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最新的那張就好。”傅文鈺只是想看一下一個多月過去,小報發展到哪個階段了,所以對舊的不感興趣,只想看最新的。

書販的報紙同樣是十文錢,傅文鈺拿錢換了一張,然後就翻看起來。

總體而言,這最新的一張和第一張沒太大區別。

在上面打廣告的店鋪名字換了幾家,並且有府城之外的其他縣城店鋪。但最讓他意外的是,最新的這一份報紙上竟然只有他的話本,以及三柳先生的《樵夫》,孫秀才的那篇《東廂記》則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則是另外一本他沒有讀過的話本。但在他的記憶裡,《東廂記》比《樵夫》都要更長一些。

帶著這個疑惑,傅文鈺來到了開元書坊。

張掌櫃苦笑道:“哎,孫秀才不願意將話本印在上頭。”

接著他便簡單解釋了一下,原來孫秀才是一個真正有秀才功名的人,雖然久試不中,但他覺得自己總有一日必是能中舉的。所以一直以來便有些高傲,‘柳州小報’改版後因為很便宜、很新奇,就引發了大量討論。

在唐員外的推動下,很多人不管感不感興趣,都樂意掏錢買上一份,或者就拿著最初贈送的那一份,跟好友們談論。

如此一來,柳州小報流傳就廣了,就連販夫走卒都能說上幾句上面的內容。

而其中,上面的三篇話本引起的話題最多。

三柳先生的《樵夫》,因為寫得好,並且早就開始販賣了,很多人都看過,所以讚譽的人雖多,但討論度不廣。

討論度最廣的,是傅文鈺的《鳩佔鵲巢:真假少爺難分辨》,別看他的書名和筆名都奇奇怪怪的,但真的很受歡迎。

原因之一當然是他的話本不咬文嚼字,亂掉書袋,只要是識字的人都能看懂,讀者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貧富貴賤。

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是話本處於連載期,讀者們都不知道後續內容。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會討論、爭執、猜測。如此一來,話題度就高了,自從張狗剩和張父入城那段劇情刊登出來後,基本上每個茶館都有人提起這篇話本。

捱罵最多的,則是孫秀才的《東廂記》。

“孫秀才的話本,歷來都是喜歡的人奉為圭臬,厭惡的人恨不得處之而後快。”張掌櫃搖頭道:“這一次便是如此。”

“喜歡的人是真喜歡,厭惡的人也是真厭惡。”

“前些日子,有人在茶樓將《東廂記》批了一通,還說孫秀才寫出這種東西,定如書裡的人一般,是個沽名釣譽,只會讓家裡的娘子掙錢給他花的偽君子。這些話估計是傳到了孫秀才的耳中,所以他便找上門來了。”

張掌櫃的意思,是孫秀才覺得將話本刊登在柳州小報上,降低了他的話本的格調,於是不準柳州小報再印他的《東廂記》,還說那些下等人不配看。

於是書坊的人只好換一本。

傅文鈺:“……”

他沒想到居然還有人不愛流量,這個孫秀才難道不知道這種方式能夠迅速擴大名氣,使話本作者獲得更多的好處嗎?

知道的人越多,買的人才越多啊。

至於捱罵,哪有作者不捱罵的,哪怕一點衝突不寫,也會有人罵平淡。

等《真假少爺》的後續劇情出來,傅文鈺也不敢保證他不會捱罵。不過《東廂記》撤了也好,那劇情就不是正常人該看的,這樣他以後再把報紙帶回去,就不用特地囑咐妹妹不要看孫秀才的文,看了也不能信了。

傅文鈺感慨了一會兒,然後把這事放一邊。

他把自己的存稿拿了出來。

“張叔,這是我話本的剩下部分,你看一下。”他這次拿過來的,是剩下的所有存稿,一共九萬餘字,擺在桌上是厚厚的一沓。

“賢侄你全部都寫完了?”

張掌櫃驚喜地翻看起來,作為一個書鋪的掌櫃,他的閱讀速度自不必說,只略一翻看便發現發現傅文鈺拿過來的這部分,質量比之前那四萬字還要好。並且其中的一些人物、一些情節、一些話語都蘊含深意。

而且結局也處理得很好,並沒有什麼不妥的。

“好,好哇!”

他不捨地放了下來,對傅文鈺道:“如此一來,賢侄你這本話本,就全部寫完了。明日我便安排人印出來。”

“至於印多少嘛,還是按照我們之前說好的,印一千冊。等全部印完,應該是兩個多月之後了。”張掌櫃高興地看著傅文鈺道:“文鈺啊,你出的這主意真不錯,自從柳州小報登了話本之後,我這兒已經有人來問了。”

“他們不但把三柳先生的《樵夫》全買走了,還有人問你的這篇話本什麼時候能賣。哈哈哈,文鈺,你可是大功臣啊。”

“我有預感,最後必不會讓你失望的。”

傅文鈺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拱手道:“承您吉言。”

接下來,傅文鈺跟張掌櫃商量起了印書的事。

雖然他已經將話本賣給了開元書坊,但怎麼印,他還是能發表一些意見的。比如傅文鈺就建議,紙張不用太好,一般的就行,主要是要加上標點符號。

標點符號古代也叫‘句讀’,流傳時間長了後就出現了很多種版本,傅文鈺提供的雖然不太一樣,但張掌櫃略一思索,還是答應了下來。

接著傅文鈺又建議加插畫。

先找人把插畫畫好,然後再印在空白的紙張上,最後和其他文字部分的頁面一起裝訂成書。至於畫什麼他也想好了,第一個當然是換子的畫面,兩個襁褓在黑暗中被換了過來。另外一個則是張父給王富貴磕頭的名場面,這個必須得畫。

第三是張狗剩的童年艱苦生活。

第四則是王員外和張狗剩的第一次見面。

第五……

傅文鈺一連想出了近十個話本中的名場面,因為其他話本也出現過插畫,孫秀才的話本更是經常會畫一些美人圖,所以他的這個要求張掌櫃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賢侄你放心,這些印房都是做熟了的。”

“那邊聘了個擅畫的書生,你說的這幾幅畫,他都可以畫出來。”

傅文鈺馬上問道:“是給《樵夫》畫插畫的那位先生嗎?”

三柳先生的《樵夫》,是傅文鈺來到古代後看的第一本話本,也是他覺得最好看的一本。該話本情節緊湊、內容精彩。其中裡面栩栩如生的插畫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現在張掌櫃一提到擅畫的書生,他就想到了那一位。

誰知張掌櫃卻搖頭。

“《樵夫》上面的畫,是慕容柏先生畫的。”

“慕容先生的畫好我們都知道,但他不慕名利,有緣人才畫。比如話本上的畫吧,他是一定要看到話本,並且話本內容也要是他喜歡的才會動筆,不然即便是將金山銀山擺在面前,他也是不為所動的。”

“既然你喜歡慕容先生的畫,那我可以將你的話本拿去問一問,但對方答不答應就難說了,這得看他是否喜歡。”

傅文鈺咂舌,這真是好有個性的一位畫家啊,或許這就是藝術家的特色吧。

頓了頓,張掌櫃又補充,“不過賢侄你放心,印房的那位書生畫得也不錯。你若是不滿意,讓他再改也就是了。”

傅文鈺遺憾點頭。

不過這也沒辦法,他前世今生都不擅長畫畫,尤其是古代,因為拜師不易並且顏料金貴的緣故,傅家並不能給原身提供畫畫的條件。

於是傅文鈺放下心思,又建議張掌櫃排好的書板不要拆,可以再出一些精裝版。

何為‘精裝版’呢?

當然是用好紙好墨、插圖也手動上色,並且再加上一些簡單本沒有的插圖、人設圖、名場面圖,以及他這個作者的親筆簽名,一切都用最好的。

不用擔心賣不出去,因為可以採用預定模式。

賣多少,印多少。

“張叔,世上總有人不差錢。”傅文鈺道。

他覺得古今中外,人性總是有共通之處的,比如‘集郵’、也比如‘炫耀’、‘檸檬’,對於某些喜歡《真假少爺》,又有錢的人來說,一本精裝版不但可以讓他們滿足收藏的心理,還能炫給周圍的人看,讓人羨慕。

區區幾兩銀子,他們根本不會放在眼裡。

傅文鈺豎起了一根手指,“這些更好的,我們可以定十兩銀子一套,”他在心裡快速地算了一下簡單本的成本價,然後道:“一兩銀子,可以印一本精裝版了吧?”

“我這篇話本,一套書是三本,那便是三兩銀子。賣十兩便淨賺七兩,只要能有十個人買,那便淨賺七十兩!”

“一百人,便是七百兩!”

“整個柳州一共有府城一座,縣城十二座,村寨若干。更別說除了柳州之外,還有其他地方了,等柳州小報傳揚開來,肯定不止十個人感興趣。”

“而且買三套,還可以送稀有彩色大圖!”到時候他一定親自指導畫家做畫,務必要畫出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目光的畫作。

這下張掌櫃打量起傅文鈺的目光,都帶著詫異了。

“你這個主意,唔……”

他誠懇道:“賢侄啊,若不是認識你爹,我都要以為你家之前是開書鋪的了。不錯,不錯,城裡是有這樣不差錢的人。”

張掌櫃的腦海中,頓時就想起了城內的幾位‘豪客’,比如劉少爺,也比如孫少爺,他們都是喜歡話本,並且喜歡呼朋喚友的有錢人。

“待我稟明瞭東家,可試上一試。”

若此法可行,那店內的其他話本也可如此操作。用不了多久,便可翻倍,甚至翻幾倍地掙錢啊。想到這裡,張掌櫃看向傅文鈺的目光,越發地溫和起來。

這真是他的福星。

第18章

從開元書坊出來,傅文鈺決定到處逛逛。

他上回到柳州城,是跟母親以及妹妹一起來的。當時三人目標明確,先是去書坊,然後去繡莊,接著是西邊的集市,事情辦完就回去了。

所以傅文鈺對於柳州城的印象,還停留在原主的記憶中。

如今他已寫完了第一本話本,有大把的空閒時間,於是決定到處逛逛。不但可以增進自己對柳州城的理解,順便還能取取材,看能不能激發一些關於下個話本的靈感。

柳州城並不大,主要的街道有三條。

一條是傅文鈺剛剛出來的狀元街,這是縣內的主幹道,很多經營了許多年的老字號就開在這條街上。比如開元書坊,比如曾經刊登在傅文鈺看過的那一期小報上,有‘蒸軟羊’、‘羊蹄筍’等招牌菜的富貴酒樓。

第二條街,則是通往碼頭的。

柳州城位於某條大河的中間,上連京城,下接其他州府,商貿還算發達。所以在通往碼頭的這條路上,就有很多鋪子。

至於第三條街,傅文鈺遠遠的就停住了腳步。

因為這條街裡匯聚了三教九流,有的屋子門口掛著紅綢和紅燈籠,這是青樓的標誌。而另一些則是賭坊,門口還有賭客和賭坊的打手拉拉扯扯,好像是欠了銀子沒還。這兩個地方給錢傅文鈺都不會去,所以掃了一眼就掉頭了。

他最後回到狀元街,停在了一家茶樓門口。

茶樓和茶攤不同,這裡不單單是喝茶的地方,同時也是聽曲、看戲文、甚至是和家人朋友們閒聊的地方,和瓦舍類似。

傅文鈺進門時,說書人正說到精彩的地方。

“……樵夫重重地摔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這回凶多吉少!”

“對面那是什麼啊?那是山鬼,那是精怪,那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說句不好聽的,那老怪物吃過的人,沒準比他見過的還多。”

“那自己如何與他抗衡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