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怎麼能想到,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她這絮絮叨叨,迫不及待地把好訊息告訴自己的好朋友,卻有兩個人在頭頂上偷聽。

她還沒覺得有什麼,偷聽的兩個人都有點撐不住了。

方明宴睜著眼睛,死死地看著姜雲心。

他覺得姜雲心這個時候,是不可能冷靜的。

任由什麼人,在活了十幾年後,突然知道自己的爹孃不是爹孃,自己是犯人後代,改名換姓活到現在的,那心情,都冷靜不起來吧。

姜雲心現在沒有大喊大叫,大哭大鬧,蹦下去抓住自己孃的領子質問,這人真的是太冷靜了。

姜雲心現在確實很震驚,但也確實沒有那麼震驚。

畢竟不是自己。

親生母親,養母,繼母,都不是親的。她只是一個用這個身體活了一個多月的外人,對這件事情,更多的是和方明宴一樣的震驚。

震驚之餘,姜雲心突然臉色一變,想起一個事情來。

方明宴可是朝廷命官,當年許家被滿門抄斬,她被偷龍轉鳳送去姜家,成了姜家的女兒,這是欺君犯上啊。

這事情要是被人知道了,是要掉腦袋的。

姜夫人現在已經死了,沒有腦袋可以掉了。可是她還活著,方明宴不會大義滅親,把她抓起來吧。

如果這事情查實,許修然真的是冤枉的,那自己還有一線生機。可若不是冤枉的話,那自己豈不是死路一條?

姜雲心這麼一想,整個人頓時不好了。

她雖然不喜歡姜家的身份,可也不想認祖歸宗去死啊。

姜建白突然對自己下毒手,也不知道和這事情是否有關。莫非他知道了朝廷要重查此事,怕自己的身份被查出來,受到牽連嗎?

這一刻姜雲心想了很多很多,一時有些失神。

方明宴有點擔心,他想要和姜雲心說點什麼,但是娘就在下面,又不敢說,怕說了會被聽見。

於是方明宴伸出手,輕輕搭在姜雲心肩上。

這本意是安慰的,奈何林子裡太黑,樹木遮擋又看不清,姜雲心實在是沒有看清方明宴關切的眼神,只感覺到他抓住了自己的肩膀。

姜雲心也是以前打打殺殺的電視電影看多了,她當下的念頭就是,方明宴要抓我……

這個念頭一起,她便自然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可就是萬劫不復。

姜雲心忘了他們現在可是站在高高的樹幹上,腳下總共就半隻腳的寬度,大部分的重量還是靠方明宴拽著的,不然根本站不住。

於是這一腿,腳下踩空,身體重心一歪,姜雲心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便往後倒下。

方明宴一直用一隻手摟著她,此時自然不會放手,只是畢竟樹幹位置太少,又要去撈人,一時間也沒辦法將人撈上,只好跟著往前撲去。

好在最後關頭,在姜雲心的驚叫中,方明宴咬牙用力,在半空中換了個位置。

哐當……

兩人都摔在了地上,方明宴當了墊背,先落了地,姜雲心被他摟在懷裡,趴在他身上。

方明宴的後背撞在地上,還好都是土,雖然撞得一陣痛但沒有大礙。

姜雲心撞在方明宴胸口,也好不到哪裡去,感覺自己臉都要撞扁了。

這一下,其實受到最大驚嚇的是方夫人。她正在和故人亡魂說著心裡話,誰能想到突然從樹上掉下兩個人來,這一下幾乎嚇傻了。

外面守著的侍衛聽著裡面似乎有奇怪的聲音,忙喊道:“夫人,出什麼事了?”

方夫人只要一聲招呼,或者不發聲,他們立刻就會衝過來。

方夫人還在茫然中,根本就沒回過神。

方明宴立刻道:“沒事兒,是我。”

方明宴的聲音,方夫人身邊的侍衛自然立刻就能聽出來。

侍衛一聽說方明宴,立刻就放心了,但是緊跟著就糊塗了。方明宴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聽說?這可不是京城裡的茶樓酒館,這也能偶遇?

此時方夫人也回過神來了,忙說:“是大少爺,你們不必過來。”

侍衛應了一聲。

管他是為什麼呢,主子說不要,那就不要吧。

方夫人連忙走過去,一邊把姜雲心扶起來,一邊抬頭往樹上看。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方夫人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你們倆怎麼從樹上下來了?”

簡直不像是兒子和未來兒媳婦,像是兩個猴兒一樣。

姜雲心確實有點尷尬,但是尷尬只是一瞬間,她立刻握住了方夫人的手。

“伯母。”姜雲心說:“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不是姜家的人?”

可憐方明宴沒人扶,只好自己站了起來。他按著有點痛的腰,哎……

方夫人臉色不大好看:“你們,你們都聽到了?”

姜雲心點頭。

要不是都聽到了受了太大的驚嚇,也不至於從樹上掉下來。

方夫人嘆了口氣,神色很複雜。她沒有回答姜雲心,反倒是先看向兒子。

方明宴被看得有點發毛。

“娘。”方明宴解釋道:“我不是故意要跟著你的。實在是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出城,我覺得不放心,所以才跟著雲心出來看看。”

“是嗎?”方夫人冷笑一聲,才不聽兒子狡辯,一下子就戳破了他的謊言:“如果只是不放心,怎麼不直接上我的馬車陪我一起,偷偷摸摸跟著,從樹上掉下來,你覺得你娘是傻的嗎?”

方明宴無話可說。那麼大一個小夥子,在孃親面前,也只能蔫頭蔫腦地由著她唸叨。

如果不是現在情況不允許,姜雲心甚至想笑話他一下。

“既然你們知道了,那我也瞞不住了。”方夫人沒有放開姜雲心的手:“雲心,你確實不是姜家的人。你的母親,正是寧清淑。”

寧清淑是個有心思的人,她和姜夫人幾乎同時有身孕,腹中孩子的月份相似,差不了幾天。

離臨盆沒多久的時候,許家的事情就已經有了端倪,風言風語在京城中流傳。

無風不起浪,寧清淑思來想去,覺得此事不妥。

許家犯的是大事,一旦查實將無一生還。自己就罷了,可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呢?

方夫人握著姜雲心的手說:“你母親害怕家中有變,想著你尚未出生,就算罪行滔天,你也是無辜的,所以才於我們商量,要想辦法保下你。”

說起來,這三人也是姐妹情深,膽大包天。抱著哭了一場之後,就定下了計策。

很簡單,想要救下寧清淑肚子裡的孩子,就讓她別出生。

不要有人知道這個孩子活著,自然,就不會有人讓他去死。

她們三人關係好,常在一起聚會,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因此又一日,姐妹三人一起出城,去了郊外的一家尼姑庵,說是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