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安的感覺越發濃烈,那宮人此時只想立刻轉身離去。

再次掃了眼林中,除了樹木和碎石,似乎再沒有其他活物,心裡頭不斷告訴自己,這裡一定不會有人的,於是再待不住的他,果斷轉身離開了樹林,比進來時的腳步還要快,好似後頭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追他一般。

聽著那逐漸遠去的沙沙聲,少年眼中滿是震驚錯愕之色地看著夏洛潼,看著她放下了捂在嘴上的雙手。

二人距離如此之近,他自然瞧見了她一連串的動作,從一開始的拋石子引開宮人注意,接著模仿蟲鳴,再到最後,竟是模擬出了那似風又似哭嚎一般的聲音,著實讓他驚奇得不行。

直到林中再沒了那沙沙的腳步聲,夏洛潼這才稍稍探出頭檢視,見林中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再無其他人,這才鬆了口氣,放開了身旁的少年,徑直靠坐在了碎石邊。

至於會不會弄髒衣裳這事,已是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了,經過剛才這麼一連串的動作,她身上的衣裳早已凌亂不堪,也不差這一點了,只等臨冬稍後拿來乾淨的衣裳換下便是。

夏洛潼要在這等臨冬回來,所以並不打算離開太遠,見身旁的少年也沒有離開的打算,反倒還坐在了自己的身旁,她好奇地開口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那些人為什麼要找你?”

一連串的問題,夏洛潼本是不指望少年會回答的,然而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少年竟然開口回答了。

“阿硯。”少年的嗓音帶著些許低啞,不同於尋常少年人那般,“筆墨紙硯的硯。”

竟然還真回答了?雖然只說了個算不上名字的名字,其他問題一概沒回,但這已是足夠出乎夏洛潼的意料了。

“我叫阿潼。”夏洛潼學著他的樣子做了自我介紹,“你是來參加宮宴的嗎?”

其實這個問題,不需要阿硯回答,夏洛潼已是知道了答案,他不可能是來參加宮宴的賓客,因為沒有誰有這膽子,讓家中晚輩穿得如此失禮地前來參加宮宴。

既然不是參加宮宴的客人,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不是,我生在宮裡,長在宮裡。”少年的聲音透著些許寒涼,眼底那如狼一般的兇狠之色淡了些許,也不似一開始那般沉默了。

許是經歷過了剛才那事,兩人之間建立起了最基礎的信任。

“你是……皇子?”夏洛潼心中已是有了猜測,其實一開始她就有了這樣的想法,這如狼一般的少年,並不像是宮中下人。

而且此時她已是想起了初見他時,那隱隱的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了,正是當今皇上!

阿硯的容貌,隱約可見兩三分皇上的模子在裡頭。

這一次,阿硯沒有回答,但夏洛潼已是知道了答案,他竟然還真是一名皇子,只是他這般境地……

她一直知道,皇宮之中有不少不受寵的皇子和公主們,這些皇嗣們雖然流著皇家血脈,卻過得還不如那些得勢的宮人,可她卻不知道,這些皇嗣們竟然會過得如此淒涼,說是連宮中下人都不如,也不為過了。

看看眼前少年消瘦的面容和身形,不合身且陳舊的衣物,都能看得出他在這宮中過得十分不好,再加上剛才那些宮人對他的稱呼……更能想象他平日裡的地位有多低。

這一刻,夏洛潼對那龍椅之上的男人,越發感到不齒。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哪怕不受寵,好歹也該讓他過得有個人樣,可瞧瞧眼前的少年……

就著淡淡的月光,夏洛潼看到了阿硯臉上那發自內心的冷漠,那是經年累月形成的,對自己的身份、對那所謂的父親的漠視,因為早已沒了任何期待。

眸光下移,不經意間,她瞧見了他手腕上那隱隱的紅痕……

“你這手怎麼了?”她直接抓起了他的手,擼起了他的袖子。

阿硯心下一驚,被她的動作弄得臉色一紅,下意識地就想抽回手,但不知為什麼,他不希望自己的動作弄疼她,所以又連忙控制住了手上的力道,這就導致他最終沒能將自己的手,從她那纖細的手掌中抽出。

見她牢牢抓著自己的手低頭檢視著,他下意識地偏開頭,想要藉此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可目光卻又止不住地想要落回她的身上。

他悶聲道:“男女授受不親,你難道不知道嗎?怎能這樣抓著男子的手?”

被他這麼一說,夏洛潼愣了愣,隨即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抬起另一隻手就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你才多大?有十歲了沒?還男子,你頂多算個男孩!”

阿硯聽了頓時一惱,偏頭躲開了她的手指,不滿地開口道:“你什麼眼神?過了今晚我就十三歲了!”

這下換夏洛潼詫異了,這瘦弱的少年竟然已經有十三歲了嗎?這可真是看不出來!

若是十三歲了還這樣的身形,跟個十歲的孩子差不多,那營養上可真就是差太多了!

真不知道他這皇子,平日裡過的都是什麼樣的日子,還有他身上的這些傷……

“好吧好吧,你十三歲了,是個男子漢了,行了吧?但你就算是三十了,也得治療傷口吧?”夏洛潼按住他亂動的手,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別動了!給你看傷呢!瞧你動個沒完的模樣,哪裡像十三歲的樣子,反倒像是個三歲的奶娃娃!”

“你會治傷?”被她這麼一說,阿硯也不好意思再動了,有些意外地開口問道。

其實他不是怕治療傷口,他連受傷都不怕,又怎麼會怕這個呢?只是被她這麼拉著,他有些不好意思罷了。

這還是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這麼溫柔地對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