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秋收冬藏,轉眼便又要到這一年的七夕了。

在家時,每到七夕,家中的姊妹必定備好了酒水果饌,姊妹們在月下吟詩作對,迎接巧娘娘的到來,期盼自己能有織女的才貌,嫁得個如意郎君。

如今七夕又至,傅清初不僅沒有時間迎接巧娘娘,還得負責給程紓禾傳信。司徒策既然許諾了人家這對苦命鴛鴦,總得讓人看見些希望。所以命傅清初出城,將允許程紓禾與徐軫見面的書信送給徐軫。

“姑娘,久待了。”

聞聲,傅清初抬眼望去,就見一身著綠沈色衣袍的男子掀簾進來。

見此,傅清初倒是有些驚訝,她沒想到他會親自來。

給徐軫送了信,傅清初讓人買東西,支開了隨行的宮人,在望江樓等著司徒簡的人。

之前出宮,她就託人送信與司徒簡,希望見一面。她以為司徒簡最多派劉霖出面,不曾想他竟然親自來了。

傅清初起身,笑著行禮:“三爺。”

“姑娘不必多禮。”司徒簡忙雙手扶傅清初起身。

二人相互謙讓著落座,傅清初看了司徒簡身邊的人。司徒簡立即會意,讓人退下。

“今日約三爺前來,是有些事不甚明白,還望三爺不吝賜教。”傅清初笑著給司徒簡倒茶。

“何事不明?”司徒簡看著她笑著問。

“三爺既然已知二爺身份,又何須我一個傅清初?”傅清初看著他笑道,“況且,若是我跳反,三爺豈不是腹背受敵?”

聞言,司徒簡倒是不以為意,“姑娘若是跳反,此刻,我必然不會安然坐在此處了。更何況,傅家的清白,幾十個女眷,全在姑娘一念之間了。”

傅清初勾了勾嘴角,暗想司徒策與司徒簡不愧是兄弟,就連威脅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轍。當初司徒策就說過,傅家女眷的命運全在她一念之間。

“三爺要我怎麼做?”傅清初也不想與他拐彎抹角浪費時間,畢竟司徒策的人快回來了。

司徒簡萬沒想到傅清初說話這直接,他不由得笑了笑,“這麼性急,我倒是要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給我下套讓我鑽。”

聞言,傅清初看著他,不禁冷笑一聲,眼中是怎麼都掩蓋不了的輕蔑:“三爺以為,我出來一次容易嗎?”

司徒簡知道多讀了兩本書的人有傲骨,但是沒想到傅清初能傲到這種程度,“既然出來不容易,姑娘這次是怎麼出來的?”

傅清初挑眉看著他,輕蔑之情溢於言表,放了一塊碎銀子在桌上,“三爺慢用。”說著,起身便走。

“姑娘,”司徒簡忙起身攔住傅清初,“是在下失禮了,還請姑娘恕罪。”

他以為,傅清初不過是個被仇恨衝昏了頭腦的姑娘,沒想到,她竟然沒有那麼容易拿捏。

傅清初轉眼看著他,冷聲道:“三爺既然如此忌憚,我們就不用合作了,我沒見過三爺,三爺自然也不認識我。”

她的仇是非報不可,但並非司徒簡不可。

“姑娘息怒,是在下的不是。”司徒簡忙道歉,請傅清初入座,“二郎在城外有一處別苑,他會在那裡接見雲深,為他的胎記補色,到時候姑娘將資訊傳於我。”

聞言,傅清初微微皺眉,“僅僅如此?三爺在東宮有人,又何必大費周折地拉攏我,徒留風險。”

“那些不過是些做粗活的下人,怎能知曉二郎何時外出?況且,這麼機密的事,除了身邊人,誰也不知道。”

傅清初沒有說話,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

見傅清初猶豫,司徒簡從袖口中拿出一包東西,“入秋了,二郎體虛易感風寒,麻黃本是發散風寒較好的藥材。但因他體虛肺虛,且時常心悸,太醫大多不敢給他開麻黃。

“他又愛喝濃茶,姑娘只需將麻黃散混入他的茶水之中,出不了幾日,必定發熱發汗,到時胎記繪上去的顏色自然脫落,他定然請雲深進宮。

“我這包是加了料的麻黃散,效果更甚,到時我再以探望為由,請聖人出宮,我們裡應外合,抓他個人贓並獲。傅家便可沉冤昭雪了。”

傅清初垂眸看著那藥,笑了笑,“一包怕是不夠吧?”

“姑娘放心,這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司徒簡笑道。

傅清初收下藥,看著司徒簡笑道:“三爺似乎忘了什麼事。”

“還請姑娘明示。”司徒簡一臉疑惑。

“我家活著的人也還在千里之外呢。”傅清初看著他,笑容可掬。

“倒是我疏漏了。”司徒簡連連道歉,“事成,我一定為傅家昭雪,一定將令堂大人等人接回京。”

傅清初淡淡一笑,沒有接話,垂眸抬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

“恢復傅家的爵位,世襲罔替。”司徒簡忙補充道,生怕她反悔。

傅清初的笑容深了一些,“多謝殿下。”

“姑娘不必客氣,這些都是在下當做的。”

“只是臣還有一事相求。”

“姑娘請講。”

傅清初想了想又嘆了口氣,“我去見過大郎,他終日鬱鬱寡歡,加上傅家倒臺,日後他也是不能成事了的。他朝殿下功成,就放他一馬吧。畢竟,你們才是親兄弟,殿下也能聲名遠揚,甚至名垂青史。”

聞言,司徒簡不由得有些驚訝,他都還沒考慮到司徒禮,她倒先想到了,說得還如此為他考慮。不得不說,這人確實有輔弼之才。

他抱拳讚歎道:“姑娘所慮之周,令在下佩服,他日功成,定還大哥一個清白,以全我們棠棣之華。”

“我與大郎也算連枝同氣,他能沉冤得雪,安度此生,也是告慰祖父亡靈,是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該思慮的。”傅清初沉聲道。

“像姑娘這般情深義重之人,世間少有了。”司徒簡笑道。

“情深義重又如何?所託非人,他還覺得你傻呢。”傅清初自嘲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桌上沁著油的糕點上,“如今倒是覺得,無情些,要更好,不被兒女情長所牽絆,也少卻許多痛苦與掙扎。”

見此,司徒簡還有什麼不明白?她之所以能出門,大概是給程紓禾買東西。司徒策當真是愛極了程紓禾,這種事,竟讓傅清初來做。

他也跟著嘆了口氣,看著傅清初的眼神也溫柔了許多,“他們青梅竹馬,感情自然要深厚一些,更何況,他也不是姑娘的良人。”

“以前我以為沈琢才是我的良人,及事發獲罪,我被軟禁在家中,他跟人間蒸發似的。雖說情有可原,但他到底是我未婚的夫婿,出事了便不見人,我怎能沒有想法?

“後來聽說,他生病辭官了。我便自作多情地以為,他是為了我。可轉念一想,是不是為了我,又有什麼用呢?早已不是同路人了。”

傅清初慘淡一笑,“日後,就別再為這些事勞神費心了。”

司徒簡皺眉看著她,眼中滿是同情,斟酌再三,“若是姑娘想,日後,我定成全姑娘與沈公子。”

傅清初轉眼看著他,眼中是化不開的哀傷,“我伺候過太子,在他家看來,早已是不潔之人,他是個孝子,就不為難他了。”

“這可由不得他家。”司徒簡笑道。

聞言,傅清初也笑,“罷了,過去的就過去吧。大仇得報,我這輩子,也算是值得了。日後去看看我景朝的秀麗河山,也不枉此生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想法,到時我一定給姑娘備足盤纏。”

說起這個,傅清初倒是來了興致,“殿下也是個灑脫風流之人,若不是日後要肩負我景朝山河,我倒是想邀殿下同遊。只是啊,這天下,需要殿下。”

聽了這話,司徒簡內心十分受用,看傅清初的眼神又柔和了幾分,語氣認真道:“別處不可,這長安的高山流水,在下還是能陪同姑娘一觀的。”

聞言,傅清初心中不由得有些驚訝,高山流水嗎?

“承蒙殿下不棄,日後傅某定效犬馬之勞。”

“多謝姑娘。”

……

傅清初回宮時,已到了晚膳時分,宮人說太子正陪同太子妃用膳,她又才往程紓禾寢宮去。

程紓禾見傅清初回來,很是高興,忙拉著傅清初坐下一起用膳,畢竟和司徒策吃飯,實在是食不知味。

“去傳個話,竟去了這麼久。”司徒策一臉不悅道。

傅清初笑了笑,正準備解釋,便聽見程紓禾不高興道:“人家姑娘好不容易出一趟門,逛逛街你都要管。”

司徒策:“……”

“將軍讓我去買古樓子,所以耽擱些時候。”傅清初笑道,忙將手中的油紙包放在桌上。

程紓禾聞言,頓時高興得不行,忙放下筷子,就要拆開。傅清初忙止住,“冷了,吃了容易鬧肚子,拿下去熱一熱再吃。”

“唉,你們倆真是天造地設啊。”程紓禾咬牙切齒道,“一天管這管那,這也不準那也不準。”

說是這樣說,但還是讓人拿下去熱了。

“也給殿下買了些東西。”傅清初笑道,說著將手邊不大不小的瓶子拿上來,“入秋了,空氣乾燥,吃些枇杷膏,對肺好。”

“惠安堂的嗎?”程紓禾一臉興奮,“我先替殿下嚐嚐。”

司徒策再次:“……”

“你什麼都想嘗。”司徒策好笑道,但到底沒有阻止她。

傅清初看了司徒策一眼,不由得笑了笑,轉而對程紓禾道:“據說今年的秋梨極好,明兒我為太子妃熬一些秋梨膏可好?”

程紓禾抿著湯匙,開心地點頭:“極好極好,我們一起熬,我給你削皮。”

“殿下要不要一起?”傅清初轉眼看著司徒策,偏頭笑著問道。

司徒策看了她一眼,亦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極好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