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閣的包間了,戲班子管事一五一十地交代著。

“我們原本是不用他寫的,因為這新戲明顯就跟咱們平常唱的不一樣,這萬一沒有客人買賬呢?然後他就說,客人不用我擔心,而且他可以先交五十兩銀子給我,若是我唱得好了,還有賞。”

“這不……我才同意用的。”

裴善問道:“除了今日唱的,可還有別的?”

管事連忙從懷中掏出兩本來,遞給裴善道:“有啊,這些都是。”

裴善點了點頭,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那管事忙不迭地走了,看起來也是害怕攤上事。

裴善將那戲本開啟,認真地看了起來。

第一本講訴的是,未婚夫妻顛沛流離,等再見之日,女子已經嫁為人婦,有了一雙可愛的兒女。

另外一本講訴的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在成親前一日,女子突然失蹤,男子輾轉找到戀人,戀人失憶已不再記得他了。

裴善合上戲本,走了出去。

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不知道周陵到底想幹什麼?

裴善決定,等會送師孃回府,他還是去一趟宮裡。

實在不行,他就告訴長公主真相了。皇上現在不想讓人知道周陵的身份,這是籌碼,他得利用起來。

打定主意,裴善重新回到了包廂裡。

很快,一下午的時間過去了。

姑娘們意猶未盡的,上馬車時,彷彿還沒有從愉悅的氣氛中脫離出來,一個個都是笑容滿面。

裴善一直注意街角的動靜,陸家的馬車緩緩行駛,隱僻的小巷裡,一個帶著連帽的男子探了探頭。

裴善目光一眯,手指下意識緊握成拳。

那人抬頭,與他對視,目光想交,一股鋒利的銳氣迎面襲來。

裴善冷冷地站著,不為所動,然而一向雲淡風輕的眼底,卻浮現薄冰般的寒氣。

……

終於回到陸府了,幾位小姐也都派人送了回去。

王秀靠在軟塌上歇息,連衣服都沒換,就是覺得累得慌。

可還沒有眯上一會,蓉蓉便來回稟,說是裴善來了。

王秀頓時精神一震,想到今日自己還讓裴善幫她圓謊呢,心裡挺不好意思的,便坐起來道:“請他進來吧。”

裴善也沒有換衣服,穿著寬鬆的春衫,束著的頭髮烏黑柔亮,人的眼睛炯炯有神,看起來精神還很好。

王秀笑著道:“年輕就是好啊,瞧瞧你,看著一點都不累。”

裴善抿了抿唇,坐下來道:“師孃,我有些事情想單獨跟你說。”

王秀看了一眼蓉蓉,示意她出去關好門。

蓉蓉頷首,很快就出去,順便將房門帶上。

王秀打了個哈欠,說道:“是因為周陵的事情?”

裴善點了點頭。

王秀道:“我看你找了戲班子的管事去,就猜到了。”

“你想問什麼?”

裴善道:“師孃以前……見過周陵嗎?你們是不是認識的?”

王秀笑著,隨即搖了搖頭。

“不認識。”

裴善站了起來,認真道:“那我知道了,師孃早點休息,我會處理好的。”

王秀忍不住又笑,樂得開懷。

“你會怎麼處理呢?”

裴善被看得赧然,卻堅定地道:“我會進宮,告訴皇上,請他約束好周陵。”

“我師父雖然不在家,但陸家不是沒有男丁,不會由著外面的人欺負師孃,尤其是男人!”

王秀大笑,開心道:“好呀,那你去吧。”

“不過要小心點,和皇上說話客氣些,但也不要怕。”

“我的確不認識周陵,就是覺得他很壓抑,很沉重。他就像是一個揹負千斤巨頂的人,這樣的人是很可憐的,但我也不敢靠近。”

裴善聽後,當即道:“師孃放心,不管他有什麼目的,他都不會得逞的。”

王秀點了點頭,隨即又嘆道:“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太奇怪了。”

裴善道:“師孃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還有我呢。”

王秀頓時感動道:“是啊,還有你。”

一個剛剛長成的少年,已經有了寬闊的肩膀,可以為她遮風擋雨了。

這樣的感覺真好,她突然開始期待,期待承熙長大的樣子。

那個時候,是不是就多一個男子來保護她了?

王秀笑著,一副溫柔舒心的模樣。

……

裴善準備進宮的,但在路上的時候,他的馬車被人攔下了。

他下車才看見,是周陵。

只露出半張臉,恍惚中他以為是正興帝,嚇了一跳。

但他很快就知道,不是。因為正興帝的目光,不像這樣的詭譎。

他隨著周陵的步伐,移步到了一家偏僻的酒館,在巷子裡,邊上是水渠。

水聲潺潺,推開窗可以看見順溪而下,似乎是奔向護城河的方向。

周陵取下連帽,坐了下來。

他對裴善道:“你不必如此興師動眾,我只是想證實一些事情,現在我證實了。”

裴善一口咬定道:“一定是你認錯了人。”

周陵忍不住笑了,隨即點頭:“你也可以這樣說。”

裴善鬆了一口氣,他相信師孃不會騙他,所以一定不認識周陵。

但周陵不會無聊到,寫戲本子來調戲良家婦女,所以只有可能是,周陵認錯了人。

現在周陵承認了,裴善反而沒有了心裡負擔。

他跟著坐了下來,認真地說道:“我師父和師孃的感情很好,就算你沒有認錯人,你也不可能有機會的。”

周陵沒有反駁,只是說道:“如果你說破鏡重圓的話,那他們的感情是很好。”

裴善皺眉,他知道師父和師孃是先皇賜婚,一直很恩愛的。

什麼破鏡重圓?

周陵道:“我聽過一個故事,說給你聽聽。”

裴善不想聽,可他還沒有拒絕,周陵就繼續道:“如果一個女子和前夫和離了,有了新的愛人。但因為忘不了前夫選擇破鏡重圓,你可會同情那女子現在的夫婿?”

裴善道:“會同情。”

周陵忍不住笑:“你倒是誠實。”

裴善卻堅決道:“但那個女子不可能是我師孃,我師孃若是選擇和離,絕不回頭。她若是現在了現在的丈夫,也絕不會背叛。”

周陵心口一震,不知想到了什麼,眼裡滿是痛苦。

他對裴善道:“所以一定有誤會,也有人在從中作梗。”

“如果這個從中作梗的人是你師父,你又會如何?”

裴善想了想,悶悶道:“不如何,認命!”

周陵冷嗤:“你難道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裴善道:“從中作梗是因,真心相愛是果,難不成拆散他們就開心了?”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但我知道,我師孃很愛我師父。”

“朝夕相處的人,愛上了,即便是難以啟齒的,可答案就在眼前,你不會看嗎?”

周陵滿心憤然,卻又無可奈何。

因為他知道裴善說的都是對的,他現在就是拿陸雲鴻毫無辦法。

眼睜睜看著陸雲鴻擷取了他的幸福,他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又如何?

當命運已經共連,傷害陸雲鴻就是在傷害王秀,他下不去手!

緊緊地捏了捏拳,周陵對裴善道:“你可以走了。”

“不要告訴你師孃,你見過我!”

“也不要進宮去了,皇上管不了我。”

“更加不要告訴長公主真相,朝廷動盪,對各地都有影響。”

“除非,你想看見你師父命懸一線的訊息。”

裴善並未說話,他有自己的考量和判斷,不用周陵來告訴他。

他轉身離開了小酒館,一個人在外面遊蕩了許久才回去。

可回去的時候,錢良才把他帶到花廳裡,他正疑惑呢,便看見師孃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香菇面過來。

裴善驚訝地站起來,突然眼眶一溼,哽咽道:“師孃怎麼還不休息?”

王秀笑著道:“在等你啊,我叫人去宮門口看過了,你今天沒有進宮。”

裴善身形一震,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張不開口。

氣氛焦灼時,他聽見師孃淡然的聲音道:“你見到他了吧?”

“周陵。”

裴善默然,心卻一點一點地收緊。

師孃她……怎麼什麼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