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徑直步行至窗邊,一向冷靜堅韌的眼神難得籠罩上一層迷濛的霧:

“你當失憶是件很開心的事嗎?”

“你試過一個人在一條陌生的異國他鄉街道上迷路,身無分文、語言不通的那種感覺嗎?就是這樣。”

“我也很想記起來。”

“建立這個研究室的初衷,就是想集結一切資源,研發出解決術後失憶後遺症的辦法。”

“劉教授是國際級別的腦外科大拿,顧傾若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在腦科上的研究方面,這對師徒已有多年經驗,有他們的幫忙,加上我的資金,研究出治療術後失憶後遺症的方案,總有希望。”

“這些年,他們都在為我私下工作。只可惜,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幾年了,治癒失憶的辦法暫時還沒進展,卻研製出一些其他腦疾的藥物,例如之前邵助理說的腦退化症新藥。”

說到這裡,唇齒間沁出一縷嘆息。

蘇蜜久沒言語,輕步走到他身後:

“你想記起我?”

其實,他失去的部分記憶,大部分都是她。

她還以為,對他來講,就算記不記起來,都無關緊要。

卻沒想到,他竟然還是想記起來的。

不僅如此,還特意建立了一個研究室,動用了這麼多資源…

霍慎修轉過臉,眸不見風雲:“我想知道我和你到底有怎樣的過去。想知道,我和你到底有什麼經歷。……自己記起來,不用任何人告訴我。”

蘇蜜心頭舒展開來,感覺就像乾涸了一陣子的花終於嚐到了露珠。

他是想記起來的。

就算有人在她面前說過自己的壞話,破壞了她的印象,他也還是想過,努力回憶起她。

與她的一切過往。

只要得到這份肯定,她付出的一切,就是值得的。

她剋制住心頭的激動,指尖掐進掌心,才鎮定下來。

頭一轉,又看向窗外,正好,幾個白衣孩童還在草坪上玩,不禁問:

“那些孩子是怎麼回事?”

霍慎修道:“都是一些患有各種腦部疾患的孩子,有的是在福利院找到的,有的是家境很貧窮的農村孩子,父母不準備治療了,放棄了,任其自生自滅,顧醫生找到了這些孩子,與監護人簽訂了協議,領來這邊,一邊研究這群孩子的病情,增加醫療經驗,一邊給他們做治療。也算是個兩全其美的事。”

蘇蜜明白了。

霍慎修回過頭:

“所以你現在明白我和顧傾若是什麼關係了嗎。”

“她是我的醫生,也是幫我研製治療失憶方法的研究人員。她飛來潭城,參加小酥寶的生日,除了這層關係和陪護劉教授,也是為了順便留在這邊的研究室,進行目前的研究工作。”

“這段日子,我和她總是在一起私下接觸、說話,也只是我需要時刻關心研究室的進展。”

蘇蜜呼吸波動。

……

與此同時,窗外,草坪上。

一群孩子正在玩著,看見顧傾若走了過來,全都停下來,親熱地迎上去:

“顧醫生!”‘

有的拉住她手。

有的抱住她腰身。

有的乾脆就鑽進她懷裡。

一看就知道關係很好。

顧傾若素日的清冷在幾個孩子面前也蕩然無存,多了幾分慈柔。

被一群玩得有點髒兮兮的孩子觸碰,白衣上沾了灰塵,也並不介意:

“跟你們說過,玩可以,但不能玩太長時間,偶爾要休息一下哦。”

一群孩子顯然很聽顧傾若的話,乖巧點頭:

“知道,我們玩一會兒就會休息一下。”

一個小姑娘好奇地問:“顧醫生,剛才那個漂亮姐姐是誰啊?”

這一問,勾起其他孩子的好奇,統統看向顧傾若。

畢竟蘇蜜是第一次來這裡。

“那個漂亮姐姐好美啊,有點像是電視上的明星。”

“兩個人好般配哦,就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樣。”

“看她是和霍叔叔一起來的呢。”

“是不是霍叔叔的女朋友啊。”

“哇,顧醫生,兩人是一對嗎?”

顧傾若輕撫了一下旁邊一個孩子的頭,嘴邊泛起若有似無的笑意,頭一抬,看向一號研究室的窗子——

隱約能看見一對男女站在窗前。

笑意散去,眸底生出一股寒,默默道:

“以前是,但以後卻不一定。”

……

蘇蜜跟著霍慎修走出研究室,迎面看見顧傾若走來。

顧傾若看蘇蜜神色比剛才進來時舒緩多了,微微揚唇:

“看來蘇小姐不再誤會我和二爺有什麼了吧。”

蘇蜜迎上顧傾若的目光,對霍慎修說:“我想和顧醫生單獨聊幾句。”

霍慎修沒說什麼,先出去了。

顧傾若看向蘇蜜:“如果蘇小姐是想跟我道歉之前對我的誤會,不必了。”

蘇蜜朝她走過去兩步:“我並不認為自己誤會了你,顧醫生。”

顧傾若眉心微微一緊。

蘇蜜湊在她耳畔:“今天公眾號拍到你和二爺,是你故意放的風,是嗎?”

顧傾若眼神不經意一動,臉色卻未改:“你想多了。”

“不,我沒想多,”蘇蜜輕聲,“二爺是商人,素來低調,而你,更只是個醫生,更不是公眾人士,媒體無端端的怎麼會盯著你們兩?尤其是大半夜的,從郊區盯到市區,若沒人特意告訴,那些公眾號怎麼會知道。”

“顧醫生,二爺對你或許沒什麼,但你對二爺卻還是心思很多。”

“你是想你和二爺上新聞,讓我誤會,和二爺爭吵甚至出現裂痕,是嗎。”

“只可惜你沒想到,二爺為了跟我解釋,把我領到了這裡。”

顧傾若睫毛一動。

蘇蜜知道自己沒猜錯,嘆息一聲,將手輕搭在她肩上:“顧醫生,還是那句話,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破壞我和二爺的關係,我也不覺得依你的性格會對二爺真的感興趣。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如果你是有什麼原因,你告訴我,或許我能幫你解決。”

顧傾若纖薄的唇角一個顫動,身子退後半步,抽離蘇蜜,嘲諷地看她一眼:

“沒什麼原因,也沒什麼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