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今天還是周澤第一次真正看見太陽。

他推開門走出審訊室時,不遠處落地窗外的陽光正傾瀉而入,在光潔的地板上鋪開一片金色的地毯。那溫暖的光線彷彿帶著生命力,緩緩爬向周澤的腳邊,似乎在邀請他踏入這片光明。

周澤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觸碰這久違的陽光,奈何手腕上咔咔作響的鐐銬限制了他的行動。

這一耽擱,他也就失去了最初的興致。

門外一左一右分別站著那年輕警衛和老楊,見周澤離開審訊室,同時向他投來目光。

很難想象這兩人在如此近的距離下會相安無事。

顯然這位年輕警衛壓根就沒有意識到老楊的存在。

其實周澤也曾懷疑過老楊的身份,但他又本能地十分抗拒在這個問題上細究。

久而久之,他又變得無所謂起來。

自己連宇宙的盡頭在哪裡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這種事情……

年輕警衛迎著周澤投來的視線,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離開。

在周澤邁開腳步的同時,他聽見身後懶散靠在牆上的老楊啞聲開口。

“你其實很享受吧......你肯定都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嘖嘖......”

老色批……

神經病......

周澤自然視若無睹。

但在下一個拐角處,老楊再次雙手環抱著靠在牆邊。

“我說的當然不是那種事情......”他頓了頓又道:“周澤,你有想過你的心臟到底因什麼而跳動嗎?”

周澤加快腳步,迅速穿過了路口。

卻見老楊守在前方電梯門口旁,用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注視著他,似笑非笑道:“到底是因為恐懼呢?還是因為......興奮?”

周澤腳下一頓,但還是若無其事地走上了電梯。

緊接著,身後就傳來老楊那聒噪的聲音:

“承認吧,你享受這種刺激。用生命作為賭注,讓命運為你翻牌。腎上腺素在血管裡奔騰,讓你感到前所未有的瘋狂和活力。這才是真正的生存,不是嗎?”

忍無可忍的周澤猛地轉過頭。

映入眼簾的卻是黑洞洞的槍口。

“你有什麼毛病?”青年警衛一臉古怪之色。

周澤訕笑一聲。

“肚子疼,想上廁所。”

………………

…………

戴永安一手端著保溫杯,另一手夾著牛皮紙文件袋,輕輕將審訊室大門關上。

玻璃對面端坐著一位魁梧男人,挺直的脊背和方正的肩膀透露出軍人特有的氣質。他似乎已經等候多時,但並未流露絲毫不滿的情緒。

直到看清戴永安的面孔時,他才微微皺了皺眉。

“戴博士?”

“下午好,陸飛少校。”戴永安拉開板凳,將手中檔案袋和保溫杯放下,笑眯眯地注視著鋼化玻璃後的男人:“看見我是不是很意外?”

見陸飛沉默,戴永安又道:“作為本次事故的主要責任人,居然在事後搖身一變成為了事故審查員......”

他在坐下後端起保溫杯,輕抿一口微燙的咖啡,回味著舌尖略帶苦澀的口感:“老實說我也很意外。”

“這不合規矩。”陸飛目光如炬地凝視著這位近段時間在站點內聲名鵲起的研究員。

“這當然不合規矩。”戴永安臉色不改,若有所指道:“不過想來陸飛少校也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否則你就不會坐在這裡了。”

沒等陸飛回話,戴永安再次開口:“一個月前,身為'城市獵手'機動特遣隊隊長的你在執行一次危險的任務中......受傷了?嗯,資料上是這麼寫的。於是你以養傷的名義申請調往17號站點任職安保培訓教官……對嗎?”

“是的。”陸飛一臉坦然。

“為什麼是17號站點?”

“因為我曾在17號站點工作過一段時間,有什麼問題嗎?博士?”

“當然沒有。”戴永安挑挑眉:“但你在事故發生前曾向一位D級人員展露過......嗯,一些沒有必要的同情心,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我並未向D-87465透露任何實驗相關的內容,這並不違規。”陸飛面無表情地回答。

“但這很可能會影響實驗結果,當然這只是我作為專案負責人的看法,也並不重要......”

戴永安輕輕在桌上點了點又道:“重要的是,D-87465在一系列巧合下成為了該次事故中唯一倖存人員。這太巧了不是嗎?”

“你在懷疑我?”陸飛凝視著玻璃後的斯文男人,冷冷道:“出現這種情況,你們應該嘗試從這位D級人員身上挖掘真相,而不是第一時間對他進行記憶清除。”

“那當然不是我下達的命令......”戴永安一臉淡然地扶了扶眼鏡:“老實說連續兩次被人插手我負責的專案確實有些讓人惱火,但你錯了......我從未懷疑過這起事故是被人為設計好的......特別是對於你,陸飛少校。”

迎著陸飛銳利的目光,戴永安搖頭微笑著:“我看過你的個人檔案,在個人能力上你的優秀毋庸置疑,但你卻太過......嗯,理想主義?

恕我直言,你能擔任特遣隊隊長這一職位主要依靠的是你遠超常人的直覺與在危機情況下果斷準確的判斷能力。

你的行為邏輯向來遵循一套屬於你自己的道德底線......這當然沒有問題,但身為執行任務的核心人物,面對一些必然會出現犧牲的情況時,就會顯得過於優柔寡斷……”

戴永安頓了頓,淡淡道:“像你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會做出這種明顯會導致大量犧牲的危險策劃......”

“所以,我不是在進行一次審訊嗎?博士。”陸飛注視著戴永安的眼睛,像是要看穿他的真實目的。

“審訊還沒開始其實就已經結束了,少校。”戴永安笑著站起身:“只是按照慣例,流程還是要走一走的。”

他一邊掏出磁卡一邊走向房間的另一側,在感應器上輕輕一刷後,鋼化玻璃上的自動門緩緩開啟。

“老實說關於你這段時間的行為並非沒有值得挖掘的地方,畢竟在一位素未蒙面的D級人員身上投入過多的關注怎麼看都不是簡單的同情心氾濫可以解釋的……”

戴永安穿過自動門,在陸飛身側站定。

這位魁梧的原特遣隊隊長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身前老狐狸似的中年男人,眯起了眼。

“我可以理解成這是你的威脅嗎?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