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隱劍立在中間,濃金色劍意自地面暈開,而後豎起半圓劍界,將三人包裹其中,以阻擋四周不斷襲來的殺招。

傅照危目光又一次掃過長央血流不止的右臂。

整個黃粱夢境內皆是靈體,先前能從儲物戒拿出藥膏,只因為他也是夢中人,所想即可得。但他清醒後,便無法再取出藥膏給她。

如今,傅照危只能拿出與他早已融合一體的破隱劍。

長央沒有察覺他的注意力停留在自己傷口處,問道:“要怎麼算清醒過來?”

傅照危透過她略帶青澀的臉,卻看見那個清瘦卻又如利刃出鞘的年輕女修,他緩緩道:“待你想起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便能清醒過來。”

長央擰眉,她是什麼樣的人?

傅照危掌心按在李知正靈府上,磅礴靈力不斷湧入其中,供給他的靈體,與此同時濃金色劍界在變淡。

“長央,我與他靈力相接,受不得干擾。”傅照危神情平靜,“劍界一破,無路可逃。”

長央眉頭緊鎖,她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半個時辰後,傅照危和李知正能否活下來,取決於她清醒與否。

越來越多戴著鼠首面具的修士趕來,他們像飛蛾一般,用盡全部力氣,源源不斷撞向劍界。

“砰!砰砰!”

撞在劍界上,沒有倒飛出去,而是整個身體散作血點,消散於空中。

顯然這些戴著鼠首面具的修士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人。

一批、兩批動搖不了劍界分毫,但這些人還在增加,從城門破口的鑽進來的那些修士同樣沒有停手,他們目光呆滯,只有攻擊劍界這一個目標。

長央站在劍界內,望著閉目的傅照危,心中生出焦躁,她看得出劍界防禦在變弱,而那些修士還在源源不斷增多。

“咻——”

又一道紅尾羽箭破空射來,徑直穿過那些鼠首面具人的身體,高速旋轉的箭頭重重撞在劍界上,久久未落。

長央不由自主握緊手,這支箭並非遠處高空射來,圖浪宗掌門在靠近。

“嗡……”

立在中央的破隱劍劍身忽然震顫,金色劍界倏地大亮。

長央霍然扭頭去看坐在地上的傅照危,他眉心綴有一點紅,垂眸而坐時面容清冷超然,恍若謫仙,看不出任何強撐跡象。

……除了唇色略顯蒼白。

“鐺!”

劍界外的紅尾羽箭力量消耗殆盡,砸落在地。

長央還未放鬆下來,那些拼命撞向劍界的鼠首面具人身形停頓,隨即向兩邊散開。

遠處一道身影看似緩步,實則以極快速度靠近,最後停在不遠不近的地方。

——是圖浪宗掌門。

又或者說是黃粱夢境的意識代表。

長央看著靠近劍界的“人”,那張臉不再只是圖浪宗掌門的樣貌,而是不停變幻各種臉,唯獨一雙紅色陰沉的眼睛不變,它的身體比原先要腫脹高大許多,那件圖浪宗道袍也早已碎裂消失,渾身縈繞血氣。

只見它最後停下來,突然張大嘴,隨著嘶吼聲響起,鼠首面具人和劍界外其他修士,皆化作血霧,被它吸入體內。

圍著劍界攻擊的所有人都消失了,但長央知道對面的東西力量變得更加強大了。

即便還在劍界之內,長央也能察覺到劍界外的壓迫感,那東西提起手中的弓,另一隻手在半空一抓,紅尾羽箭便搭在了弓上。

它對著劍界內的長央咧嘴一笑,拉弓射箭。

“咚!”

箭尖直擊劍界。

這不算完,它再度憑空抓取,五隻紅尾羽箭搭弓射來,只聽齊刷刷五道破空聲襲來,一共撞向劍界。

“咚咚——”

劍界狠狠晃動,支撐的劍意變得稀薄。

傅照危卻無法再分得力量給劍界,他必須全力護住李知正的生機。

劍界恐怕撐不到半個小時了。

長央轉過臉看向兩人,若那東西進來,他們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咚——”

又是□□利箭迅猛撞來。

“譁!”

劍界驟然如玻璃碎裂,立在中央的破隱劍震鳴倒地,而它的主人臉色蒼白,唇角洇出鮮血。

長央倏地抬眼看向對面,它在移動!

當下,她毫不猶豫拔出右臂上半支箭頭,猛地朝對面的東西擲去。

“鐺!”

半支箭頭還未靠近,便被那人形怪物打落,而長央也已持劍跟在箭頭後方,與它迎面相撞。

人形怪物的臉停在嘲笑上,彷彿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它手中的弓轉瞬變成鋒利無比的彎刀,狠狠朝著長央腹部切去。

長央察覺到凌厲刀風,甚至能聞到股經久不散的血腥味,她躬身躲避,腰間仍被割開一道傷。

她不知道那彎刀的來歷,只感覺刺痛傷口上有腐蝕感,似乎有什麼髒汙進入體內,消耗靈力,模糊心智。

那瞬間本能告訴她。

——該逃的。

不去管傅照危和李知正兩個稱得上陌生的人,她也許有機會離開。

然而,就在腰間血濺出剎那,長央微微側身,右手持劍同樣斬向那人形怪。

縱使知曉對方能避開,知曉自己修為不如對方,她依舊選擇留下,與它決戰。

“噗——”

人形怪躲也不躲,任由長央一劍斬來,落在身上的傷卻能瞬間復原。

而它左手已然又多出一把彎刀,幾乎同時,砍向她脖頸處。

長央黑眸一凜,身形下意識移步,如鬼煙飄忽,勘勘避開脖頸處,那彎刀重重砍在了她肩上。

肩上只有薄薄一層皮肉,彎刀刃砍嵌進長央骨頭,發出刺耳聲,人形怪的力量極大,死死握住彎刀下壓,要將她壓跪地,甚至揚起了另一把彎刀。

劇烈的疼痛反而讓長央原本有些模糊的心智更加清醒,她一隻膝蓋已經半彎,就在人形怪另一把彎刀逼近時,她雙膝曲下,擺脫肩上彎刀,跪地前身體極限扭轉,右腕帶動劍,借勢斬向它小腿。

“刺如長針身不彎,腕鋒一線劍意湧。”

一道男聲忽然從腦海中冒出來。

長央扭轉身體時,下意識肩背筆直,手中劍刺如長針,斬向人形怪。

“啊!”

人形怪一雙小腿被齊齊斬斷,它瘋狂嘶吼一聲,左手揮向她的彎刀已然落空。

長央趁勢拉開距離,目光微凝,剛才那句話……她記憶中多出一道身影,有著極為英俊張狂的臉,他說這句話時,揮劍敲在自己手腕、肩背之上。

……有人曾教過她劍術?他是誰?

長央靈臺刺痛異常,卻不再退避,而是任由這痛苦加深。

“是我們七殺星君,他一出手,鬼像石妖瞬間灰飛煙滅。”

又是另一個陌生青年略顯熱心的聲音。

長央靈臺猶如無數長針扎入其中,她視線混亂,看向再度逼近的人形怪,強撐抵擋。

她節節敗退,身上傷口不斷增多,重新長出新腿的人形怪憤怒至極,雙彎刀牢牢砍在長央肩膀以及腰腹。

這一次,直接將長央重壓跪地。

強大到無法反抗的力量壓制著她,死亡不斷逼近。

人形怪的怒火和得意只透過彎刀上的力量便可得知,長央被壓著低頭,心中極致冷漠地想:她一點也不想死,她要活得長久,她要強大到無人可擋。

她長央要做那巔峰之上的人。

這瞬間,無法形容的刺痛在靈臺肆虐,然而在這片肆虐的混亂中,無數記憶紛至沓來。

“前輩,您後不後悔?”

“後悔。”

“道友,捎我一程,日後我為你加持轉運。”

“我,白眉。”

“李知正應戰!”

“星界不允許殺人。”

……

長央忽然抬頭,面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黑色瞳孔中卻皆是冰冷,她近乎呢喃道:“所有阻礙我的人、妖、魔,都將成為劍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