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雲舟和傅家的小弟弟小妹妹抱著煙花出來,迎面見司徒策,嚇得不輕,忙要下跪行禮。司徒策忙上前扶住他,“別嚇到孩子。”

傅家幾個孩子見突然間多出的兩個人,都轉眼望著傅清初。傅清初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便聽見司徒策道:“我是雲舟的表哥,這是內子。”

這倒也是實話。

傅家幾個孩子又轉眼看傅清初,傅清初點頭笑道:“快叫表哥表嫂。”

“表哥表嫂好。”小娃娃們乖巧叫人。

“你們好。”程紓禾笑眯眯地答應,從袖中摸出幾塊碎銀子,“過年好,這是給你們的壓歲錢。”

幾個小娃娃都搖頭拒絕,程紓禾轉眼看著傅清初,傅清初這才笑道:“收下吧,謝謝表嫂。”

得到允許,幾個小娃娃這才高高興興地收下,拉著盧雲舟說是要繼續放煙花。盧雲舟看了司徒策一眼,見他沒說話,這才和小娃娃一起出門。程紓禾見了,也說要跟著放。院中就只剩下傅清初和司徒策了。

“陛下進去坐坐,喝杯茶?”傅清初提議道。

“就不進去打擾了。”司徒策笑道。

“外邊冷,他們估計還得放好一會兒呢。”

司徒策想了想,方才道也好。

傅清初引著司徒策進屋,陳夫人見了忙起身,眼神詢問傅清初這是誰。

“這是雲舟的表哥,雲舟在外邊和清然他們幾個放煙花,我請表哥進來喝杯茶。”傅清初笑道。

司徒策拱手行禮,“各位嬸嬸過年好。”

陳夫人點點頭,忙讓司徒策坐下,著人看茶。

各位夫人都覺得司徒策有些眼熟,卻忘記在哪兒見過,覺得興許是盧家的親戚,平日裡見過。幾人寒暄幾句,但終究是有外人在場,傅家幾位妯娌也不好再聊下去了,說是要去喊孩子洗漱睡覺。

陳夫人本想陪客人多坐一會兒,但傅清初見母親神色有些睏乏,便讓母親先去休息。

但陳夫人覺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傳出去不好聽,便硬撐著。

司徒策見此,起身行禮,“時辰也不早了,在下也該告辭了。”

陳夫人笑著客套挽留,司徒策推辭再三,陳夫人便讓傅清初送送客人。

“應該表明身份的,也能多坐一會兒。”司徒策看著傅清初笑道。

司徒策笑了笑,“若是表明了身份,估計前邊放煙花的那幾個都得喊回來站著了。”

“我有這麼可怕?”司徒策笑著問道。

“不是說你,是天子駕臨,要小心伺候著。”傅清初笑道。

司徒策笑了笑,伸手攬住她的腰,“我聽李平說,你初二才回去?”

“初一回去也可。”

“說得我如此不近人情。”司徒策好笑道,“初四再回去吧,你陪著我的時間長,陪他們的時間短。我也不能讓你無法盡孝。”

聞言,傅清初只覺得心頭一暖,“怎麼會有這麼好的皇帝啊?”

“嗯,就是這麼好,你遇到了。”司徒策抿嘴笑道。

二人出來,見程紓禾正和幾個孩子玩得開心,司徒策喊她回家,她恍若未聞,點了一個炮仗,慌忙跑過來躲在傅清初身後,傅清初拉了她的手,一起看橙黃色的火星竄入蒼穹。

“嘭——”

橙黃色的煙花在空中綻開,每個人都仰頭望著這份璀璨美好,舊歲已去,新年平安順遂。

……

過了元宵節,景朝的國家機器也開始運作起來。

入春後,最大的一件事便是今年的春闈,雖說一向由禮部主持,但今年是司徒策登基的第一次科舉,他自己也比較注重。

“這科考明面是考試,給了寒門子弟機會,可看看京城各部的衙門中,除了那七大家族的,又有幾個呢?就算有幾個,也都是副職。”司徒策一邊看著禮部送上來的奏疏,一邊皺眉道。

“行卷之風盛行,這種事是不可避免的。”程岸看著各部奏疏沉聲道。

“糊名和禁止行卷,興許要好一些。”司徒策看著程岸道。

程岸放下手中的筆,“有些考生,去歲就已進京行卷,若是一朝令下,要寒了士子之心啊。”

聞言,司徒策不禁笑了起來,“程中書是否已有中意的?可向朕舉薦舉薦。”

程岸聞言也笑了起來,“倒是有一個鐘嘉的不錯,才華橫溢,正直有朝氣。”

“能得程中書如此誇讚,想必定是個人才,我定要好好看看。”司徒策笑道。

“陛下自會見到。”

司徒策點了點頭,將禮部的奏疏拿給程岸,“我見沒什麼問題,就按照禮部說的做吧。”

程岸接過,說了聲是。

“新政的草案,我已經讓人擬了出來,程中書看看,如果沒有問題的話,就發給崔尚書與張侍中看看。”

門下侍中張衍。

草案是司徒策與程岸擬的,程岸心中有數,但看到“官紳一體納糧”時,還是忍不住皺眉。

“陛下,官紳一體納糧這一條,臣以為尚有不妥。”程岸皺眉道。

景朝愛惜人才,凡是有官職的,家中賦稅皆免。除此之外,皇親國戚,道觀寺廟亦不用交稅。

官紳不納稅,這是約定俗成的,千百年來的規矩。

如今,司徒策要官紳一體納糧,這必然會遭到士族的激烈反對。

“有何不妥?”司徒策笑著問。

“陛下,不是臣不願納糧,是您已將丁稅改為戶稅,按照土地的多寡來徵收。如此一來增加了世家大族的負擔,他們必定反對,就算陛下有心推行,到了下邊也寸步難行。懇請陛下三思而行。”程岸起身,躬身行禮。

聞言,司徒策笑了笑,看著程岸問認真地道:“老師的憂慮朕知道,但老師也是寒門出身,應該深知寒門子弟的不易。皇親國戚,世家大族,甚至是那些道觀寺廟,空佔著良田千頃,於國於家卻一毛不拔。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讓他們納點糧怎麼了?”

“臣知道陛下心懷百姓,可是此事還是不宜過快,若是激起譁變,恐對陛下不利。”程岸一臉擔憂道。

“譁變?”司徒策笑了笑,“兵戶早已不堪重負,朕減輕了他們的負擔,他們譁變什麼?若是真有人不怕死,朕就要看看,是他們變得快,還是朕的刀快。”

聞言,程岸也不好再說什麼了。想來,盧定嶽手握重兵,崔起內震朝臣,哪兒有人敢有二心?

“但此政推行必定遭到反對,陛下事先要有個準備。”程岸沉聲道。

“朕明白,那就辛苦師父了。”

“陛下言重了。”

……

“今日我將草案拿給了師父,讓他拿給舅舅與張侍中看,如果沒有異議,春闈過後便昭告天下,改租庸調為兩稅。”

所謂租庸調,即以人口為基數,不論土地、財產的多少,都要按人口數量交納同等數量的絹、粟,都要向朝廷服役。

司徒策改租庸調為兩稅,即按照土地的多寡好壞,夏秋各徵收一次田稅,改丁稅為戶稅,根據田地的多寡和好壞來徵收稅銀,田地多的多交稅,田地少的少交稅,沒田地的不交稅。同時還免除其他雜稅。

如此一來,既簡化了收稅的程式,也減輕了少地無地百姓的負擔,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怎麼會沒有異議呢?”傅清初笑了笑,“人家想方設法,將百姓的土地搜刮到自己手中,你一下子就將糧食收上來了,肯定有人反對嘛。”

司徒策冷笑一聲,“他們以為我說整飭稅法,是說著玩的,這次可不是狼來了。”

“我倒希望那七姓的人鬧起來。”傅清初笑了笑,“他們鬧得越厲害,就越有理由將他們貶得遠遠的,好給別人騰位置。”

“舍人好謀劃。”司徒策笑道。

“哎呀,想著以前都是他們彈劾我家如何如何,風水輪流轉啊,輪到我彈劾他們了。”傅清初想想就高興,“得去哪兒好呢?嶺南?”

司徒策將傅清初的內史舍人改為了中書舍人,隨侍聖駕,可直接參與到中書省的事務中。

聞言,司徒策忍不住笑出聲來,“公報私仇哦。”

傅清初點點頭,也不否認,“是有點兒,但他們不鬧事,我也報不了啊。”

司徒策笑著牽起她的手,看著她笑道:“幫我把那些不聽話的,都處理乾淨了。”

“遵旨。”她一臉鄭重地點頭,又惹得司徒策笑了起來。

他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子,“今晚過來陪我吧。”

“應該陪皇后。”

司徒策:“……”

“是她重要還是我重要?”司徒策一臉無語。

“應該信守承諾啊。”她說得認真,“她最近可乖了,還給我熬了湯。”

司徒策笑了一聲:“什麼喝了容易懷孕的十全大補湯?”

聞言,傅清初也忍住笑了一聲:“沒那麼誇張,今天說了,好像是鯽魚湯。”

“這丫頭,還認真。”司徒策笑道,“把湯喝了,過來陪我,都幾天了,身上還沒幹淨呢?定是她騙我的!”

傅清初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行,你們兄妹之間誰騙誰都可以,不要扯上我,會被罵死的。”

司徒策不以為意,“今晚保證不罵。”

傅清初有些疑惑,就見司徒策抬眼喊人進來。

“奴才在。”李平躬身進來。

“去皇后那兒將皇后給傅舍人熬的湯端過來,再把這封信給皇后。”說著,從一堆奏疏裡抽出一封信給李平。

李平接信退下,傅清初忙問:“徐軫的來信?”

“不是來信,是來人。”司徒策笑道,“前日就到的,她霸佔著你,我就讓她多等兩日。”

傅清初:“……”

不得不說,司徒策與程紓禾真的是一對好兄妹,但凡對方讓自己有一點不痛快,一定要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