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縣尊於幽潛,是個中年人,大概四十多歲,蓄著山羊鬍,面上含笑。

他本身有道基境的修為,在曲江縣範圍內,憑藉朝廷官印,可以力壓道基上層境界的修行者。

但是面對這個煉氣境的小修士,他卻沒有半點輕視。

不單是因為這年輕道士出身玄天觀,得獲開陽山上那尊煉神境大修行者的重視,更是因為……這年輕道士的戰績!

書河鎮的神靈,冥王宗的燕甲,都證明了,這小道士具備斬殺道基的能力。

所以他見到陸萬的時候,以同輩道友相稱。

“道友來到曲江,本官作為一縣之尊,未能相迎,更未接待,實在有失禮數。”

於縣尊嘆了聲,說道:“原本該去羅家祖地拜訪,奈何……”

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顧慮。

“縣尊的意思是,羅家杜絕了我與外界的交流?”陸萬淡淡道。

“莫非道友不知?”

於縣尊驚訝道:“近來各方不知多少家勢力,想要攀附道友,期盼成為玄天觀的附庸勢力,得到玄天觀的庇護……可惜全都無緣得見。”

“這又是何意?”

陸萬似乎顯得更為驚訝:“玄天附庸,可是紫陽域各方勢力的‘恥辱’之名,否則羅家也不至於,要前往開陽山,擺脫附庸之名,怎還有人趕著上來呢?”

“今時不比往日,三年前玄天觀鼎盛至極,只因門中有煉神境大修行者,近些年衰落也只因失了煉神境大修行者。”

於縣尊笑呵呵道:“而今開陽山上,又多了一尊撐天支柱,玄天觀必將恢復興盛榮光!”

“羅家近百年來,雖無鑄鼎強者坐鎮,生意卻遍及三域。”

“論風頭之盛,當年鑄鼎境界的羅塵在世之時,也遠遠不如!”

於縣尊充滿敬意地感嘆道:“這不正是借了玄天威名?”

陸萬聞言,恍然大悟,悠悠說道:“所以於縣尊此來,也想沾一沾我玄天觀的榮光,借一借我玄天觀的威名?”

“本官只是想要幫一幫道友而已。”

“此言何解?”陸萬平靜道。

“道友不知,羅家這位大長老,已經繼任家主,此人城府深沉,手段狠辣。”

“何以見得?”陸萬訝然道。

“羅家主脈強盛,按道理說,縱然羅家各脈分支合力,也未必能完成清洗,但他偏偏幾日之內,便完成了此事。”

於縣尊低聲說道:“只因他以羅家大局為重,迫使主脈幾位長老,甘願束手就擒,被逐去礦山!”

說到這裡,於縣尊又感慨道:“這本是一場家族內亂,他卻冠上玄天觀之名,以勢壓人,名正言順,藉機成為家主!這老傢伙,是以道友為棋子啊……”

“然後呢?”陸萬問道。

“本官願為玄天觀,效犬馬之勞,盯住羅家一舉一動。”

“縣尊作為朝廷命官,背靠大乾王朝,似乎沒有必要,投靠玄天觀罷?”

“……”於縣尊沉默了下,說道:“但如果不跟玄天觀,扯上關係,也許這朝廷命官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嗯?”陸萬眉頭一挑。

“書河鎮神靈一事,其中真相,想必道友已經知曉!那是柳策域尊的安排,沒有我插手的餘地……但事情畢竟發生在曲江縣!”

於縣尊不由得嘆了聲,說道:“柳策域尊的政敵,正在搜尋線索,要以此案來扳倒他!”

他停頓了下,又沉聲說道:“其實各地的神位頂替之事,並不少見,過往這種事,只壓在一域之內,根本不可能傳到神都!”

“但這一次,柳策域尊的政敵,竟然掀翻了桌子,呈上了御前,陛下已勃然大怒,讓司天監徹查此事,由國師親自督辦!”

“國師親自督辦?”

陸萬心頭倏忽一震。

世人皆知,國師處事公正,心懷熱血,可謂嫉惡如仇。

但唯獨他與白猿,親眼得見,國師葬身虎穴。

當今神都司天監當中的,乃是妖虎!

大乾境內,所有神位頂替之案,全由國師親自督辦,那麼將代表著……國師已得到了更高的權力,可以干涉到大乾疆域的任何一處地方。

“可那不是國師啊……”

陸萬隱約有些口乾舌燥。

他微微伸手,按住了同樣驚駭的白猿,然後冷靜下來,看向於縣尊。

“所以,你想借勢?”

“如果涉及到玄天觀掌教,以柳策域尊的小心謹慎,就不會將我滅口。”

於縣尊低聲說道:“哪怕最後,柳策域尊將事情栽贓給我,但我也能夠辯解!”

玄天觀使者斬殺了惡神,誅殺了冥王宗弟子!

而他跟玄天觀有所來往,那麼他便可以洗清嫌疑,甚至立下功勞。

“……”

陸萬不願意牽扯此事,於是微微搖頭。

“玄天觀,不必承認我,也無須庇護我。”

於縣尊見狀,正色說道:“但請不要拒絕我!”

“如此,柳策域尊,就會認為,你歸屬於玄天觀,從而心生忌憚?”陸萬笑著道。

“沒有人會認為,我膽敢假借玄天觀的名聲!”

於縣尊自嘲一笑,說道:“其實,誰又敢假借一尊煉神境大修行者的威名?訊息一旦傳開,豈非自尋死路?”

他不敢假借威名。

所以他來見陸萬。

他所求的,是陸萬不要拒絕,他給玄天觀當狗。

哪怕是一條不受承認的狗。

“可是不否認,則是預設。”陸萬依然搖頭。

“但不承認,將來便可以否認。”於縣尊微微躬身,如是說道。

“玄天觀可以什麼都不做,但你又要怎麼做?”陸萬語氣微凝。

“我可以藉著玄天觀之名,來統合曲江縣各方修行勢力,讓他們聽命行事……”於縣尊沉聲說道:“今日之後,整個曲江縣,將完全在玄天觀掌控之中!”

“但他們是聽你的號令!”白猿恍然說道:“所以,他們不算是我玄天觀的附庸,而我玄天觀也不必庇護於他們?”

“正是!哪怕將來玄天觀否認了這一切!最後向他們負責的,依然是我!”於縣尊沉聲說道。

“朝廷命官勾結當地修行勢力,本也是大忌。”陸萬緩緩說道。

“但對於一尊煉神境來說,此事無關痛癢。”

於縣尊說道:“至於我……只須避過這書河神靈一案的劫數,而所謂‘勾結’,自有人替我運作,最多調離曲江,離開紫陽域,另往他處為官!”

“嗯?”

“但至少在我為官之時,曲江上下,可以為玄天觀所用。”

“不夠。”

“下一任縣尊,會是我這一脈的人,我掌控著他的把柄!”於縣尊語氣肅然,沉聲道:“在我之後,曲江縣仍在玄天觀掌控之下!”

“口說無憑。”

“我立血契。”

“血契即是證據。”陸萬淡淡道:“我玄天觀,只會沉默,不會承認,更不會留下證據。”

“我卸任之前,會交出下一任縣尊的把柄!”

於縣尊繼續說道:“若我反悔,玄天觀隨時可以追究我假借掌教之名的罪責!”

“師出有名,哪怕斬我於縣衙,朝廷也只會默許!”

而說到這裡,他見陸萬沒有拒絕,心中大喜,當即拜倒。

隨後又見他伸手入懷,取出寶物:“這是尊者斬殺書河邪神,誅滅冥王宗弟子,所應有的獎賞。”

接著他又取出一件物事,遞了過去。

“這是我修成金靈道臺之後,存下來的金性靈物!”

“想來尊者很快就能成就道基境,有掌教栽培,至多三五年,便可嘗試鑄就五行道臺。”

“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還請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