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已經將熱水放好,水面上浮著一層花瓣。

裴令承道:“你乖乖泡著,我去喊斂秋。”

孟薇不希望和裴令承待在一個房間裡,當即點頭,對他痴痴一笑。

見她確實乖覺,裴令承稍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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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斂秋呢?”裴令承左右都沒有看見斂秋。

聞舟開口:“奴才把書房的事告訴斂秋,她這會兒大概在柴房。”

裴令承瞭然,轉身回了屋內。

經歷了一晚上雞飛狗跳,孟薇渾身疲憊痠痛,此刻終於能靜下心來好好梳理她現在的處境。

她自幼喪母,父親第二年就把妾室扶正,在孟家沒有任何人的疼寵。

說起來,拂雪還是那位佛口蛇心的繼母送給她的貼身丫鬟。

雖然孟薇在孟家像個透明人一樣被人無視,但在外祖家,卻是秦家人心尖尖上的寶貝。

只可惜,前世因為她,秦家人沒落著一個好處。

這一世,她一定要改寫自己和秦家人的結局,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和離!

一定要和離,她不想再被捲進權力的鬥爭中。

至於裴令承……

想到前世的愛人,孟薇心裡彷彿空墜了一塊地,她從未想過,自己如此掏心掏肺真誠相待之人,卻是個狼心狗肺的人渣。

孟薇想,如果此刻給他一把刀,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刺進裴令承的胸膛,連著他瘋狂跳動的心臟一齊穿過。

思緒漸遠,孟薇忍不住彎下身子把自己抱住,雙目微闔,將半張臉都浸在水裡。

似乎這樣才能讓她有重來一次的實感。

“孟薇!”

裴令承一進來就看到孟薇大半張臉已經沒過水位。

孟薇被他喊了個激靈,明明是坐著,腳卻打滑崴到了,身子止不住下滑。

“啊!”

裴令承把孟薇打撈起來,目光微慍:“你在幹什麼?”

孟薇咳了幾聲道:“你壞……嚇我……”

“為什麼把頭埋水裡?”

孟薇心抖了抖,前世被裴令承支配的感覺又來了。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她現在是瘋子!

於是她道:“給你抓魚吃。嘿嘿,我看到了好大一條魚,都怪你,嚇跑啦!”

“……”裴令承惱了一下,明知道孟薇現在痴傻,跟個傻子計較什麼?

“水已經涼了,不要泡太久。”裴令承無奈。

然而裴令承口中的小傻子卻不依,拍打水面,濺起的水花把他淋了個落湯雞。

痴笑聲迴盪在整個浴室。

裴令承額角狠狠跳動,攥住兩隻作惡的手,道:“再動把你丟出去。”

裴令承以為這句話用來震懾一個小傻子是足夠的。

可孟薇不是傻子——下一瞬,孟薇手腳並用在水桶裡用力撲騰,帶動水流胡亂相撞、飛濺,裴令承重心不穩,被這麼一扯,直直倒在了她身上。

孟薇:“!!”

玩過了!

裴令承失重跌在少女身上,半截身子沒入水中,微一仰頭,水珠順著髮絲滴落,暈在水中,激起圈圈漣漪。

鼻尖盡是少女獨有的銀薇花香,絲絲縷縷,無孔不入。

對上孟薇驚恐的目光,裴令承頓了頓,蹙眉移開視線,可入眼又是少女修長的脖頸和潔白細膩的肩。

心口像被小貓無意識撓了一下,令人顫慄。

孟薇發誓,今生前世,她都沒有在裴令承面前出過這種令人尷尬髮指的糗!

青年溫熱的鼻息打在她的頸間,心跳驀地漏了一拍,隱沒在水底的手指用力了幾分。

見裴令承遲遲沒有起身的想法,孟薇只好繼續拍打水面,逐他出去。

“別玩了,”裴令承抓住她不安分的兩隻手。

孟薇無法動彈,以一個怪異的姿勢怯著眼面對他。

裴令承靜靜地注視她,半晌後才繼續說:“水涼了。”

說罷,他一手撐著浴桶起身,帶起洶湧的水紋的部分花瓣。

水下風情若隱若現。

只一眼,裴令承便匆匆移目。

單看他的表情,孟薇覺得他現在心情肯定很糟糕。

於是非常愉悅地忽略了他染粉的耳根。

裴令承出去後,斂秋便踩著焦急的步子進來了。

“小姐,你和姑爺……你們?”

浴室內一片狼藉。

滿地的水漬和花瓣。

孟薇垂眼,懶聲說:“別叫他姑爺。”

聽著怪膈應人的。

“……”

“有事要和我說嗎?”

斂秋和孟薇自小一起長大,只需一個眼神,對方就知道是什麼意思。

斂秋抿直了唇,悶聲道:“方才拂雪她去姑爺的書房了。”

孟薇想起拂雪的話,“她去給裴令承送甜湯,然後背叛我了?”

雖然是在詢問,但語氣卻十分肯定。

“您怎知?”斂秋詫異,這事她還是從聞舟口中才得知的,難不成小姐是知道了拂雪背叛她,才想和姑爺合離?

孟薇揉了揉眉心,前世大婚之夜沒有她鬧出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兩人的同房十分順利。

這一世倒是讓拂雪找到了機會。

“上.床了嗎?”

孟薇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明天要給公婆敬茶,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手裡有裴令承私通她婢女的證據,勝算自然更大。

“聽聞舟說,拂雪剛靠近姑、將軍,就被一腳踢出去了。”斂秋如實道。

孟薇難掩失望。

罷了,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休妻,拿不回嫁妝。

總比將來丟了性命好。

“替我穿衣吧。”

孟薇將榻上的桂圓蓮子等物連同喜被一起丟出屋子。

鬧了一晚,孟薇幾乎是沾床就睡著了。

這一覺她睡的並不安慰。

夢裡,在她死後,裴令承舉行封后大典,舉國同慶,她看不清裴令承的表情,只在掀開蓋頭的瞬間,看清了皇后的面龐。

——溫悅曦。

是裴家人心心念唸的好兒媳、好大嫂。

孟薇臉色木然。

接著,皇后病故,裴令承為其大修宮殿廟宇,召集能人異士,祈求天神降臨。

望著龍椅上被一團死氣圍繞的帝王,孟薇心裡只覺解氣。

可緊接著,心臟莫名開始抽痛。

她前世至死,裴令承心裡都只有皇位,面對溫悅曦時卻是另一副做派。

真是可笑!

孟薇不由苦笑,再抬眼,卻對上帝王冷峻的雙眸,對方彷彿透過夢境將她緊緊鎖定。

無處可逃,令人頭皮發麻。

愣怔間,高坐之上的帝王狼狽起身,朝她走來。

孟薇猛然睜開眼。

良久,才舒了口氣。

都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