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心裡的身影
章節報錯
碧玉見她神色似有不對,靠近探了探她的額。
“可是我進來的突兀,嚇到你了?”
宋錦茵緩了一會兒才壓下眼中酸澀,她雙眸浮現清明,搖了搖頭,抓著褥子的手鬆了些許,“今日是要曬書的日子,我好像要趕不上了。”
“外頭陰著呢,有風,曬哪門子的書。”
見宋錦茵臉上滿是懊惱,像是恢復了些生氣,碧玉這才將心放回了肚子裡。
適才她瞧見宋錦茵走神,瘦小的身子坐在空蕩的床榻上,目光夾雜著空洞和茫然,久久落不到實處,像是隨時要消失了一樣,看得她心裡無端便緊了幾分。
好在沒多久,那神色便散了個乾淨。
“今日風大,吹得人睜不開眼,天也是一日比一日冷,想來你後頭的活又能少好一些。”
“今日有這麼大的風?我去瞧瞧。”
來不及穿上鞋襪,床榻上的人起身跑去窗牖旁看了看。
外頭枝幹低垂,被吹得像是隨時都要掙脫禁錮,未落盡的葉在空中飛舞,夾雜著細碎的嗚咽
宋錦茵多看了幾眼,只是轉身時太急,正好碰上碧玉準備端走冷掉的茶水。
木盤上放著茶壺,裡頭的水因著她的動作微微盪漾,整個木盤眼看便要撞上她的腰腹。
宋錦茵驀地往後一退,抬手覆在小腹上。
被嚇到的反倒成了碧玉。
她忍下想出手的本能,因著宋錦茵不同於往日的反應怔在原地,許久才回過神。
“嚇成這樣作甚?”
“有些睏倦,便,稍稍急了些。”
宋錦茵也察覺到自己過於激烈的反應,她有些心驚,可同時又生出一股無力。
她也不知為何會如此,更不知應當如何自處。
走神的一瞬她想到了柳氏,若她母親在身側,她或許還能偷偷問一問,這個時候她該如何護住肚子裡的胎兒,該如何瞞下這一切。
或許她母親會心疼地看著她,告訴她初為人母,該要用何種心態對待。
可她身邊沒有人。
所有的一切,她都只能靠自己。
“你莫急,後頭左右不會有什麼大事,我先替你去拿早膳。”
“好,多謝碧玉姐姐。”
離開時,碧玉有一絲遲疑,又側頭看了一眼屋裡的人。
平日裡的宋錦茵雖面上柔和,周身卻總是縈繞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倔意。
可此刻的小姑娘站在屋子中央,明明同往日一樣的神態,卻又多了幾分脆弱和茫然,像是在等著誰能拉上她一把,看得人心生不捨,卻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正巧王管家過來喚人,碧玉收回了那一絲探究,將門關上。
王管家看人向來毒辣,若真瞧出不對,世子那不出半日便會得了訊息,可昨日世子才宿在此處,若宋錦茵真想讓人知曉,斷不會露出如此迷茫的神色。
碧玉渾然不覺自己已經有了偏袒,她只壓下心底的疑慮,看向來人。
......
大殿裡,下了朝的崇安帝將裴晏舟留了下來。
獸嘴大張,吐著嫋嫋白煙,公公端上參茶,而後躬著身子退了下去。
“說說,昨日為何又同盛家的小子鬧了起來?”
“臣不懂陛下所言之意,昨日臣確實同盛家少爺碰了面,只是似乎並未起衝突。”
“並未起衝突?”
崇安帝將看完的摺子放到旁側,端著參茶喝了一口,無奈道:“盛家小子差點被捲入你那烈馬之下,今日他盛家沒參你一本,是朕替你壓了下去,你還敢在這輕飄飄地道一句並未起衝突。”
“盛家以何由頭參臣一本?”
裴晏舟眉頭微皺,並未因著在崇安帝面前而有所收斂,反倒將不滿盡數展露在了臉上。
“昨日那馬連碰都未碰到他,且就算是碰到了,他自詡文武雙全,連匹馬都躲不過,有何臉面在陛下跟前尋事?”
“你真是......”
崇安帝失笑搖頭,他看重的便是裴晏舟這毫無遮攔的性子。
只是到底還是被他這略顯無賴的話給氣到,目色頓時嚴肅了幾分。
“別以為朕不知曉,為著個許家姑娘,你如今倒是越發失了穩重!”
“臣不敢。”
“不敢?以往沒瞧見你同盛家對上,如今他家小子不過就是與你看上了同個姑娘,你便這般針鋒相對,傳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話!”
“不是看上了同個姑娘。”
裴晏舟說罷頓了頓,語氣裡也添了兩分認真,“許姑娘清清白白,陛下的話若是傳了出去,該會讓人姑娘名聲有損。”
“你就當真這般心儀她?”
“臣,不敢回陛下的話。”
崇安帝目光落到裴晏舟身上,帶著不加掩飾的打量。
餘光裡是他腰間一個同他並不相襯的荷包,頗為打眼,且日日都被他系在身上。
崇安帝向來多疑,就算是對著他看著長大的太子,他也未曾徹底放下心,故而才會有三皇子,和其他受看重的兒子逐漸分了太子的權。
如今他將部分禁軍交到裴晏舟手上,面上端的是對小輩的疼愛,但實際,他對裴家從未鬆懈。
裴家父子間的嫌隙他清清楚楚,比起裴晏舟那行到中書令的父親,崇安帝如今更看重這個弱冠便已博得功績的少年。
可一個人若總是將事情辦得太好,卻也同樣難以讓人安心。
崇安帝猶疑一直未落,好在許家回了京,讓他終於從裴晏舟身上看到了少年的衝動。
有弱點和不妥,才是個正常人,也才好被拿捏。
雖他不想讓許家和裴家說親,但裴晏舟頭一次開竅,崇安帝安心之下,多少還是有些欣慰。
思及此處,崇安帝目光微閃,似笑非笑地道:“為何不敢?不若你同朕說一說,萬一朕心中愉悅,允了你也不一定。”
裴晏舟驀地抬頭,眼中透著不可置信。
“臣......”
大殿裡響起這個臣字後又沒了動靜,裴晏舟話語消失在嘴角,停頓了一瞬,索性就沒再開口。
他知曉崇安帝還在試探,也知曉就算說起求娶二字,也不會真的應允,可他突然就不想多提。
腦中無意識閃過一道瘦弱的身影。
說起來,他還是得選一個性情溫和的世子妃,不然往後在後院,宋錦茵定是護不住自己。
思緒逐漸飄遠,好像怎麼打算都不夠穩妥。
“罷了罷了。”
崇安帝笑著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思緒,裴晏舟因著這一回神,憶起適才突來的念頭時,身子一僵。
下頜緊繃了一瞬,他不敢想,自己竟然被宋錦茵影響到了如此地步。
“朕還真怕聽到你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不過你的心思,朕也有所耳聞。”
見裴晏舟似乎聽得認真,高位上的人也生了些趣味,接著道:“你的婚姻大事,朕會好好替你想一想,只是朕總覺得,許家姑娘那性子,同你不夠相配,不過你若執意想娶,朕,也不見得就是那棒打鴛鴦之人。”
裴晏舟一時分不清崇安帝話裡的真假,只得配合著繼續下去。
他要的是打消崇安帝對他的疑慮,等的也是他的棒打鴛鴦,唯有那時,他與許家的被迫“決裂”才會有意義,帝王也才會更加相信他的忠心。
哪怕中間出了意外,讓兩家最後成了真,也依舊算如了裴晏舟的意。
進退都是好處。
只是當初雖想了成與不成的兩條路,但此刻,裴晏舟卻突然因著心裡那道身影而生了猶豫。
當真是......
不可理喻。