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初執意要將書帶走,李慧奈何她不得,只好妥協退讓

下了差,傅清初帶著綠蔓到明德殿等司徒策回宮,剛到明德殿,蘇君若便笑盈盈地迎了出來。

“初次上任,感覺如何?”蘇君若笑著問道。

“多謝司中各位姐姐幫襯,算是對司中之事有了些瞭解。”傅清初亦是笑道。

蘇君若點點頭,“如此甚好。”她看了眼傅清初手中抱著的書,“傅妹妹當真是好學,初次上任,就帶了書過來,是有什麼想向殿下請教的?”

傅清初看了眼懷中的書,笑道:“這‘三論四詩’我想了許多年,卻都無緣得見,今日見了便想要向殿下求個恩典,讓我帶回去看看。”

“是嗎?待我看看。”

蘇君若笑著伸手來接,傅清初將面上一本交給她,她隨手翻了翻,臉色也慢慢變得不好起來。

“這書……”

“這書怎麼了?”傅清初笑著問,一副不知情的模樣。

蘇君若將書合上,拿在手中,嘆了口氣無奈妥協道:“今日之事我聽說了,你想秉公辦理確實不錯,只是這等小事,又何必拿來使殿下心煩?我看還是交給我處理吧。”

聞言,傅清初不禁冷笑,這才多大會兒功夫啊,就傳到了她耳中。既然如此,她倒不用與她虛與委蛇了。

“事情雖小,但您應該也知道,想要集齊‘三論四詩’是有多難,倘若我們悄悄將書處理了,日後殿下問起來,咱們也不好回話。”傅清初笑著將蘇君若手中的書抽出來,“還是向殿下說明才好。”

聞言,蘇君若眉頭微皺,看著傅清初面露難色,語氣焦急道:“傅妹妹剛來可能有所不知,李掌書她今年六月便可出宮了,若是殿下追查下來,她背上個罪名出宮,是會給家族蒙羞的,到時就連我也……這‘三論四詩’雖然難找,但我記得我家中也還有,到時我讓家人將書送來,補了這個缺,這樣一來對大家都好。”

讓家人送來,宮內可私自傳送物品?

蘇君若見傅清初不說話,以為她動搖了,忙握住她的手,一臉無奈道:“這件事對別人興許沒什麼,但天下人誰不睜大眼睛看著我們幾大家族?姑娘是讀過書的,‘堯堯者易折,皎皎者易汙’的道理,應該比誰都懂。”

當初太祖皇帝能問鼎天下,少不了關西六大貴族的支援,且這六大家族根基甚厚,家學嚴謹,備受世人尊崇,也因如此他們更加在乎家族顏面。

可是,傅清初恨這些人,正是這些世家大族把持著朝政,在朝堂上黨同伐異,將父親外調劍南,才害得她三年沒見過父親,而且是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所以,這些人的榮辱,與她有何關係?

“蘇姐姐說得是,我一時間竟沒想到,差點壞了大事,多謝蘇姐姐提醒。”傅清初笑道。

她雖恨這些人,但她不得不思量,若是這書真的只是一時疏忽混進藏書閣的,到時就算太子定了李慧等人的罪,也不能將這幾大家族怎麼樣,而那時她也將這幾大家族的人得罪了,之後這內宮中,怕是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她不能當這個出頭鳥。

“所以這書就先交給我吧,免得殿下回來看到,你我還難以回話。”蘇君若笑道,立即著人將書從傅清初和綠蔓手中抱走。

傅清初看著宮女抱著書遠去的背影,心中就只有四個字——出師未捷。

傅清初這廂正嘆氣,便聽見一男聲喊道:“太子駕到。”

她抬眼便見太子過來了。

“參見殿下——”

眾人下跪行禮。

司徒策說了聲免禮,看著蘇君若身邊的丫鬟抱著幾本書,問道:“這書要拿到何處?”

“是殿下前幾日看完的,臣讓她們拿回去。”蘇君若和聲笑道,“殿下要的書,已差人送來了。”

司徒策看了那些書一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身進了屋內,“進來吧。”

傅清初聞言,也跟著一同進了屋。

蘇君若伺候著司徒策更衣洗手,從別的宮人手中接過熱茶奉上,“殿下今日比往日回來得早些。”

“師父尚在宮中與聖上商談事情,故今日回來得早些。”司徒策喝了口茶淡淡道。

“詹事府的今日來問今年出宮宮人的名簿,臣已將名錄擬好,請殿下過目。”蘇君若說著,從案几上拿了一封奏疏呈給司徒策。

司徒策看了一眼,“你有沒有想留下的?”

蘇君若想了想,“司則陳青蕪與司饌吳莞爾按理確實該出宮了,但另外兩位司則與司饌年初方才入宮,許多事尚不熟悉,依臣之見,她二人可再留半年。”

司徒策聽著,良久都沒說話,也不置可否,蘇君若見此,忙改口道:“若是殿下不想留,這名錄臣明日就交由詹事府,讓她二人到期出宮。”

他看了傅清初一眼,想了想道:“同時讓她二人出宮確實有諸多不便,這樣,吳莞爾按期出宮,陳青蕪年末出宮。”

蘇君若收了冊子說了聲好,“膳房已準備齊全,殿下看是否傳膳?”

司徒策點點頭,轉而看向傅清初,笑著問道:“傅司閨第一天上任,感覺如何?”

“承蒙殿下關心,一切都好。”傅清初垂眸平靜道。

“可遇到什麼難事?”司徒策接著問。

“司中諸人各司其職,各部井井有條,並無難事。”

聞言,司徒策眉頭微挑,轉而看向蘇君若,笑得意味深長:“哦?可見蘇司閨平日料理得不錯。”

“都是託殿下的福。”蘇君若一邊擺盤一邊笑道。

司徒策笑而不語,見蘇君若擺好盤,淡淡道:“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休息吧,這兒有傅司閨伺候。”

聞言,蘇君若有些驚訝,遲疑道:“傅司閨初來乍到,還是由臣……”

“不過吃頓飯,不礙事,今日你就先下去休息吧。”

見司徒策堅持,蘇君若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行禮告退。臨走前她看了傅清初一眼,微微搖頭。

傅清初看得明白,大意是讓她不要把今日的事說出去。

“過來洗手吃飯吧。”

蘇君若走後,司徒策平靜道。

聞言,傅清初心中驚訝得不行,差點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見他已經端碗在吃飯了,並沒有需要人佈菜的樣子,傅清初這才忙不迭地上前洗手,接過宮人遞過來的毛巾擦乾,拿起筷子,卻不知道該夾哪道菜。

司徒策看了她一眼,笑著問:“怎麼?都不喜歡?”

她哪兒敢有什麼喜歡不喜歡?

“沒有沒有。”她忙否認。

“沒有喜歡的?”

傅清初:“……”

“都喜歡都喜歡。”她又忙著承認。

聞言,司徒策忍不住笑了起來,引得傅清初不禁抬眼看他,發現他剛才確實是在捉弄自己。

傅清初再次:“……”

傳說中太子清高自許,目下無塵?

“都下去吧,我叫人再進來。”他平靜地對宮人道。

聞言,傅清初有些不明所以,卻聽見他和聲道:“現在沒有旁人了,吃飯吧。”

她看著他,只覺得鼻尖有些發澀,父母都沒有如此遷就她。她忍不住喊道:“殿下……”

“吃了飯再說。”

聞言,她只得深吸一口氣,將情緒同飯菜一齊吞進腹中。

她已經許久沒有好好吃過飯了,如今聽了他這話,宛如一顆定心丸,她也顧不得許多,只管埋頭吃飯。

司徒策本來不餓,見她吃得認真,也難得多吃了一些,因為他知道若是他停筷了,這人一定也跟著不吃了。

而傅清初本就心細如髮,怎能不知道他的遷就?以前不理解的那些知遇之恩與士為知己者死,今日全理解了。

一餐罷了,蘇君若隨宮人進來伺候,司徒策倒是有些驚訝,“不是讓你回去歇息了嗎?”

“回去也無事,倒不如在殿下身邊伺候著。”蘇君若笑道。

宮人端上茶,蘇君若用手摸了摸杯子,感覺到溫度適宜這才端給司徒策。

司徒策接過茶杯,放到傅清初身前,“方山露芽,你嚐嚐。”

方山露芽,產自福州,每年跋山涉水才能到長安,亦是多少人都難得品嚐到的皇家貢品。

傅清初嚐了一口,氣味確實要比普通的茶水要好得多。

“多謝殿下。”

司徒策笑了笑,“隨我走走。”

聞言,傅清初忙起身,在蘇君若之前,接過李平手中的披風給司徒策穿上。司徒策垂眸看著認真給自己系衣帶的人,淡淡一笑,沒說什麼。

傅清初卻明白,從現在起,她要熟悉太子的起居坐臥,喜好厭惡,她要成為蘇君若,從而代替蘇君若。

雖不知道蘇君若哪裡引得他不快,讓他想要換掉她,但這些對於傅清初來說都不重要,太子的態度才是最重要的。

“傍晚寒氣重,殿下不可在外待太久。”蘇君若叮囑道。

司徒策嗯了一聲,“你忙了一天了,今日就早些休息吧,不用再過來了。”

蘇君若說了聲是,但看著他二人遠去的背影,還是忍不住捏緊了拳頭,眼中滿是不甘。

……

一連下了幾日的雨,今日難得放晴,夜色透過晚霞的瀰漫,由遠及近。四周寂靜無聲,偶爾一聲鳥叫,劃破天空的沉靜。

“方才吃飯時你想說什麼?”

傅清初想了想,方才斟酌道:“臣今日在清點藏書閣所藏書目時,看到市面上失傳已久的《齊論》《齊詩》《魯詩》。”

“有什麼問題嗎?”

“殿下可曾看過這幾本書?”

“看過,怎麼了?”

傅清初深吸一口氣,試探地問道:“殿下覺得那幾本書如何?”

司徒策看著她笑得意味深長,“傅司閨是想說,書有問題?”

“是,書中的內容,興許與殿下曾經看過的,早已不是同一本了。”

聞言,司徒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看著天邊蒼然的暮色和聲道:“你看,月亮出來了。”

傅清初抬眼望去,只見月亮從天邊露出了一個銀邊。

“你知道什麼時候賞月最好嗎?”

傅清初不明所以,“元宵?中秋?”

司徒策搖搖頭,笑道:“月亮完全升起來的時候。”

聞言,傅清初頓時醍醐灌頂,看著他的側臉欣喜道:“臣明白了,謝殿下提點。”

司徒策轉眼看著她,笑得和煦而溫柔,“目前看來,本宮確實沒有看錯人。”

此時月華初上,許是這月光太過於美好,傅清初不覺心漏掉了一拍,“臣……一定竭盡全力,報答殿下的知遇之恩。”

司徒策點頭笑了笑,“起風了,回去吧。”

那一夜,傅清初難得睡了個安穩覺,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