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雖然格外寧靜,沒什麼喧囂的吵鬧。但並賓主盡歡,也算是讓人流連忘返的。

等送走了皇上和皇后,王秀和陸雲鴻也要回家了。

陸欣然送著父母出來,想留他們歇息,不過見父母都想歸家,便也沒有再說挽留的話,只是叮囑他們早些休息。

陸雲鴻和王秀點了點頭,夫妻倆上了馬車,車伕趕著馬車緩緩朝陸家駛去。

王秀伏在陸雲鴻的懷裡,嗅著他身上的酒香,也不知道他醉了沒有。

不過醉了也要抱著她才行,她今天實在是累到發睏。

陸雲鴻捋著她的鬢角,問道:“有沒有去瞧瞧新娘子?”

王秀道:“欣和去了,我們做長輩的就不去湊熱鬧了。”

“到是聽說你和皇上出去走了一圈,都說了什麼了?”

陸雲鴻想到皇上那雙孤寂又暗沉的眼,心裡像是壓了千斤重擔似的,便道:“沒有說些什麼?他大概還是不敢輕易放手。”

王秀道:“家國大事,談何容易、”

陸雲鴻道:“能夠理解。”

王秀道:“以前你想經商,我嘴上說著同意,心裡卻覺得大材小用。”

“你是天生的政客,大燕有你,才真正讓人感覺到什麼叫做國富民強。”

“所以,你的使命完成了,下一個人會來完成他的使命。”

“皇上只是感慨,他在你和下一個接任者之間,兼顧了很長的時間。”

陸雲鴻笑著道:“或許是吧,每個人都想安枕無憂,但家國大事總得有人去辦,再危急的險情也得有人去扛。”

“在生與死的長線上,真正能做到為國為民,死而後已的,都是英雄。”

“而我,到底存了私心,其實並不算。”

王秀道:“為什麼一定要按生與死的距離呢,我覺得按功勞的話,你已經做了無數次英雄了。”

“是我的大英雄。”

她說著,摟住他的脖子,不許他妄自菲薄。

陸雲鴻覺得她格外可愛,不許他貶低自己,也不許別人看低了他。

這麼多年來,夫妻倆攜手並進。

他一直沒有告訴她,哪怕是前世那點淺薄的姻緣,一直讓他念念不忘的,不僅僅是她是自己的妻子。

其中也也有在家國面前,她有自己的堅持。

也曾妄圖在荊棘叢中,為天下安定出一份力。

那才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

紅豆餡餅相思引,入口在心知不知?

他的阿秀,從來都是最好的。

……

裴府。

夜已經深了,裴善還沒有入睡。

徐言心來到書房看他,發現他正在對著一份起草的詔書發呆。

只見上面赫然是皇上冊封陸雲鴻為“治國公”的詔書,便忍不住驚訝道:“是你寫的嗎?”

裴善點了點頭,說道:“封號是皇長孫想的,詔書讓我來理。就等著師父他們啟辰的時候頒佈,昭告天下。”

徐言心道:“這是好事啊,我怎麼看你悶悶不樂的。”

裴善輕嘆,拉過她的手道:“這意味著,師父這一生的官場生涯,徹底結束了。”

“這是給他養老的封號,是給陸家後人的一份榮耀。”

“義父他再也不可能回到朝堂上來了,他筆墨縱橫天下,戎馬可平山海的氣魄,最終都化為史記中的三言兩語,再不復從前。”

徐言心道:“英雄總會遲暮,好在師父還有師孃陪著,這一生跌宕起伏,年老也算安穩,這是好事呀。”

“裴善,我們也都會老去,誰會永遠年輕氣盛呢?”

“但只要有一個好的結局,我們都應該要高興才是。”

裴善何嘗不懂,只是覺得內心惆悵不已。

為他撐起一片天的師父,終於徹底退下來了。

師孃也會跟隨他,一起前往無錫定居。

過不了幾年,他也想辭官回去,侍奉二老。

這些,他全都想得清清楚楚的。

為了不留牽掛,他甚至於把兒子送去了徐家的族學裡唸書,希望他飽學的同時,日後可以和徐家聯手,不用再和承熙連成一片。

這樣,陸家就沒有什麼殘餘的勢力銳不可當,也沒有什麼根深的大樹欲帶拔起。

他們不顯露山水,進可以為官,退可以為士。

再好不過的選擇,就連師父也默許了他的這種做法。

只有徐瀟,認為他太過小心了。

徐瀟的有野心的,也有幹勁。他是為皇上辦事的人,只要忠心就足夠了。

但是很多的臣子,光有忠心怎麼夠?

看不清楚形式,攪和進去被人拉來墊底的多得是。他不願意兒子孤身去博,也不願意他接手陸家的勢力,眼下這般,都是為了長遠佈局。

裴善合上詔書,站起身道:“走吧,我們回去休息。”

徐言心點了點頭道:“這樣才對。”

“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去問問師孃,她們的行程是怎麼安排的?”

“我這幾天都會過去,你下朝徑直過去好了,不要來回跑。”

裴善道:“辛苦你了。”

徐言心道:“我們夫妻,你說這些就見外了。”

“到是念恩,一直也沒有能給師父師孃好好磕頭請安,我心裡挺內疚的。”

裴善道:“師父師孃不會在乎這些,你別放在心上。”

“念恩在徐家,我很放心。”

徐言心抿著嘴角,跟著笑了起來,再沒有什麼比丈夫的信任和體貼更重要了。

兒子在徐家族學,常得夫子誇獎,就連家中長輩們都很喜歡,徐言心很是欣慰。

徐言心第二天去陸家的時候,看見陸欣和已經在開始收拾行李了。

杜君德也在幫她整理,時不時回想一些,她可能會帶走的小物件。

徐言心覺得這兩個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心想要是他們也能在京城成親就好了。

可轉念一想,杜君德的父母都在無錫呢,此時此刻還念著兒子早日歸家,她便沒有提起。

只是問道:“確定了嗎?什麼時候啟程?”

“陸欣和道:“還不知道呢。我娘說等公主姨母休息幾日,過足了婆婆癮,心裡沒有了牽掛我們再啟程。”

“具體時間,可能會由公主姨母定。”

徐言心道:“那你們是直接回無錫,還是一路玩著回去。”

陸欣和道:“肯定是要玩著回去的,畢竟機會難得,出來一趟也不容易。”

“不過我想叫君德先回去,他家裡人都在等他回去慶祝呢。”

杜君德聞言便道:“我不回去,我要跟你一起。”

“我們家那些親戚,早年間沒少欺負我爹孃,我們家人都不喜歡招待他們。”

“我爹孃都以我的意願為主,你休想趕我走。”

陸欣和道:“我是擔心你啊,誰趕你了。”

杜君德道:“擔心也不行,我更擔心你。”

兩個人說著,當即就槓上了。

徐言心見狀趕緊跑,生怕殃及池魚。

結果剛拐個彎,便看見錢總管指著下人搬著盆栽道:“小心一點,那可是老爺親手種的海棠,是給夫人種的,這次要一併帶走。”

“還有牆角那株月季,也要挖一根帶走的,其他的別碰壞了。”

徐言心看著他們忙碌著,院子裡裡外外都開始拾落,能帶走的就走帶了。

她頓感蕭條,心裡一陣惆悵。

恍惚中明白了,為什麼明明師父晉封國公是好事,裴善卻始終笑不出來。

當這擁擠的院落不再熱鬧,心也好似毫無歸處一般。

竟然也開始沉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