肖軍,未來南京航空學院碩士畢業生,後來的利國SM托拉斯,駐天華國總代理總裁。

也就是他,依仗美國老闆的財大氣粗,吞噬了自己的企業。串通廠內一群見利忘義的,一干無恥之徒,逼著自己離開心愛的工廠。

此時此刻,這倆人都水淋淋地站在自己面前,奇怪的看著自己。

“沒麼的,嗆到啦!”

常旭裝著無所謂答道。他想起來了,自己在高中時,確實有過這一次溺水經歷。

“是的囉,剛才看你在水裡手舞足蹈的,以為你中邪了!”羅志遠笑道:

“嚇得我肥皂都掉到河裡了。”

“肥皂算麼的,我賠給你就是了!”

“我有,我的給你!我那裡還有一塊新的!”肖軍矮矮的身材,肥胖臃腫的臉上表現出一種假笑,讓常旭心裡莫名一抽。

若是現在把他揞在水中,讓他溺水而亡的話,未來的我可能也不至於中風而亡吧?……看著兩人轉身的背影,常旭心裡丫丫的亂想著。

另一邊,倆人走出幾步後,矮子肖軍低聲對羅志遠道:“剛才在水中,他哪裡像是嗆水,分明是水鬼附身,象是從地獄裡出來一般的!”

“我也好像看到,彷彿有兩個不乾淨的東西鑽進了他的背心,而且我還似乎聽到了鬼哭聲!”

……

看著他們倆嘰嘰歪歪地,再次跳進河裡的背影。常旭自己也找了一塊乾淨石板坐下,默默地用心聲質問:

“牛頭馬面,我已重生了,你們倆可以回了吧,還跟我幹嘛?”

“哼!你的來世把我倆拖下西方冥河,莫名其妙地回到了你的前世生活。你算是重生了!可我們倆怎麼辦?”

“我們的任務,是捉你魂魄歸地府,可如今的你,陽壽正盛,生機盎然,這叫我等如何下手?”

“你們可以先回去啊!”

“你的前身來世正瘟疫橫行,牛頭馬面們忙不過來。判官只好把我們這些特等殘疾都叫上了,還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都不許空手而歸,否則嚴懲不貸。你說我們敢空手而歸嗎?”

“怎麼個嚴懲不貸?”

“怎麼個嚴懲不貸?下油鍋,滾釘板,抽筋扒皮!”

“那,那怎麼辦?難道你們就這麼長期呆在我身上,待我壽終正寢的時候,再帶我走?那我這輩子也太穢氣了吧!”

“這倒也是,看樣子,也只有這樣了!”瞅著正偷偷得意的常旭,牛頭馬面沒好氣的咕噥一句。

“得!只能如此了,常言好死不如賴活,我也只好免為其難的再活一次。你倆在我身上,可要老老實實待著,但不許嚇唬他人,否則我就去請道士滅了你們!”

“當然,若是好好的,說不定哪天大爺我心情大好,不想活了。管他孃的一抹脖子,上吊死了。你們也好提前交差了不是?”

常旭非常舒服地迎天躺下,望著湛藍的天空,心裡面自說自話。而牛頭馬面,則在腦海裡互相指責互相埋怨。

……

終於,常旭無奈地堵住耳朵,甩開牛頭馬面的互相埋怨。不再想了!望著周圍情景,努力回想著自己一生走過的路。

現在,應該是身處在1977年的高二年級,任四十二班班長。此時正在常沅柳葉湖公社的校辦學農基地裡面,支援貧下中農搞雙搶。此時已近黃昏,三個班幹部,正就近在人工“運河”中洗澡。

重生了!現年十七歲,又有至少四五十年好活。這回可要好好的活一把,上一世,活的太虛偽,為了往上爬,犧牲了太多的自我!

這次一定不要放棄到手的幸福!江麗君,上一世的最愛!就因世俗衛道士的種種限制,不能走到一起。如今能重新活過,發誓用自己一生去追求!儘管她現在,哦……她現在應該才出生沒多久吧。

記得,今年十二月是文革後期恢復高考的第一次高考,明年七月還有一次全國第二次高考。這樣,本屆高中畢業生幸運地擁有兩次參加全國高考機會。

如此運氣之下,這兩個在河裡嬉戲的傢伙,一個考上了哈爾濱商學院,另一個,國家航空學院飛機制造系。只有常旭我卻名落了孫山!而且是連考三次都落榜了。

只是後來工作了,參加了成人高考,考上了上海“職大”,才勉勉強強取得了一個本科文憑。三年,多麼金貴的三年青春年華被自己浪費了!然後又是四年大學生活。

常旭嘆了口氣,自己不是學習的料,完全憑著虛榮心,硬著頭皮趕鴨子上架,下場自然可想而知。

以上的人設就是我常旭,連自己都厭惡的,喪失自我的虛偽。從今天開始,我常旭要活出個真正的自我。沒有任何標籤,隨心所欲!

“哎!你們三個這麼大了,還在這裡玩水,老師到處找你們哪!”

一個漂亮的女生,穿著洗得發白的黃軍裝,兩個袖子卷得老高。晚風獵獵地吹拂著她的短髮和衣襟。那英氣逼人的大眼睛,站在堤上,對著這邊大喊大叫著。

她就是高中時期的李燕,未來可是軍醫大學的高材生。可惜後來離了兩次婚,由此可見其性格寧折不彎,是個真性情女子。

現在也不錯,學校團委文藝委員,班委宣傳委員,校文藝明星!稱之為校花,絕不為過!只是她那悶騷的性格,卻讓人敬而遠之。

在眾人眼中,明明暗戀著那矮子肖軍。偏偏一本正經的與肖軍若即若離。倆人在全班成績中,總是一二名交替互換,若不是有一次偶然偷偷看過她的日記,還真不知道她是這種人。

“知道啦,馬上就來!”常旭沒好氣回了一句。

“五分鐘到!”

肖軍“譁!”的一聲爬起來揮手大聲喊道。水淋淋的內褲,都垮到了肥屁股顛上了。

“喂!喂!露餡了,露餡了!”常旭鄙夷地大聲提醒道。嚇得肖軍忙重新沉浸到水中。引來女孩子銀鈴般的一串笑聲。

待她走了後,三人迅速換好衣服,爬上堤,直奔對面不遠的柳葉湖第四中學農基地!

前世的常旭,是一個正氣陽光的大男孩,隨父母從部隊轉業到地方,進入市四中學以來,一直被同班同學選為班長。

這並不是他成績有多好,在那個年代,憑著正氣,仗義,和能為集體利益拼命的狠勁!贏得了多數同學的支援。也正因為如此,很多時候也都是壓抑著自己個性,勉勉強強地生活著。

不過,那是過去。如今,哼!哼!重生以來,一直不斷回憶的常旭,終於情緒高昂起來,腳步也輕鬆了許多。

“小赤佬!”

遠處村口樹陰下,一個囂張跋扈的聲音高叫著。

那裡,被一群學生簇擁當中,有一個身著也是洗得發白的陸軍裝,趾高氣揚的少年,正邪氣十足地站在樹下,眼瞪著這邊。看到我們走過,其手下也衝著我們亂喊:

“班長,班長,常班長,我們老大喊你!”

這個趾高氣揚的傢伙,名叫符學軍。前世這個時候,就在這次學農回校後不久,被開除了學籍。早早就進入了社會。

“符學軍!你不趕緊洗一洗,早點休息,還在這裡幹什麼?”

常旭轉身從容地走過去,淡淡的訓斥道。

“你在講麼的?休不休息關你卵事啊!”

符學軍扒開人群,板眼十足地走到常旭身前,低聲道:

“等一會,萬老師肯定又要批評我了,你可要為我說話!”

“你又犯麼的事了?我他媽就想不通了,你那麼一天到晚,盡做“好事”啊?你是屬猴的呀你?”

“我又不是有病,還盡做“好事”呢!是隔壁隊裡的一群混混欺負我們隊裡的女孩子好嗎,哪,就是她,姓張,叫張紅吧?看看,多可憐啊!”

常旭看了看,站在符學軍身邊的,那高挑瘦弱的女孩。面貌嬌好,眼睛大大的,面板宗黑。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姑娘。

前世的自己,當時並沒有理會符學軍的招喚,當然也不認識這位張紅姑娘。而是直接和羅志遠、肖軍兩人開會去了。

今天,一時心懷惻隱之心,情不自禁地干涉了歷史程序,莫名其妙地走到了符學軍身邊。

回想起了這件事的最後結果:學校基地的一個放農具的草房被燒,符學軍莫名其妙背上了一個大處分!其中的曲曲拐拐和筋筋絆絆還蠻深的。

“你把人家打傷了吧?”

“你,你怎麼知道的?”符學軍驚訝地瞪著常旭道。

“救人就是救人,把人家打傷幹什麼?”

“你只怕是有病吧?他們有四個人吔——!我們才兩個人。不打,人家也不會放我們走啊,是不?”符學軍一雙大眼炯炯有神,一對酒窩,帶著玩世不恭的似笑非笑。

“你也是瞭解你自己的品行吧!你應該知道你的後果。你說,你最近是不是經常去農具倉庫後面偷偷抽菸?”

“耶——!這你也知道?真不愧是我們的好班長!”符學軍驚訝道。

“正經點!給你一個忠告。今天晚上,你無論如何都要待在宿舍裡,不要出來!聽到沒有?因為他們很可能會放火,燒我們農具庫!到時候,他們還會栽贓於你。”

“栽贓我?他們敢?!”符學軍怪眼一瞪道。

“瞪什麼瞪!反正你不準出來,否則後果自負”

說完,常旭轉身就走。

也不知道為啥要告訴他這些,是同情他短命?

又或者是,想檢驗一下自己這個過來人預知準不準?還是因為心中那麼一點良知?

班務會上,萬老師果然提出了符學軍在村裡打群架的事件,聲稱將回校後給予嚴肅處理,要求班委及各小組長做好全班管理工作,堅決杜絕以後再發生此類事件。

會上,完全出乎班委們的預料,原本疾惡如仇的班長常旭,突然一反常態,站出來為班裡這個刺頭說話!擺出事實,並提出自己的看法。

這幫鄉下野孩子,這明擺的是惡人先告狀!常旭打心裡就討厭這種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