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夜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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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涼風習習。
輪椅自動走在鵝卵石花紋的小路上,在靜謐的花園裡,發出細微的聲音。
沈暮舔了舔唇,眼角餘光不自覺瞟向,身邊地上那雙,不斷穩步邁向前的黑色皮鞋尖。
兩人自出會場,就並肩而行,卻不約而同沒有說話,誰也沒先開口。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若有路人經過,八成也會以為只是同路的陌生人。
絕想不到,二人是已經正式結婚的一對合法伴侶。
“你這幾天在家還適應嗎?”
季澤曜率先打破了僵局。
沈暮:“……很好。”
他這話還真不摻一絲客套。
無論是家裡何姨和李叔的熱情體貼的態度,還是那場特意安排的身體檢查,亦或是在他睡的次臥裡那些看似小卻下了心思的佈置,都足以讓世上最挑剔的人,都挑不出毛病。
沈暮知道,這些事情的背後都有季澤曜的影子。
他又補了一句:“謝謝季總的照顧。”
季澤曜卻定定地看了會兒沈暮,才說:“沈暮,‘季總’這個稱呼,不像結了婚的人,會對自己伴侶的稱呼。”
沈暮一愣,臉上有些燒,“抱歉,是我疏忽了……”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他說,“季澤曜。”
沈暮:“……好。”
季澤曜:“還有,你今天對我的出現,反應有些大了。”
“你應當習慣我的接觸。”
沈暮知道季澤曜這是指,在晚會上他摸他額頭時,自己當時滿臉錯愕與難為情的樣子。
沈暮低下頭:“好……我會很快習慣的。”
季澤曜:“還有,以後離季鐸巖遠一點。”
方才晚會上那個alpha?
沈暮覺得奇怪,他很早前就聽說季澤曜是家中獨子,卻沒想到今晚又遇到一個季家人。
季頤葶雖與季澤曜無血緣關係,但因父母原因,改姓成為了季家人。
但很明顯,聽季鐸巖之前說的,他和季頤葶是不一樣的。
但季澤曜要他遠離,沈暮雖心中困惑,但也沒打算多問,“好。”
季澤曜卻開始解釋:“季鐸巖的父親,是老爺子和他的前妻的孩子。”
原來,季家老爺子尚未發家前,便奉父母之命,與同鄉的一位女子結了婚,並育有一子。
哪知不久,時局動亂,季老爺子被強制入伍參軍,對方擔心他有去無回,便毅然而然離了婚,帶著孩子回了孃家。
可萬萬沒想到季老爺子不僅沒死在戰場上,還立了很多戰功,後來又因為救下了某位首長,得到賞識,一路高升,最後還做了那位首長的女婿。
後來季老爺子在改革開放前離開軍伍,下海經商,他雖出身草莽,可頭腦靈活,眼界心胸非常人能比,藉著改革的春風,很快就成了商界的一方巨頭。
然而,有句話說得好,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季老爺子的前妻回孃家後雖有再嫁,可日子還是過得緊巴巴,在聽說前夫現如今的地位後,便立馬帶著季老爺子當年的孩子找了過來,希望讓孩子認祖歸宗。
季老爺子與現任妻子,也就是季澤曜的奶奶,幾十年來感情一直很好,這麼多年,也就只有季澤曜的父親一個孩子。
面對曾經拋棄過自己的女人和她的孩子,季老爺子一開始堅決不允許對方回季家,最後還是季澤曜的奶奶做了主,把那個孩子領回了季家,給了書念,給了錢用,還讓進了集團。
然而,季鐸巖的父親雖也喊季老爺子一聲爸,但到底比不上真正的季家繼承人,不管是在名分上,還是性格能力上。
這麼多年,季鐸巖一家在季家也一直地位尷尬,再加上有季老爺子的暗中授意,他們在集團裡也沒有實權。
直到季老爺子三年前突然病危,季鐸巖的父親野心膨脹,想趁集團內部混亂,憑藉自己是季老爺子現在唯一在世的兒子的身份上位,季氏集團差點四分五裂。
直到季澤曜從國外回來,正式接管季氏集團,這場家族兄弟內鬥的鬧劇才算最終結束。
聽完季澤曜的講述,沈暮一時間有些沒回過神。
沒想到堂堂季家,竟也會有這麼一樁剪不清理還亂的家務事。
“季鐸巖和他父親只是紙老虎,以後遇見了,你避開他們就行,不必理會。”季澤曜頓了頓,說:“季鐸巖還有一個弟弟,三年前因為犯了點事,被老爺子送去了國外去了,不怎麼會回來。”
沈暮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兩人此時走到了一個湖旁邊,水面波光粼粼,還時不時有小魚躍出水面,撲通一聲,又跳入水中,極清雅幽靜。
湖邊近水還用木板鋪了一圈寬敞的人行道,有不少還剝落了漆,露出裡面的木材原色,人和輪椅走上去,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季澤曜後面又說了幾件事,沈暮都默默記在心裡。
或許是說得有些累了,季澤曜便沒有再說話,一時間二人又被沉默包圍。
沈暮有些壓抑不住藏在心頭許久的困惑,鼓起勇氣,喊了聲季澤曜的名字。
季澤曜的目光移了過來,沈暮抓了抓輪椅扶手,終於問出來,“為什麼要選我?”
如果enigma的伴侶一定得是alpha,為什麼非得是他?
如果只是因為他因為沈家而好拿捏,那世界上也多得是容易被控制的alpha。
為什麼一定是他?
沈暮始終想不明白。
季澤曜想也沒想便道:“第一,你出身沈家,算是名門貴族;第二,你本科畢業於A大藥學系,研究生跟隨藥學界泰斗學習,並取得了全額獎學金,學識很高,”
頓了頓,他繼續道:
“第三,你的樣貌很出眾。”
“綜上所述,沈暮,你是一位極其優秀的聯姻物件。”
“我們倆非常合適。”
沈暮目瞪口呆。
好官方的說法,他竟然一點漏洞都找不到,簡直無懈可擊。
沈暮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可我們既然是商業聯姻,那你什麼要對頤葶和你……家中長輩他們說,你和我是戀愛了許久才結的婚,我們明明……”
季澤曜:“我沒有這麼說。”
沈暮:?
沈暮:“可頤葶她明明和我說,你和你的爺爺奶奶電話裡是這麼說的。”
季澤曜淡定道:“我沒有這麼說,這是他們自以為的。”
“我只是告訴他們,你和我都是A大畢業,”季澤曜說:“是他們自己想歪了。”
沈暮愣了下,迅速反應過來,問:“那你為什麼不和他們解釋?”
季澤曜:“解釋了也不會影響結果,你和我已經結婚了,我不喜歡做無用功。”
沈暮一時間被季澤曜的邏輯震驚了。
不喜歡解釋,所以你就不解釋了?任由流言蜚語傳得滿天飛?那等到我們倆以後要離婚的時候不就……
季澤曜:“你和我不會離婚。”
沈暮嚇一跳,手一抖,不小心誤觸手中的觸控輪椅遙控器,輪椅忽然就歪了方向,朝旁邊人行道外的水草灌裡面翻。
這一切發生時間太短,短到身體失衡,沈暮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徑直往前撲,他已經瞬間做好摔疼的準備。
卻跌進了一個結實可靠的懷抱中。
沈暮暈乎著抬頭。
四目相對。
男人英俊的臉這麼近距離看,顯得硬朗而成熟,夜風吹過,那雙眼顯得幽深又迷人,黑曜石般的瞳仁宛如夜晚巨濤拍岸的海灣,漆黑而神秘。
沈暮的心一悸。
他又聞到了季澤曜資訊素。
只是仍舊聞不出氣味。
季澤曜嘗試把他扶回輪椅,可一隻輪子陷進木板上一道缺口,似乎被卡死了。
把他從輪椅上打橫抱起,沈暮一驚,下意識要掙扎,卻聽到對方道:“別動。”
沈暮一下就不動了。
沈暮有178高,在alpha不算特別高,但到底是個男人,可季澤曜抱起來卻絲毫不吃力,大步走著,沈暮竟沒覺得一點顛簸,反倒莫名安心。
和季澤曜之前的資訊素一樣。
季澤曜把他放到不遠處的一處長椅上。
這時一陣涼風吹過,沈暮打了個冷戰,他身上西裝並不厚,保暖一般,而現在已近深秋,再加上他自出了車禍,腺體無法釋放資訊素,身體便也大不如前。
沈暮剛往手心吹氣搓手,肩上就落下一件厚重大衣。
季澤曜拿著手機走到湖邊,一身剪裁得當的黑灰色馬甲勾勒出男人高大健壯的上半身,搭配裡面淺藍白條紋色的襯衫,腿又很長,顯得非常沉穩又魅力,拿手機的手臂粗壯而有力。
寬肩窄臀腿長。
一副經常進健身房,有著嚴格身材管理的男人身材。
沈暮發現自己竟盯季澤曜盯出神了,反應過來,耳朵又熱了起來。
攏了攏身上的大衣,沈暮又聞到了上面獨屬於季澤曜的資訊素,不是很濃。
但仍舊聞不出味道。
沈暮學醫多年,對氣味很敏感。
他感覺這很奇怪,自己為什麼聞不出季澤曜身上資訊素的氣味,忍不住把頭湊近,認真地聞。
“嗯…是輪椅卡進去了……我們就在湖邊……好……”
季澤曜結束通話電話,轉身一看,卻見長椅上披著自己的衣服的沈暮正把自己半個頭埋進了他的衣服裡,神情認真,不帶任何慾念,彷彿在做什麼科學實驗。
沈暮面板很白,在稀薄模糊的燈光下,伸長出的頸脖像一片暖月,微眯著眼,睫毛輕顫著,而且因為有些用力嗅著,連帶臉頰和耳朵都染了一層薄薄的粉。
季澤曜的喉結上下滾了下。
“你聞不出我的資訊素氣味的。”
季澤曜的聲音落下,沈暮一個激靈地撒開手,抬頭一看,對方已坐到身邊。
他突然發現季澤曜肩膀比他要寬的多。
季澤曜:“我用了抑制貼。”
被人看透了小動作的沈暮有些不好意思:“可我剛剛明明聞到了你身上的資訊素,而且,你之前不是……”
“我用的抑制貼比較特殊,”季澤曜道:“是專門給enigma使用,用於調釋削弱資訊素的氣味與濃度,幫助enigma偽裝成alpha,但並不影響它在空氣中的釋放。”
資訊素屬於比較私密的話題,再加上二人現在的關係,沈暮下意識想回避,只啊了聲,便想結束這個話題,卻聽到季澤曜問:
“沈暮,你想聞我的資訊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