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如此聰慧,定是能中的。”

傅文鈺沒有反駁,有功名的人和沒有功名的人,在社會地位上是天差地別的,所以等出孝後他一定要去嘗試考科舉。

今天掙錢了的周氏心情很好,特地用早上買的藕、蓮子和米一起煮了一鍋玉井飯,而菜也不再是自家醃製的鹹菜,而是一碗小蔥拌豆腐、一碗清炒藕片,除此之外,還有一大海碗香氣噴鼻,讓人垂涎欲滴的蒸蛋羹。

吃上一口,傅文鈺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趁著一家人吃飯的時候,他又把話本賣了三十兩的事情告訴了周氏和傅蓉,並且將其中的那二十兩銀票拿給周氏做家用。至於剩下的十兩銀子,當然是自己收起來,方便後期購買筆墨以及其他東西。

周氏沒想到傅文鈺的話本,竟然能賣三十兩銀子,自然又是一陣高興。她不但答應了傅文鈺要經常加菜,還仔細地將銀票收了起來,準備攢著給兒子讀書。

這一日,傅家大房傳出了久違的笑聲。

……

“文鈺,文鈺在嗎?”

正當傅文鈺三人吃得正香的時候,屋外突然傳來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聲音,傅文鈺應了一聲,然後兩口扒完了碗裡的飯走出去,發現竟然是傅青田。

傅青田是來送東西的。

他將提著的籃子遞給傅文鈺,憨厚地笑道:“文鈺啊,你可真是幫了叔的大忙啊!”

“族長都跟我說了,是你知道了我家裡地少,人還多,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所以才將地租給我的,叔都不知道該怎麼謝你才好。”

“這不,你嬸這幾天攢了幾顆蛋,就給你送來了。”

“你一定要收下!”

傅文鈺恍然,這應該是族長幫他說的好話了。畢竟他之前可是連傅青田是誰都想不起來的,把田租給對方,還是族長出的主意。

於是傅文鈺道:“青田叔,你不用謝我。”

他將裝雞蛋的籃子推了回去,誠懇道:“我還要謝你幫我看顧田地,免得它們荒了去呢。還有雞蛋你也收回去吧,我家剛買了雞蛋。”

傅青田當然是不肯提回去,於是兩個人互相推來推去,一個說文鈺你一定要收下,這是自家養的雞,吃了補身子,還說要不是知道你在守孝,我定是要提一隻雞來的。一個說青田叔你拿回去吧,我家剛買了雞蛋,不缺這些。

因為動靜有些大,其他屋子的人都出來了。

然後傅文鈺就聽到了背後突然傳來的,原身的祖父傅大石那有些低沉的聲音:“文鈺,你把地租出去了?”

聽到這話後,傅文鈺一愣。

他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一直沒有告訴過傅大石,他已經把家裡的地租出去了的這件事。兩人這幾天雖然有見面,但在現代當家做主慣了的傅文鈺完全想不起來要把這件大事告訴傅大石這個祖父。

古代可和現代不一樣啊。

呃……

麻煩了。

第8章

一時間,傅文鈺的腦海中思緒急轉。

根據原身的記憶,以及他在現代寫狗血文時查到的資料,古代是非常重視孝道的。尤其是父子關係,說是掌控著生殺奪於之權都不為過。比如做父親的,可以直接把兒子賣掉,官府都不會追究他的責任。

而祖孫的情形也類似。

雖然傅家已經分了家,而且大房吃了虧,但傅大石是他嫡親的祖父,對注重孝道的古代人而言,是必須尊重孝順的。尤其傅文鈺目前還只有十五歲,屬於未加冠的‘未成年’,所以傅大石對於他的事情,還是有一定的發言權。

比如把地租出去這種事,就不應該瞞著他。

在傅文鈺愣神的這會兒功夫裡,傅青田也覺得氣氛不對,於是他趕緊把籃子一放,然後道:“文鈺啊,我家裡還有活計呢,就不多留了。這雞蛋你拿去吃,不用跟叔客氣哈。”說完他跟傅大石、傅青石,還有周氏等人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他人一走,傅大石就沉下臉,“文鈺你過來。”

周氏和傅蓉擔憂地看著他。

傅文鈺朝她們笑了笑,然後才向傅大石走去。

在路上他想了想,如果傅大石問起的話,他就實話實說。畢竟他不會種地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至於對方能不能諒解,反正已經分家了,可以不用太在意。有句話說得好,只要你不在意,在意的就會是別人。

最壞的情況就是傅大石不滿,在外面說傅文鈺不孝順親祖父,敗壞他的名聲進而影響到將來的科舉。那他也可以把分家的事傳揚出去,那樣一來,傅大石的權威性下降,他得到同情分後自然能把名聲救回來。

想到了最惡劣的結果是自己能接受的,傅文鈺的腳步變得坦然。

但出乎意料的是,待傅文鈺坐下後,沉默了許久的傅大石並未問起租地的事,而是遲疑著開口道:“這次分家,你是不是不滿?”

傅文鈺:“……啊?”

他沒想到傅大石居然問起這個,隨即便有些為難。

在他看來這次分家的確是有些不公平,因為傅青石和傅二嬸給出的理由是傅青山讀書多年,用去了家裡的不少錢,所以在家產的分配上,就應該補償他們二房。

但事實上傅青山也就是在結婚之前用過家裡的一部分錢讀書,結婚之後他用的其實是他自己掙的,亦或者是周氏掙的。需要趕考的時候銀錢不夠,周氏還變賣過自己的嫁妝,用到傅家的錢其實不多。

更別說傅青山考中秀才後,是可以免賦稅和雜役的。

這麼多年下來,差額估計就幾十兩。

幾十兩多嗎?

不多。

而且傅青山花錢了,難道傅青石就一分錢都沒花嗎?

傅青石雖然沒有走上科舉之路,但也是在村塾讀過書的,而且後來的娶妻生子、一家人吃穿用度等等,三十年下來即使沒有傅青山花得多,那也有二三十兩了。所以於情於理,都不應該只給大房分兩成的家業。

在這件事情上,眼前的這位祖父傅大石,心是偏了的。

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傅大石就只剩下傅青石這一個兒子,以後也還要靠他養老。對此,傅文鈺沒有什麼好評價的。

相比起多分給二房的那幾畝地,還是現在當家做主的日子比較快活。他已經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實在是不想讓人管著。

所以傅文鈺回答道:“祖父,我都明白的。”

“分家的事我沒有怪您和二叔的意思,二叔是要給您養老的,多分一些家業也正常。至於把地租出去,那是因為我不會種地。”

簡單搪塞之後,考慮到後續不想傅大石干涉自家太多,傅文鈺又道:“對了祖父,我今天早上跟我娘去城裡,已經找到差事了。唔,是給開元書坊抄書,一個月有八百文。他們說等以後我的字練得更好一些了,還會給更多。”

因為話本還沒印出來,所以他謹慎地沒提,只說了個抄書的藉口。

但八百文也讓傅大石歡喜了,“有八百文?”

一個月八百文,一年便有近十兩銀子,抵得上種地一年的收入了。

“不錯不錯。”他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之前分家的事,讓他的心頭一直沉甸甸的,如今聽到孫子找了個這麼好的差事,心中頓時鬆快了許多。

他嘆了口氣道:“我之前還想著,今年你的地,就讓我跟你二叔幫你種了,等明年我再手把手教你怎麼侍弄。”

“沒想到你居然能找到這樣的好差事。”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傅大石今年其實只有五十六歲,但常年辛苦勞作,導致他的模樣和傅文鈺現代見過的很多六七十歲老人差不多,牙都快掉沒了,頭髮也白了大半,更別說臉上和手上,滿是老年斑及皺紋,面板更是呈現出黝黑色。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了一種既高興,又茫然的表情。

“之前你一直想著考科舉,可科舉不是簡單的事,你爹……”他猶豫了一下道:“我擔心給你太多的地,你會想著賣了用來讀書。”

“文鈺,地可不能賣啊!”

傅文鈺點頭,“祖父你放心,我不會賣的。”

沒想到分家還有這樣的深層原因,唔,貌似原主從小的時候開始,父母就一直鼓勵他讀書的,還說跟傅青山一樣考取功名。

……

從傅大石的屋子裡出來,傅文鈺嘆了口氣。

都是窮鬧的啊。

他覺得以後還是得多多掙錢,錢不單單是英雄膽,還可以解決現實生活的很多事情。比如有了錢,他就可以另外建一座大宅子住了。今天這樣自家有客上門,結果全部人都知道了的事情就不會再發生。

想著以後有錢了得重新建房子,傅文鈺又坐回了書桌前。

他要繼續寫文了。

因為已經把《真假少爺》這本書賣出去了,而且還賣到了一個很好的價錢,所以傅文鈺再度提筆的時候,覺得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動力。

之前劇情停在了真少爺張狗剩受苦受難,然後靠著老狗以及夫子的幫助,還有自己的努力成長為了一個優秀的少年。

傅文鈺再提筆的時候,接的就是這段劇情。

為了讓王富貴和張狗剩產生聯絡,進一步地推動劇情,也為了讓古代讀者們對他們兩個加深瞭解,對比優劣,從而更加同情‘張狗剩’這個主人公的遭遇。他大筆一揮,讓已經十三歲的張狗剩隨張父進城了。

……

“……爹,這就是城裡嗎?”

在傅文鈺的筆下,十三歲的張狗剩雖然身材瘦削,但並不矮小,甚至當他站直了身軀的時候,跟張父都差不多高。

而且他不但身材高,模樣也長得好。

跟略顯畏縮的鄉下老農張父不同,他初生牛犢不怕虎,大大方方的,而且面板雖然黝黑了些,但無論是面部還是脖子,亦或者是露出來的一雙有老繭的手都乾乾淨淨。衣服雖然打著補丁,但也沒有半點汙漬,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此時的他正好奇地打量著四周,沒有絲毫畏懼,明亮晶瑩的眸子裡映照出了路邊的行人、鋪子……以及偶爾出現的馬車。

“爹,你看那是馬!”

張狗剩指著路過的一輛馬車,驚喜地喊道:“夫子說……”

旁邊的張父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張父自然是知道張狗剩不是自己親兒子的,他的兒子如今名為‘富貴’,正在王家那個富貴窩裡好好地做他的大少爺呢。

想到這裡,張父沒好氣道:“胡亂看什麼呢,仔細貴人們怪罪!”

“快走吧,咱們今日是要去王家找你,找你祖母的。你大姐今年十五了,若是能在王家尋個合適的夫婿,以後就有享不盡的富貴!”

聽到這話,張狗剩微微皺眉。

“嫁給王家的下人,那大姐以後就變成奴僕了。”

一聽這話,張父頓時罵道:“你瞧不上奴僕?”

“你個不知好歹的小崽子,我們家就你祖母過得最好,她可是王老爺的奶孃,如今更是照顧著王家的獨苗富貴少爺,有小丫鬟伺候,過得比地主娘子都強。”

“而且以後還可以……”

說到這裡,張父下意識地看了正欲開口說話的張狗剩一眼,立馬停住了嘴。然後他呵斥道:“還愣著幹什麼,把籮筐挑起來,這可是我特地給富貴少爺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