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長鞭揮出,纏繞住一側盤龍石柱,藉著石柱飛身向前撲去。

卻不想就在這撲身一剎,那巨大的尖爪再次出現在上方,招凝瞳孔猛縮,身形一旋,避開可能被尖爪直接刺穿身體的可能,整個人便被扣在了尖爪中。

招凝不敢亂動,只能任由這尖爪的主人帶著她飛過了重重宮闕,繼續向深處飛去。

雲層散了許多,招凝向上看去,已經能看到這隻巨大禽鳥的羽毛,無色而晶瑩,在另一邊,她看到了這隻禽鳥另一隻尖爪被砍去,鮮血覆蓋的斷裂處,不斷有死氣向它體內鑽去。

“唳!”

禽鳥又一聲哀鳴,這一聲招凝只感覺自己神魂都跟著顫動,意識都些許渙散。

好半響等招凝恢復的時候,她再向周遭看去,她已經不知道被這隻巨大禽鳥抓到了哪裡,重重宮闕仍在,但已經只剩下斷壁殘垣了。

大抵是這一路招凝並沒有受到這禽鳥的傷害,她試圖同這禽鳥溝通。

“你是很痛苦嗎?”

“我可以幫你去掉那些死氣。”

但生靈被死氣纏繞,它們體內的病痛會盡數迸發,痛苦不堪,直至在病痛之下使得生氣被轉化為死氣,直至徹底失去生機。

但招凝得不到任何回應,招凝看著廢墟越來越密集,上面殘留著無數抓痕和衝撞的痕跡,這裡的宮殿怕都是在這隻禽鳥的痛苦之中被摧毀的。

招凝思緒轉的飛快,意識沉在寂靈之府中,飛快翻找大妖文上的文字記錄,而後將剛才說的那一方話轉化成大妖文傳遞到上方,片刻後只聽又一聲鳴叫,好在並沒有那幾聲哀鳴帶來的痛苦。

下一刻,招凝被甩到了廢墟中,她滾身從廢墟中站起,便瞧見那隻巨型禽鳥在周遭發瘋的破壞著僅剩的建築立柱,又用身體撞擊著地面,震得煙塵四起,濃霧重重。

招凝縮身下避,正好躲過那巨型禽鳥從上方俯衝而過,在地面上砸開一道巨大的坑洞,它身上無數晶瑩羽毛飛散,片刻後直接化成了飛灰。

巨型禽鳥沒有再從坑洞中爬起來。

招凝小心翼翼地靠近,只見那隻禽鳥在坑洞中劇烈抽搐著。

這般才讓招凝大致看清了它的體貌,類似尋常禽鳥,但是它只有一隻獨眼,頭頂有華麗的冠羽,渾身晶瑩的好似玉鑄,流光在晶瑩泛著銀色毫光的羽毛上游轉,一瞬間眼前出現了無數個畫面,過去的,現在的,還有未來的。

模糊的未來畫面裡,她看到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戰役,來自無數大能之上的對抗,可當她試圖去從模糊的畫面裡去辨認什麼,此時卻頭疼欲裂,迫使招凝抱頭後退,眼角溢位一絲溼潤,指尖一抹,卻是血淚。

“唳。”

這時一聲極輕的鳴叫聲將招凝從痛苦中抓了出來,那隻巨型禽鳥的腦袋不知何時搭在了坑洞邊緣,巨大的獨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招凝,意外的是,招凝從它目光中看到了一絲親暱。

而後它伸長腦袋,觸碰招凝,像是貓咪蹭著主人一般,蹭動著招凝,可是它這個腦袋實在是太過龐大了,蹭動之下,招凝甚至站立不穩,幾次幾乎都要摔倒。

它似乎在期待著什麼,招凝忽而意識到,這隻巨型禽鳥大抵是聽懂了剛才大妖文所述,希望招凝能幫助它。

招凝從寂靈之府中取出一隻碗,看了看巨型禽鳥的體型,猶豫了片刻,又將石碗換成了一口大鼎,鼎中漸漸盛滿了清澈的逆天之水。

巨型禽鳥抬起腦袋,盯著那鼎中的水。

招凝說道,“我不知道這水到底叫什麼名字,但是它應該能淨化不屬於本體的雜質和氣息,包括你身上的死氣,就是不知道夠不……”

招凝話都沒有說完,就見巨型禽鳥一頭紮緊了巨鼎中,偏生逆天之水一滴都沒有灑出來,它長喙像是勺子般將逆天之水全部灌進了嘴裡,一瞬間明顯能感覺到它體內的死氣正在從斷裂的腿部被逼出來。

它歡快地直衝而起,在天空肆意亂竄,這禁空法則對它根本就沒有絲毫的作用。

招凝想著,莫不是這個地方是它的巢穴,可是這裡明顯是天人居住之地,莫不是它是哪位天人的靈獸嗎?

就在這時,那隻禽鳥又飛了回來,落在坑中,這個坑的高度差,使得招凝和禽鳥保持著平視位置,禽鳥又蹭了招凝片刻,而後低下頭,向招凝展開冠羽。

它的冠羽上有一根彩羽,但從冠羽斷裂的根管來看,完整的冠羽應該是有三根的。

招凝不解它這般做法,但它又讓冠羽向招凝身邊進了進,招凝下意識地伸手去觸碰,觸碰到彩羽的一剎那,那彩羽便斷裂落在招凝手中,縮小成一掌大小。

“給我的嗎?”招凝話未問出口,手中的彩羽卻泛出毫光,招凝視線晃動,周遭虛空扭曲,下一瞬招凝竟然再次站在了那座巨大的大門前。

招凝錯愕地來回逡巡,前方的長道並沒有塌毀的痕跡,她耳畔沒有鮮血,眼角沒有血淚,若不是手中還抓著那根彩羽,之前的一切彷彿都只是她的幻想一般。

招凝不知是不是這根彩羽的神奇作用,它到底是讓招凝受到的損傷恢復,還是……招凝看那完好的空中長道……還是讓時間倒回到招凝剛剛推開大門的那一剎那。

這裡的一切已經超乎了招凝的認知,一切都像是在重塑招凝對世界觀。

她將彩羽收入寂靈之府中,再次踏上那道華麗白玉長道,若是她重走此路,會不會再次遇見那個看似可怖但實則稚嫩的禽鳥。

但並沒有,直至招凝透過了這條長道,踏上門樓,依舊沒有再遇那隻禽鳥。

門樓前是圓形的廣場,廣場中央樹立著一尊高大石像,石像模樣是妖族,他長著兩隻九曲長角,角尖極其鋒利,虎臉,臉上有三隻眼,牛身,後背極其厚實,穿著一身鎧甲,手持著三叉戟。

不知為何,招凝總感覺這石像的模樣似曾相識。

石像背後是一座恢弘大殿,招凝尚未來得及看清全貌,就猛然被一絲血光拽去了注意。

那點血光來自石像的指尖,那長而尖利的手指,冒出一點鮮血,而後整個鮮血都暈染了雙手。

石像動了動,它活了過來,並且僵硬地抬起頭,看向招凝,厚重而似從莽荒遠古而來的聲音響徹四面八方。

“何人驚擾神殿?”

招凝一驚,拱手作禮,“小女誤闖此地,神人恕罪,立刻……”

但招凝話都沒有說完,那聲音又起,“擅闖神殿者,死!”

緊接著一股強烈的撕扯之力將招凝從門樓下拽到廣場之中,轟然砸地的一瞬間,抬眼便見上方三叉戟已經高抬起,鋒芒在尖端閃過,招凝瞬身而遠離,卻不想竟然能在瞬身半途被三叉戟從扭曲虛空中拽了出來,翻滾在廣場之上。

三叉戟再次刺下,砰的一聲,三叉戟的尖端卡在龍牙刺上,雙方角力之下,招凝背下地磚裂開紋路,下沉半尺才在角力中找到一絲平衡。

招凝感知不到這石像修為,甚至連石像是死是活都無法感知到。

一聲龍吟,龍牙刺瞬間化成八隻巨龍纏繞三叉戟而上,三叉戟下沉三寸,險些刺入招凝肚腹,被八隻巨龍龍靈禁錮。

招凝得此一瞬時間瞬身離開,出現在三丈外,這裡仍舊壓制著修為,能瞬身三丈遠已經是極限了。

那石像將招凝逃離,猛地一聲長呵,一把抓住三叉戟長柄,在八隻巨龍的纏縛中竟然硬生生用巨力抽了出來,八隻遠古龍靈散開奔向招凝,落入招凝手中重新幻化成龍吟鞭。

而此時石像持三叉戟指天,三叉戟尖端靈光閃爍,只見廣場石磚鼓動起,招凝大驚後退,卻見石磚瞬而被掀開,無數土人,手持長槍,身著鎧甲,從地底鑽了出來,撲向招凝。

巽風輕羽第一式,鞭影而動,身形隨鞭影遊走,鑽出那些土人的包圍圈,衝向門樓,卻不想剛落腳門下,長道上忽而出現了無數人影,長槍鎧甲,彷彿天兵天將,向門樓衝來,也堵死了招凝前行的路。

再一回頭,那些土人身上的土色已經完全消散,變成白衣銀甲長槍的天兵天將。

招凝無法,只得強行對抗奔湧而來的人影。

龍吟聲響徹天地,鞭影似是無形,在無盡的包圍圈中,一抹清光成了唯一的中心,艱難地劈開方寸之地。

可是這一切好似都沒用的,招凝看不出這些東西是人是鬼,是神是影子,更不知他們到底是否有修為,無論是多強力的招式,落在他們身上,他們無痛無覺,只會近一步激發他們鬥志一般,向招凝容身的方寸之地更近一步。

招凝自知不能在這般下去,但體內真元消耗殆盡,就會被這些人影如潮水般吞沒。

龍吟鞭橫掃而過,八隻遠古龍影向八方衝去,擊倒一片天兵天將,鬼哭藤藉此向周遭擴散蔓延,纏縛住人影,試圖吸噬他們體內的靈力,卻方向陡然崩散,而後繼續從地磚下、長道上生成,再向這邊撲來。

雖說對擊潰這群東西沒有用,但多少給了招凝一點喘息的時間,她藉機看到了那虎面牛身石像的狀態,他靜立不動,依舊是手持三叉戟指天的狀態,整個身體連帶著三叉戟也恢復成石化的狀態,唯有三叉戟尖端的靈點閃爍,是源源不斷召喚這些“天兵天將”的源頭。

必須要打斷這樣的召喚。

但剛剛掙得方寸之地,再一次被人影湧入,招凝緊攥著龍吟鞭,眼看著他們潮水般用來,招凝自知只有一次機會衝向石像,忽而間,龍吟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枝丫,雷光閃爍間,整個大殿外部驟而響起雷聲,招凝持雷魂木身形詭譎,靈光縈繞,雷雲鋪在頭頂,齏雷轟隆劈下,無數人影被頓住。

太虛無妄道法,天下雷行,物與無妄。

無妄道第一爻,無妄,往吉。

無妄之下,天雷攝下,萬物不可妄為;往吉之上,法則相護,萬事趨於利己。

這使得無數人影被禁錮在原地,但以招凝此刻藉助雷魂木驅動天雷的威力不過止住那些人影一瞬,但招凝已從這一瞬間奔至包圍圈邊緣,無數人影衝來之時,“往吉”,有利於招凝的一切都趨向於最大可能,包括這一瞬招凝想徹底擺脫“天兵天將”和阻止三叉戟的召喚。

招凝逼至虎面牛身身前,它又開始動了,三隻眼沒有半分神情的盯著招凝,石化消散順著一條灰線向下。

但解除石化的時間足有三息,這三息時間足夠讓“往吉”狀態下的招凝,以雷魂木強行引齏雷入三叉戟,三叉戟上的力量瞬間被天雷沖垮,這一刻身後逼近的人影盡數化作塵土散落在地。

雷魂木瞬而生長,將三叉戟包裹,並掙脫虎面牛身的控制,下一瞬,虎面牛身的傢伙徹底解除石化,同一時間,“往吉”消失。

虎面牛身暴怒異常,緊緊盯著招凝,三叉戟也不去奪取,雙手指尖血光大漲,血光順著他的身體爬到他九曲角尖端,他的身形陡而變化,前身撲地成奔牛,直直向招凝頂來。

那力量之重,天地震顫,速度之快,招凝只足夠將龍吟鞭再次喚出,九曲角尖與龍吟鞭龍身相撞,招凝直接被撞飛十丈,衝擊在門樓高處,整個門樓卻沒有絲毫損傷,而招凝重重砸在地上,大股鮮血噴湧吐出,五臟六腑像是被震裂了。

這一刻招凝才知道,剛才的對抗不過是底層的打鬥,真正同這古怪的虎面牛身對戰,她只是一個螻蟻。

招凝目光模糊,隱隱看到那虎面牛身要再次以九曲角衝來。

她強撐著,手上青筋暴起,鮮血從毛孔中滲出,靈力艱難聚集,包裹著三叉戟的雷魂木微微顫動。

便是耗盡精血,再來一次太虛無妄道法,也要躲過這致命一擊。

就在這一剎那,一道無比柔和仿若聖光的光輝從大殿中普照而來,招凝聽到一聲似是大地的嘆息,那聲音滿是慈愛卻又遙遠異常。

只聽,“土伯。”

那虎面牛身立刻便停止了衝撞,頓在原地,又變成了那副直立的虎面牛身石像。

光輝散落在招凝身上,暖洋洋的,並且修復了招凝體內全部的損傷,還恢復了所有真元。

招凝站起身,目光落在那石像上,又抬頭看那大殿,她似乎知道了這時哪位傳說人物的大殿。

“孩子,進來吧。”

招凝滿懷敬畏,禮了禮身上衣服,端步繞過石像,一步步踏上這高抬的大殿,大殿匾額上用太古雷紋題寫著二字,招凝看不懂,卻知道那兩字是——“后土”。

她走入大殿中,恭敬行大禮,“小女招凝,叩拜大地之母后土娘娘。”

遠古有神,執掌陰陽,孕育萬物,賦予萬物之美、大地山河之秀,為天地中央之神、幽冥之神。

“無須禮拜,吾早已歸於混沌,此為最後一縷殘識。”

“存留至今三千五百萬年,也該結束了。”

招凝抬起頭,見浩瀚大殿遠超外部所觀大小,彷彿置身於雲霧天空之中,聖光將雲霧映照的金黃,后土娘娘殘識幻化的身形無比巨大,接地通天,招凝比之螻蟻還要渺小,更無法直視到后土娘娘的容貌。

“小女機緣落入此地,打擾娘娘沉眠。”

“或許,吾在等你呢。”

招凝不解,但遠古之神的話都藏著天機。

她聽見后土的笑聲,“太久了,久到九州已經不是那個九州了。”

“九州在遠古就存在嗎?”

她笑著,像是慈母看著稚嫩的孩子發出疑問。

“你會知道的,孩子,在不久的將來。”

招凝垂眸,不再探究她話裡的暗示,而是問道,“不知,后土娘娘招招凝進殿,有何事吩咐?”

后土娘娘沉默了片刻,說道,“我的孩子很喜歡你。”

招凝詫異,后土娘娘的孩子?

就在這時卻聽一聲長鳴,那是巨大的禽鳥在金色雲層中穿梭,而後落在後土娘娘的腳畔,乖順地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